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卓别麟并不曾给人们以新的惊异,《摩登时代》使我们那些“浅薄的高明者”眩目的地方只是在于它采取了一个“摩登”的题材,事实上是已不新异了的对于机械文明的“讽刺”。卓别麟本人颇有一些诗人的素质,但我们的批评家们要尊他是一个思想家时,却未免揄扬过当了。
《摩登时代》中触及了工厂的科学管理、失业、穷困、法律与监狱等等东西,也轻轻地借用一个共产党暴动的场面画了一幅谐画,但在本质上和以前的作品并无不同。如他自己谦恭而老实地所说的,《摩登时代》是“专为娱乐而摄制的”,这中间并没有什么“思想”的成分,而且他也绝不会变成一个社会主义者的同路人,而且我们也不希望他这样,因为我们的却利如果要革命,那他必得抛掉他的可笑的帽子和手杖,改正他那蹒跚的步态,这样无异于说,我们将不再欣赏到我们所熟悉的那个流氓绅士,而那正是我们所要欣赏的。卓别麟的贡献只是描写了我们这世间一些有良心而怯弱可怜被人欺负的人的面容和他们的悲哀。他自然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但我们不管他这个,我们受他的感动只是因为他那种可以称为艺术的pathetic的笔触。
但我们的批评家们却因为他在最后所说的两句话“Let's buck up, we'll get along”而以为他具有“前进的意识”,思想上有了进步了。如果这两句话并非不过是两句机械的时髦话,如我们中国的“尾巴主义者”一样(中国的电影制作者们往往欢喜在结局加上一条光明的尾巴,如参加义勇军之类),那么也不过是两句聊自慰藉的话,谁都觉得它们是多少无力。艺术家和商人市侩(在近代这两种人并无冲突)的卓别麟是一个成功者,但银幕上的卓别麟则永远被注定着失败的命运,即使是艺术家的卓别麟自己也不能把那种命运改变过来的。
在《摩登时代》中,卓别麟的表演和从前并无不同,但仍一样使人发笑,而观众也就满足了,因为对他我们没有过事苛求的必要。虽然在诗趣的盈溢和充分的sentimentalism上他的《城市之光》更能引人入胜。至于他的反对有声片只是表示与众不同而已,实际上《城市之光》和《摩登时代》都是最理想或最近理想的有声片,虽则不用对白。然而如果事实上不能全废对白,而仍然要用少数简单的字幕写出来的话,我不认为采用字幕是较聪明的办法。
卓别麟并不曾给人们以新的惊异,但我们也并不希望他给人以新的惊异。《摩登时代》不曾使我们失望(虽然也许他所得的评价比它所应得的更高一些),至少我们在看这片子里对于生理上心理上都有益卫生的事。
如此如此,你看我批评的话漂亮不漂亮?
后天我可以把我已看完的《萧伯纳传》寄给你,这是本很有趣的书,本书的著者赫里思和萧伯纳同样是一对无可救药的宝货,我比他们中间无论哪一个都伟大得多(这是句萧伯纳式的话)。
大多数的女人都不大欢喜吃甜的东西,这是我对于大多数女人不能欢喜的一个理由,我第一次对吴大姐感到不满就是当她给我吃了一碗不甜的绿豆粥的时候。有许多女人甚至于有绝对不吃甜食的恶习惯,这足以损害她们天性中可爱之处。
我希望你尽可能地多读书,这所谓书是包括除中国古书以外的任何科学的、哲学的、社会科学的、政治经济的、绘画音乐的、宗教的……书。
一个人有时要固执起来是很可怜的,有人很赞成大路开路先锋一类的歌(那当然证明他绝对没有音乐修养),如果你对他细细说明这两个歌在音乐上毫无价值,他会倔强地说,“但是它们有很好的内容”,但我总看不出它们的内容有什么比毛毛雨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