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天正午,阿鸿儿还不见通便,我们不得不守着医生的指示,替他人工的通便了。阿鸿儿这两天来吃了十几格兰姆的蓖麻子油了,但还不见通便。
甘油注射进阿鸿儿的肛门内后,过了三分多钟,便通了。最初下来的是一条硬结了的黑粪,后来下的是灰黄色的很稀的粪水了。这大概是服了蓖麻子油的结果。
自行人工通便后,那天下午阿鸿儿一连泄了五六次。到傍晚时分的一次,粪水竟带点肉红色了。我望见这肉红色的粪水,心房像冷息了的不会鼓动。母亲看见后,先就流泪,后竟哭出声来了。
吃过了晚饭,阿鸿儿的体温像低减了些,但昏迷状态比昨晚上还要厉害。
八点钟前后,阿鸿儿抱在母亲的怀里。我们都希望着他能够安静的多睡一睡,但他总不睡,只睁着眼睛痴痴的仰望着母亲的脸。
“妈妈!妈妈痛!我痛!”阿鸿儿指着他的足向母亲说。他常在很痛苦般的伸他的双腕。有时又自摸着臀部说痛。大概他是手足和腰部酸痛。
这是阿鸿儿的最后的一晚了!也是我们能听见阿鸿儿的呼吸的最后一晚了。这晚上母亲的眼泪并不曾干过。
像循着周期律般的到了午夜时分,阿鸿儿再醒了过来。
“妈妈!抱!妈妈!抱抱!不要放!有人来了!妈妈不要放,快快抱我!”阿鸿儿的声音虽微弱,但他的音调很悲哀并带点惊恐的分子。
黎明时分,阿鸿儿昏沉沉的永眠了!
母亲在狂哭!狂哭着说,她如何的没有爱护阿鸿儿,终把阿鸿儿杀了。母亲又哭着说,她太把阿鸿儿不值钱了,才会患了这种病。母亲又哭着说,阿鸿儿是因为看见母亲没有能力爱护他,才跑了去的。母亲又哭着说,阿鸿儿在阴司遇着父亲时,父亲定会咒骂她。哭来哭去,说的都是一类的对不起亡父和阿鸿儿的话。
我只痴望着母亲流泪。阿鹄儿不解事,看见母亲哭,他也哭了;但他在哭着劝母亲莫哭。
阿鸿儿是患了麻疹和肠窒扶斯的合并症死了的。阿鸿儿死了一星期后,我还不很信阿鸿儿是死了的,我只当是一个不祥的梦。我的意识中总觉得阿鸿儿还是在房里睡在母亲的腕上。但看见厅里的小棺木和听见母亲的哭声时,我像从梦中惊醒起,眼泪像泉水般的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