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的补救这种失败呢!追悔不及了的羞耻已经暴露出去了。她会把今晚上的事告诉密司石和密司林吧?”礼江通宵辗转不寐的,听见外面的风雨更强烈了。他终由寝床起来,开上电灯。他看抽屉里的时表快要响四点钟了,天快要亮了。他在案前痴坐了一会,决意写封信向静媛谢罪。
静媛姊,我们的岁数相同,但你曾告诉我比我大几个月,你就让我称你做姊姊吧。不,你已经答应了我的,前星期六晚上你答应了我认我做你的亲弟弟的。
你说,你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没有姊妹倒不要紧,因为学校里的同性的同学很多,姊妹间的爱情不难领略。所稀罕的就是兄弟。我们的姊弟之约也就是那晚上订成的。静媛姊,我误解了你许给我的订约了,我想在姊弟的关系之上更有所深进,这完全是我的痴愚,望你能够谅我。望你恕我昨晚上的无礼吧。
我今晚发见了我自己的丑恶,同时也发见了姊姊的崇高!想起来再没有面子见姊姊,想即刻投身海里去洗脱自身的罪恶!静媛姊,望你怜我,怜我的痴愚;望你恕我,恕我的罪过。静媛姊,你知道昨晚上你去后我所流的泪量么?
啊,不说了,总望你体谅我这颗心吧。
望你复我一封信,仍然当我是你的弟弟。今晚上若不得你的回音,那我们恐怕永无再见之期了!或者竟……
礼江写到这里,再写不下去了。他就在信笺的末后署了名把它封好,写了封面,叫个旅馆的侍仆送了去。
信送去了后,他一天闷闷的坐在书房里不出去。外面风虽然息了,但丝丝地下着微雨。他希望她有回信来。他更希望由此番的冲突可以增加他们俩间的亲密。
送信去的人回来了,他只说信亲手交给她了,她当时就拆开来看。问她有回信没有,她只摇了摇头进去了。据送信的人的报告,他陷于绝望了。
她轻蔑我了,她再不理我了!礼江忙爬进寝床里去,伏在枕上不住地流泪。他总觉得掉了一件什么贵重品般的,又像自己的前途是完全黑暗的。
吃过了晚饭,他痴坐在案前,打算明天一早就动身回K市去。他再不在W海岸留恋了。
算了,算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性吧了!近代的女学生是傲慢万分的。作算自己对她的希望可达,将来也未必定是幸福。他这样的想着自慰。但他同时又嘲笑自己像说墙头上的葡萄是酸的狐狸。
“没到外面散步去么?”他听见林昭女士的声音,忙站起翻转身望房门口。他看见微笑着站在林昭肩后的女性,他又惊又喜的心脏突突的跳跃。
静媛像忘记了昨晚上那回事,也忘记了今天上午那封信般的微笑着不说话。她只在靠近案侧的一个方板凳上坐下去。
“她拚命的要我们来看你,要你奏Violin。”林昭微笑指着静媛,说明她们来看他的目的。礼江听见了后,忙忍着眼泪。他心里异常感激静媛。
“密司石怎末不来呢?”礼江随便的问了一问。
“她么?她和她是不两立的!”林昭指着静媛笑。
“你这个人总喜欢说笑。”静媛红了脸,紧蹙着双眉苦笑。礼江红了脸。礼江给热茶她们喝了后,替她们奏了一回四弦琴。
“宗先生,你的Violin 比 Piano怎么样?”
“Piano容易得多,谁都会学。Violin就要有几分天才,很难精功的。”
“那你是有Violin的天才了!”静媛笑着问。
“我是个‘人才’,不是天才。哈!哈!哈!”
他们三个人都一同笑起来。
林昭像因为身体上的不便,下楼找僻静的地方去了。
“你们谈谈心吧,我一刻就回来。”她临下去时这样的笑他们俩。
“昨天晚上真对不住你了!望你恕我的唐突。”礼江望着林昭下去了后,忙向静媛鞠躬。
“没有什么!我一点不觉什么!还是我错了,使你太难受了。你恼了么?我接了你的信,我真担心死了。望不得快点来看你。你是性质很伤感的,我真怕你有什么意外……好了,现在好了。”
“……”礼江只低着头,觉得要说的话都给她说完了。
“我昨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得我太不人情了,使你太难过了。”
“那里!我觉得对你太无礼了,也没有睡着。”
他们在电光中互望着各人的苍白的脸。
“我们莫再记忆昨晚上的事吧!我们来讲和吧。”静媛微笑着伸出她双手来。
他站不住足了,跪倒在她的裙下了。他的头像受了磁石的吸引紧紧的枕在她的软滑的胸部。她的处女之香——有醇分的呼吸吹到他脸上来了。他的唇上忽然的感着一种温暖的柔滑的不可言喻的微妙的感触。
只一瞬间,真的只一瞬间。他们听见渐次走近来的林昭的足音了。他忙站起来离开她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