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轩和馨儿的恋爱的过去,除他和她两个以外,只有他的母亲知道。这次吉轩回来,他的母亲很担心的警戒着。
昨晚上回到家里时,早开上了灯火。他的母亲和明轩早走出厅前来接他。随后鹃儿携着明轩前妻生的儿子隆儿也出来了。只不见馨儿。他们望着挑行李的交点了行李之后拥着吉轩回到书房里来,由厅到书房里要经过他们的厨房门首,馨儿和老妈子像在厨房里弄饭菜欢迎他,一阵富有酒菜香味的炊烟由厨房里吹出来。
书房里收拾得很齐整,只有睡榻还是光着。
“鹃妹居然是个大人了。”吉轩笑望着他的妹妹说,“谢谢你,替我布置得这样整齐的书斋。”
“不,不是我一个人收拾的。”鹃儿红着脸,“馨——嫂嫂帮着收拾的。”
吉轩听见鹃儿提及馨儿便不说话了。只望着书案上朱砂花瓶里的两朵黄菊——很娇艳的黄菊。
“那对菊花也是馨妈插的,她说叔父喜欢菊花。”隆儿很出锋头的指着菊花告诉新回家来的叔父。
“W市比我们南方寒冷些吧?”“W市现在可下雪了吧?”“在旅途上不很辛苦么?”“海船里没有晕船么?”“过了年就搬到城里的中学去。”明轩和母亲所问的所说的不过这些闲话。
晚饭之后只母亲一个人陪他回书房里来。她告诉他馨儿和明轩结婚完全是为保全家声起见,将错就错的敷衍的方法。她又告诉他前的嫂嫂仅死去半年,馨儿就分娩了,这全是他哥哥的罪过,并不是馨儿的罪过。她告诉他,她年岁也老了,看的伤心事也太多了,今得看见他毕业回来,她就死也暝目了。她最后告诉他,她望他要和哥哥很和好的同心协力把家业振起来,并望他能够原谅他的哥哥,不要太给馨儿难堪了。
母亲去了后,吉轩一个人痴望着案上的洋灯。
“性欲之强和野兽般的哥哥固然不能辞其罪,但馨儿也能完全的不负点责任么?我动身赴W市的前一晚,她如何的坚决地向我发誓——她说她望我能够早日回来,给她一个宝贵的安慰。她又说,她为他保守住处女的纯洁,决不会做出对他不住的事来。她说,她望他答应她在这晚上痛快的洒一番别离之泪。她又说,明天她不到码头上来送他了。那晚上的紧紧的搂抱,强烈的接吻,谁料得到是最后的拥抱和接吻!”
“是的,我不该一去四年不回来的!经济的制限不能如愿的每年暑假回来,完全是哥哥对我的一种压逼!”吉轩恨不得登时把明轩咬几口。
“困倦了,早点儿安歇么。”鹃儿的笑声。吉轩忙翻转头来,他看见鹃儿和馨儿两个抬了他的被包进来。
“坐开些。”鹃儿走过来轻轻的把吉轩一推,“你过那边椅子上坐去,等我们把铺盖打开,替你铺好。”
“不,不,你们去吧,我自己会铺的。”吉轩站了起来。
“那里话……”馨儿不敢望吉轩,只笑着望了望鹃儿。
吉轩坐在那边的椅子上,禁不住把视线飞到馨儿的身上去。她完全是成熟了——不,她是性的经验很驯熟了的女身了,做了人的母亲的女身了。想到这一层,吉轩对馨儿抱的反感——唾弃她的,卑侮她的反感——更加强烈地起来。尤其是她的对鹃儿这一笑更引起他对她的憎恶。
她消瘦了许多。她的肌肉不像从前那样丰腴了。她的双颊也不像从前那样的红润了。她的胸部也不像从前那样的紧束了。她的头发也不像从前那样的柔润了。他就他从前所知的处女时代的馨儿和眼前的她比较,觉得处女时代的馨儿完全是他平日所幻想的天仙,尘世上决没有这样美好的女子。有这末美好的女子,置之不顾,一去四年,今日之为恋爱的失败者亦是当然的结果了!
这是他意料中的事——馨儿完全失掉了她的处女美是他意料中的事。他最伤心的也是她失掉了她的处女美这件事。他也很愿意——并且祈祷上帝——他能由此伤心的绝望把馨儿的倩影干干净净的由他脑海里赶出去。但是眼前的馨儿的身体里面涌出有一种力——不可思议的力——在他的心头上描绘出一个新馨儿出来。这个新馨儿——瘦削的身躯,苍白的脸儿,覆在白额上的 的短发的新馨儿比他从前心里所描绘的有处女美的馨儿更强烈地把他心里潜伏着的热血抉流出来,使他对她的热情再燃烧起来。他禁不住起了一种战栗!
“我决不能和她见面!我和她对面就像站在火山喷火口边那样的危险!”
她们把被褥铺好了,馨儿低着头要去。
“坐一会儿吗!”鹃儿拉着她并肩的在床边坐下。“以后你们彼此怎么样喊法呢?你叫她嫂嫂,她叫你哥哥么?”不解事而且淘气的鹃儿只她一个人在笑着。他和她都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后来还是鹃儿找些话来和吉轩说,馨儿只默默的听着。
“馨妈!弟哭了,爸爸叫你回去。”隆儿跑了进来。馨儿听见了忙站起来。他们都听见里面婴儿的哭声。馨儿和隆儿去后,鹃儿也跟了去。吉轩一个人在描想他哥哥和馨儿间的一切性的动作——接吻,拥抱和以上的动作。他愈想愈气,心里异常的难过,头脑异常的兴奋。他把书房的后门打开,借着几分月色,无意识的把两腿移到明轩的寝室外的窗下去了。窗扉紧闭着,但站在窗外的吉轩隐约的听得见他哥哥的低微的笑声可厌鄙的笑声。吉轩的心房快要破裂了,同时又感着下腹部在热涨。
“瞎说!他不像你这般的无耻!”馨儿叱明轩的声音。
“……”明轩的声音听不清白。
“谁理你?谁和你辩?!”馨儿的声音。
“……”
“……”馨儿半笑半恼的声音。
“不让你睡!决不让你睡!”
“……”
“……”
“讨厌的!……快些!人家要睡了!兴儿醒来了,我不是不得睡?!”
“……”
“你真不是个人!”
站在窗下的吉轩的双颊上若没有两行热泪,谁看见都会猜他是个石像了。在他头上掠过去的朔风一阵一阵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