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去后,一个多月,虽是青春之日,但我还是很烦恼的度过去了。校课一点没有整理,大受了他的责骂,利用教务长的名义来惩责我。他那对锐利的眼睛早观察出来了我的烦恼完全是由你而起,他忿恨极了,嫉妒极了。我再没有方法逃避像蛇般的恶毒而固执的他了。
我半因经不住他的利用学校制裁的窘迫——你给我一封信落在他手里去了。他利用那封信来要挟我——和性的屈服,我终降服他了。我因为你那封信,不得不听他的命令到他寓里去,那晚上……不说了罢,你是知道了的。重提起来真令人痛恨!总之我在那晚上——夏始春余的那晚上——我的身体交给他,由他自由的处置了。到了第二天的我已经是失了处女之姱的了。
那年暑假,你归回来了。我们相约了在晒禾滩畔密会了几次。你始终固执己见,不受我的哀愿和诱惑,我于是绝望了,由绝望而自暴自弃了。
那年冬的双十节,我再登场演葡萄仙子。我出来只唱了一两首歌,观众尽拍掌的喝采。我望一望台下,男女学生的人丛中还杂有许多军人。今年双十节较之去年来我们学校看新剧的人更多了。学校当局很崇拜军阀,谄媚军阀——不单我们学校的当局,中国现代的教育家都是谄媚军阀的,——来宾席里几个好席位都给黄衣佩剑的人占据了。去年曾经你坐过的席位也给一个军人占据着。我在观众中不能发见你,我心里悲酸极了。我想你一个人也怕同我一样的很悲寂的度这个国庆节。我一边唱歌,一边回忆去年双十节我和你初会面时的情景,不知不觉的掉下泪来了。心痛到极处时,竟失声的哭了,歌不成声了!
利用我的美貌和歌声和军阀相交结,谄媚军阀的他们教育家看见我哭了,忙走上台来叱责我,叱责我不该无缘无故哭起来,害得台下的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大人们不高兴。
我一连演了三夜,台下都挤拥得不堪的。听说不单驻城的军官,就连县长,审判厅长,检察官,团务委员,教育会长,专会向军阀叩头作揖的县立法机关全体人员和县行政署里鼻粪粒一般大的官吏们都无一晚不到场看我扮演葡萄仙子。十日,十一日,十二日,我一连唱了三晚,跳舞了三晚。爱说我的坏话的人在造谣,说他们军阀和官僚赏了我许多金子。
十三日的下午,他——教务长——写了一张条子给我,叫我今晚上再出台扮演葡萄仙子。到后来我才听见是几个有势力的军官对我们的校长下了一道命令,叫我们一班女学生多演一晚给他们看。他们竟当我们是一班女优伶了。
再过个新年,元宵的前几天,我的父母忽然的向我提起亲事来了。他们说,我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他们又说,女儿达十九的年龄也该出阁的了。他们说,做父母最担心的就是儿女的婚事。他们又说,把我送出阁后,好打算替我的哥哥娶个媳妇回来。他们恳切地劝了我半天。到后来我问他们到底要我嫁给哪一个,他们说,是我们学校的教务长来对我的父母说,他想做个撮合人,介绍我嫁给他的旧日同学,现在在××银庄当司库员的K。
R君!人心难测!我的婚姻的提议者不是别人,是我们县里顶顶有名的教育家,并且是剥夺了我的处女之姱的他!R君,你想,他的用心是我们意想得到的么?我听了我的父母的话,登时脸色苍白起来,全身起了一种战栗。
因为K是银庄的司库员,父母绝对的赞同了他的提议。我到这时候,失了我的自由,也再无希望——因为在晒禾滩畔,你未曾允纳我的要求,我绝望了——只好听凭父母作主。自晒禾滩畔回来后,我早有了自暴自弃的思想,所以我也不再拒抗他们对我的希望。当我默认和K订婚时,允诺任他们作弄时,对你的爱更加强烈的苏醒起来。但我终成了一具活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