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我过于怯懦了吧。或过于追寻浪漫的梦了吧。我到此刻还不能由那空想的幻梦解脱出来呢!琏珊,你那里知道我写这句时是何等的伤心哟!
琏珊!我所描想的你的尊严而高尚的幻影就这样轻易的给高教授一手破坏了。我的胸只印着一个名叫琏珊的大理石的塑像,我不敢亵渎你,不敢说你是个属一个男性的所有物;我只当你是永久的给欢悦与青春的人们的至上的艺术!
琏珊,你还记得吧。我第二年的暑假不是到K山去采高山植物,寄了许多标本给你么?我一面采草花,一面在胸里描想你的深黑的瞳子和有曲线美的红唇。回到家里来的我没有半点生趣,幸得利用寄标本给你的口实,每天写封短简或明片寄给你,以慰我的寂寞的情怀。我几次想在信末加批一句,“我在这信笺上接了无数的吻寄给你”,但我终没有这样的勇气。琏珊,你要可怜我是个怯懦者哟!
我在暑假期中没有一刻不在胸里描想你的倩影的。在烟雨迷蒙的K山上采植物时思念你,冒着朝露在草原上摘野花时也思念你。戴着草笠坐在烈日之下时思念你,侧卧在床上望窗外的明月时也思念你!谁知你就在这暑期内和高教授携手并肩在耽享你们俩的恋爱之梦呢!
二个月的假期快满了,我忙赶回学校来。我回到学校来时距开课时期还差两星期。我上午到校,下午就到你的住家去访你。我在途中,胸里起了一种热烈的鼓动。但我走到你的书房门首时,我的热烈的鼓动就完全冷息了。映在我的网膜上的景象是——
开着南窗,学校里的扩大率最高的显微镜搬在你的书案上来了。你和高教授头接头的轮着检看显微镜下的标本。
你听见我的足音,先翻转头来招呼我。随后高教授也翻转头来,我不能不向我的最敬而又最恨的先生鞠躬了!在这瞬间,我自己能够感得着我的脸色变成苍白。我的没有血色的上下唇不住地在颤动了。
我这时候的心和身给从没有经验的强烈的嫉妒和丑劣的猜疑激烈地燃烧着了。我呆呆地站在你的书房门首好一会,不知道进来好呢,还是回去好呢。
“我们接到你的信,知道你几天内就会回来了。料不到你到得这样快。进来坐吗!”
琏珊,当你看见我时,不是说了这一句么?你的话里面的“我们”二字引起了我不少的反感。
“进来谈谈吗。”高教授也脸红红的微笑着看我,我知道他很不好意思的了。“你寄来的高山植物标本很多有价值的。”他再敷衍了一句。
我到了这时候,只得进来了,坐在你的书房的一隅。
“J君,你前学期试验的成绩很好!”高教授像不好意思到极点了,只把这些话来敷衍。
“我想你早就该回来的。我真的天天都在望你哟!你看你的脸晒成这个样子,像个Negro了哟!”你不是这样的笑我么?你真是个Innocent Queen,你说笑的态度,无论谁面前,都是很自然的。我看见了你的自然的态度,又觉得自己太卑劣了,刚才竟对你怀了一种丑恶的猜疑。
我很感激你,也起了不少的快感,因为你竟过来把我手中的草帽和夏布长褂子接过去挂在衣架上,并对我表示一种亲切的微笑。你这时候的态度真的叫我感动,因为你的态度完全是做姊姊的对她的弟弟的态度。我不敢仰视你了。我同时又感着心里对你起了一种丑恶之念,很可耻!
我当时想,你以姐姐的态度对我,我是很欢迎的。不过我想到,万一要我叫高教授做姊夫时,那我就不情愿了。
高教授像不好意思,过了一刻,他就告辞回去了。
高教授去了后,你把我寄给你的花草标本再拿出来给我看。经你的整理后,你一一夹在一册大书里面。你从书里取出来托在掌上交给我。你的掌背的温暖柔滑的感触引起了我不少的兴奋和快感。我俩的手触着时,我看见你红着脸,斜睇着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