一九××年的冬的一晚,吉轩由w市回到故乡来了。虽说他有充分的觉悟,但他回到家中的第一夜就感着一种使他不能安睡的苦恼和烦闷。一个人在书房里的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睁着眼睛把寒冷的一夜度过去了。
热火焚着他的兴奋了的头脑——里面的脑浆快要干化成块状的头脑到了天亮时温度稍为低了些,他趁这个机会微睡了一会。等他起来时,红日的光线早投射到彩色的玻璃窗扉上来了。
吉轩起来了,把覆在被面上的棉袍子向背上一披,跑下床来。他先把朝东的后门打开,门前是个小庭园。站在门砌上望得见近村的风景。昨天傍晚吉轩是由那边的村道上走回来的,因为天黑了,没有领略到近村的景色。今天在晨光之中对着一别七年之久的寒村,吉轩禁不住生出无穷的感慨。
“还是一个很寂寞的农村,这几年来没有起多大的变化。但是住在这村里的人呢?”吉轩想到这层觉着双目发热,鼻孔里也是辣刺刺的。
村景虽然是没有变化,但小溪彼岸的小学校舍和对面山下的丛林由吉轩今早的眼光看来比年前近了些儿。他望着小学校舍和丛林,心里觉着一种奇感。
庭园的地面上覆着一重银色的霜。土地里面的水分因冻结作用增大了容积,挤起了一重脆薄的土皮。庭园墙外的几亩新麦的青叶上也满载着银色小珠儿。
一切的村景在他的眼中——睡眠不足的眼中,他像戴着老年的眼镜,房屋,树林,麦田,泥土都高凸的向他接近,视官的变化不能给他比难堪的苦闷更好的东西,他起来时,本想到庭园外的田间小路上散步一回;他痴望了一会,他觉一切的景物在他眼前渐渐的蒙眬起来,他无心出去了。他回书房里来,仍把后门关上,再爬进已经冷息了的被窝里去。
……馨儿前天轻了身,你又多了一个侄儿了……这是他的母亲去年冬给他的信里的一句。他的母亲为压抑他的愤怒和安慰他的悲楚起见,费了无限的筹思才想出了很得要领的这一句。不解人情的吉轩的母亲,她虽然是以为很得要领,很可以压抑他的愤怒,安慰他的悲楚的这一句其实适足以增加他的悲酸,催他流了许多眼泪。
吉轩四年间的努力,把W市大学的毕业证书抢到手里来了。毕了业的吉轩才感着自己四年间的努力完全是空虚。现在由学校解放出来了,以后要自图安身立命的方法了,决不再依赖他所深恶痛恨的哥哥为活了,不受哥哥的供给了。有这层层的考虑竟把他的归乡之念拒绝于千里之外了。他哥哥明轩听见他毕了业,写信来要他早日回故乡去。他哥哥信里还说,故乡县城的中学聘他担任数理科,每月有八十元的薪水。神经过敏的吉轩知道他哥哥之催他回去是不能再供给生活费给他了;要他回去当中学教员是望他分担家计的一部。他得了这封信后更把他的归乡之念十九打消了。馨儿已经做了哥哥的填房了!他思及这层,觉得他不能不把自己和家庭间的缘线完全的截断。但是,但是她还有种魔力对他有强大的吸引的作用,把他一步一步的吸拖进罪的深渊里面去。
“我非再见她一面不可!非唾骂她不可!最后的见她一面!”到后来,他又想回乡去了。其实家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在希望他回去。今年不回去怕无再见之期的八十余龄的慈爱的老祖母,每天垂着泪思念他,他是知道的。只知形式的家庭的圆满,对于儿女的苦衷全没理解的功利主义者的母亲在希望着他回去,他也是知道的。就连他最痛恨的哥哥也在焦望着他回去,他也是知道的。希望他回去的还有美人般的妹妹鹃儿和嫂嫂馨儿。
馨儿是吉轩的母亲的妹妹的长女——是吉轩的姨表妹。她三岁时,她的双亲因染时疫一同死了。所以馨儿是不知道有父母的。吉轩的父亲是个有钱的农民,当时很侠义的把馨儿收养在家里。馨儿到吉轩家里来时,吉轩才六岁,明轩却十六岁了。吉轩的母亲有意把馨儿作童养媳,但他的父亲因为血缘太亲近了不答应。馨儿来的第二年,明轩结了婚。妹妹鹃儿也是这年的秋期生的。到了鹃儿四岁那年他的父亲就死了,家事一切都由明轩接理,吉轩才进高等小学的一年级。吉轩无分别的把鹃儿和馨儿都当作和自己很相爱的妹妹看待。
有一天吉轩由学校回来看见鹃儿在母亲的床上睡着了,只不见馨儿。他忙得到后园里去找。果然馨儿一个人在园里的石榴树下揩泪。
“馨!谁委曲了你?嫂嫂骂了你么?妈妈?”
“……”馨儿望见吉轩双肩更颤动得利害,哭出声来了。吉轩走前去,把馨儿搂着,馨儿的脸埋在吉轩的怀里愈哭得厉害,他的黑呢制服满洒了馨儿的眼泪。
“为什么哭了?”吉轩搂着馨儿笑问她。
“蒋妈……可恶的……蒋妈……她……她说……我不是……你的……真妹妹!”馨儿伏在吉轩的胸上哭诉。
吉轩从前只知道馨儿是个无父母的女儿,他并不知道无父母的女儿的可怜。从这天看见馨儿一个人在石榴树下痛哭后,他竟以爱护馨儿为自己的唯一的责任了。
馨儿进村中高等小学的三年级时,吉轩是在城内的中学的四年级肄业。每星期六才能回家里来。初熟的馨儿星期六接着吉轩回来时总脸红红的感着一种羞愧。
晚饭之后,馨儿端了一个火盆到吉轩的书房里来。
“吉哥,等一会,等妈睡了,我把代数教科书带来,请你替我解一二条难题。”馨儿临去时双颊像熟苹果般的向吉轩嫣然的一笑。吉轩也会意的点了一点头。
这不算是什么一回秘密的事,每星期六吉轩由城里回来,馨儿要到他书房里来问英文问算术,是一个惯例。不消说问英文解算题是个口实吧了,他们近来感着由他们的相接近会生出一种不可语人的快感。这个惯例行了二年余了,从馨儿初进高等小学十三岁那年起每星期六晚的灯下馨儿靠着吉轩的胸怀要他教她习ABC。
鹃儿到书房里来耍了一会,给她妈妈叫回去睡了。鹃儿去后,吉轩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馨儿捧着石版和教科书笑吟吟的走进来。馨儿行近榻前,吉轩伸着双腕要循惯例的抱她,她急得把书和石版向榻上一摔,向后闪开了。
“正经些!嫂还在厨房里,书房门还没有关。”馨儿脸红红的笑向着吉轩说了后跑向门首轻轻的把门带上,然后到吉轩的案前把吉轩的胸部紧紧的抱着。
他和她热烈的,狂醉的接了一阵吻后。
“好了!我依了你的要求了!你快把这两题——第一百十七题和百二十一题替我解答。不要再摸摸索索的了。”
吉轩不理她,还是伸嘴前去要她再和他接吻。她坐在他的怀里了,他的双掌紧紧的按在她的初成熟的小馒头般的双乳上,把她抱着。
“妈说,我们大了,骂我不该再和你捏手捏脚的。”
他十八岁了,她也十五岁了。初成熟的馨儿虽和吉轩有十二分的亲密的接近,但她不能——也没有这种胆量遽然的许诺吉轩的在接吻以上的要求。她只醉享着每星期六的,能使她心房激震的快感——和异性接吻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