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的受审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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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禾滩畔的月夜 七

我和K离婚后,只得回来和父母同住。虽然悲羞,但再没有方法。父母虽然一样的恕宥我,疼爱我,但家中早有了嫂嫂,家庭的空气和从前不同了。最难堪的就是嫂嫂每见着我都是浮着微笑和我说话。这微笑里面包含有许多意义——轻蔑、诽笑、厌恶及怜悯。

有了嫂嫂以后的哥哥也比从前冷淡了。我本来是寄居在父母的家中,但兄和嫂只当我是寄身他们的篱下。介居在我们中间的父母也想不出完全的调处的方法来。年老的父母只能替我急急的再觅婆家。我在这时候才感知女人是该早和适意的男性组织和暖家庭的必要了。不用看别人,只把嫂嫂和我相比较就好了。

在父母家里约住了一年——像囚在牢狱里般的住了一年。这一年间所过的都是忧郁的日子。到后来像刑期满了,第二次婚事再由父母提出来了。父母说男人是个×西药房的捡药员,每月有十五六元的收入。经济的力虽赶不上K,但M(×西药房检药员的姓)的父母住在乡下,在生活程度不高的K城,有十五六元的收入尽够我们两人的生活费了。R君,你要原谅我,原谅我饥不择食了。我再不能忍耐兄嫂的冷遇了。我早就想一个人逃出来自活,不过不开化的M城的社会实没有容许女性自由的生活的胸度。

我再婚时——嫁M时,再热烈地思念你了,深深地秘藏在心底的对你的爱焰再燃烧起来。我想在这世界里只有你能和我组织和暖的家庭,失掉了你,便失掉了一切。我的一生,身经的不幸可以说是因失掉了你而生的。R君,你也是个罪人!我并没有说错。

到了这个时代,女学生时代所有的虚荣和野心早消失了。女学生时代的我的理想早完全的平凡化了。我想能够平凡的过活已是我的幸福了。但造物还继续着虐待我,连寻常的一个家庭的主妇都不许我当,也不许我度我平凡的生活。

我嫁M后,家计虽不见丰裕,但夫妻间总算是幸福的了,结缡一年之后,我们做了一个玉人儿般的小孩儿的父母了。M的月薪本来有限,因为生了一个玉般的儿子,狂醉了般的喜欢,弥月时很奢侈的做了两天喜酒。虚荣的父母太不量力了。M因为生这个小孩儿负了不少的债。A儿(我们的婴儿的名)抱出来,一切装束决不像个月薪十五六元的劳动者的婴儿。不单A儿,我也逼着M,给了我不少的钱制订时髦的衣裳。我看M的经济状态忽然的从容起来,便问他,“你近来有了什么意外的收入么?这个月的支出超过你的月薪的三四倍了。”M说,“若单靠月薪,能养活你们么?告诉你也不要紧,不过你不要向他人说出来。店里的同事三四个人勾通了军部里的一个团长,共做了几次的鸦片私贩,我认了一股,也替他们奔走了不少的路,分了这几百块钱。”M说着从衣袋里取了一束钞票来。我忙接过来——我看见一束美丽的钞票,爱得心花怒放的,翻开来看,都是五元的钞票,约有五六十张。

“有了这样多钱,你答应我的一件皮袄料该买给我了。我这二三十元的要求不会过分吧。”我媚笑着向M要钱。

R君,你看,我竟变成这样的女人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竟变成这个样子了。

M看见我要钱,不迟疑的给了我六张五元的钞票,只说了一句,“还是一样的一个女人,看见钱就要的!”在女学生时代的我,听见这样的一句话,一定不依的,一定说他是侮辱女性的人格。但现在的我全无女学生的气焰了,并不当这样的一句话是侮辱了。

“这样的秘密生意多干了不危险吗?”我很替M担忧。

“是的,给政府侦察出来时是很危险的。我也不想和他们久干。但思念到认我为夫的你,认我为父的A儿,没有得好吃,也没有得好穿,和近邻的几家的主妇和小孩儿比较起来,你心里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心里是很难过的。我想多干三两个月,积蓄得三两千元后,自己抽身出来另做光明正大的生意也未尝不好。”这样的看起来,M的犯罪完全为妻子了,为我和我们间的A儿了。

“你的话虽不错,但我想这样危险的生意,还是早些放手的好。”我最后还是劝他不要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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