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的第一个星期,蒙塔奈利主教大人到了佛罗伦萨。他的到访,在全城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他讲道好是出了名的,加以又是革新后罗马教廷的一位代表人物;大家都巴巴地盼着他来阐述一下“新的教义”,一定要领到了这仁爱和解的福音,意大利心灵的创伤才可得以平复。前些时吉齐红衣主教被任命为教廷国务秘书,以接替那个人人痛恨的拉姆布罗斯契尼,群众的热情也达到了最高潮;蒙塔奈利则是能助上一把力,稳稳地保持住这个势头的最理想的人选。他在生活上自律极严,无瑕可击,这在罗马天主教会的高层显要中简直是个奇迹,老百姓见惯了高级神职人员的那一套,早已认为凡是当这号要人的,其敲诈勒索、侵吞公款、跟妇女通奸,几乎都是免不了的,所以如今见了像他这样的,自然就要另眼相看了。何况,论讲道他也确实很有一手;凭他这样动听的嗓音,凭他这样具有魅力的风度,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一开讲,哪儿还会有讲得不成功的呢?
格拉西尼照例又用尽了心机,想把这位新来的名流请到家中;不过蒙塔奈利可不是那么容易抓到手的。对于来邀,他一律客客气气断然回绝,总推说自己身体不好,事情又忙,实在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份闲暇去应酬了。
“格拉西尼家那两个畜生真是来荤吃荤,来素吃素!”那是一个晴朗而凛冽的星期天的早晨,琴玛在马丁尼的陪伴下一起穿过西涅奥里亚广场,当时马丁尼就以不屑的口气对琴玛这么说。“你有没有注意红衣主教的马车一到,格拉西尼那一躬打得有多恭敬啊?在他们的眼里,是谁都一样,只要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这人就了不得。像他们这样爱巴结名流的,我这辈子倒还是第一次见识。前不久在八月里拼命巴结牛虻,如今又拼命巴结蒙塔奈利了。如此殷勤,我想主教大人见了心里总该感到很得意吧;跟格拉西尼一起大献殷勤的投机分子还真不少呢。”
他们是在大教堂里刚听了蒙塔奈利的讲道出来;信徒们听讲心切,偌大的教堂里挤得水泄不通,马丁尼担心人这么挤,琴玛那个讨厌的头痛病说不定又要犯了,所以没等弥撒做完,就劝她还是一块儿先走吧。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今天还是第一天放晴,一早就出了太阳,他这倒有了个由头,说何不到圣尼科洛山的山坡上去走走呢,那儿的山坡简直就是一座花园。
“那不好,”她答道,“你要是有空的话,我倒是很想跟你一块儿去走走,不过我不想到山里去。我们就沿着阿诺河的河滨大道走吧;蒙塔奈利做完弥撒回去,要路过河滨大道,我也跟格拉西尼一样了——很想瞻仰瞻仰这位名人。”
“可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他了吗?”
“没看真切呀。教堂里人那么挤,马车经过的时候他又正好背对着我们。我们只要别走得太远,就在近桥的地方转悠,就准能把他看个仔细——你知道吧,他就是住在这河滨大道上的。”
“可你怎么会忽发奇想,想到要看蒙塔奈利呢?你以前对讲道的名师是从来不感兴趣的。”
“我不是要看讲道的名师,我就是要看看这个人;我想看看,这些年没见,他到底变了多少?”
“你上次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阿瑟死后过了两天。”
马丁尼忧思重重地瞟了她一眼。两个人这时已经来到了河滨大道上,只见她两道茫然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水面,脸上是一副他最不想见到的神情。
“琴玛,亲爱的,”他过了一会才说,“难道你就让这件不幸的事老是盘结在心头,一辈子也排解不开?才十七岁的年纪,我们谁没有做错过事呀?”
“才十七岁的年纪,总不见得大家都害死过自己最亲爱的朋友吧,”她的口气不胜疲惫,一个胳膊撑在桥的石栏杆上,眼睛望着桥下的河水。马丁尼不作声了;一见她心情这样,他就不大敢跟她说话了。
“我只要眼睛望着河水,往事就都历历涌上了心头,”她说着缓缓抬起眼来,望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又神经质地微微一哆嗦,说道:“我们再往前走走吧,切扎雷,站着怪冷的。”
他们默默无语过了桥,沿着河边又继续往前走。过了几分钟,她又说起话来。
“那个人的一副嗓音有多好听啊!我总觉得他的嗓音里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这样美妙的韵味我可从来没有听到过第二份。我相信他之所以能感动人,有一半的作用其奥秘就在这里。”
“嗓音确实是出色,”马丁尼马上表示了同意,他总算抓住了一个话题,正好借此转移她的心思,把河水勾起的惨痛的回忆悄悄搁过一边,“他不但嗓音好,论讲道之精妙也大概可以算得一时无二了。不过我认为他之所以能感动人,其奥秘所在看来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是因为跟一般的高级神职人员相比,他生活方式上的差别显得太突出了。在全意大利的教会中,除了教皇自己以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找得出哪一位高层显要人士,也能有他这样清清白白、点尘不染的名声?记得去年我在罗马涅,正好路经他的教区,我就亲眼看见那班凶悍的山民不惜冒雨等候,都想见一见他的尊容,或是摸一摸他的圣衣。那边的老百姓简直把他当圣徒一样尊敬,那在罗马涅人中间可是很不简单的,因为罗马涅人一般见了身穿教会袍服的就反感。我找了一个老农,跟他聊过——这个老农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走私贩子——我当时说,地方上的老百姓对本地的主教看来倒是挺虔诚的啊,他就说了:‘我们哪儿是尊敬主教呀,主教都是些骗子手罢咧;我们尊敬的是蒙塔奈利大人。大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从来没有干过一件不老实的事,那我们大家都是一向了解的。’”
“我倒是在想,”琴玛这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了解老百姓对他是这样看法的。”
“他为什么不了解?你认为老百姓的看法不符合事实?”
“肯定不符合事实。”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亲口告诉过我。”
“他会告诉过你?蒙塔奈利会告诉过你?琴玛呀,你这话怎么说?”
她把散落在额前的发绺往后一撩,冲他转过脸来。他们这时早已又停下了脚步,他手扶着栏杆,她则用伞尖在路面上慢慢地划呀划的。
“切扎雷,你我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可我还从来没有把阿瑟那件事的实情告诉过你。”
“用不着告诉我了,亲爱的,”他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头,“我早已都知道了。”
“乔万尼都告诉你了?”
“是的,他临终前都给我说了。一天晚上我为他陪夜,他把事情都告诉了我。他说——琴玛,亲爱的,既然谈到了这件事,我还是实话都告诉你吧——他说你对这段不愉快的事一直念念不忘,为此闷闷不乐,所以他就求我要对你尽力多加照看,注意别让你老想到这件事。亲爱的,我是一直很注意的,尽管我也许没有能照应得了——真的,我是一直很注意的。”
“你确实是很注意的,”她轻声说道,眼睛还抬起来看了一下,“要没有你的照应,我的日子那才叫不好过呢。可——这么说乔万尼并没有把蒙塔奈利主教大人的事告诉你?”
“没有,我倒不知道他还跟这件事有关系。他只告诉了我……告诉了我出奸细的详细经过,还有……”
“还有我打了阿瑟,以及他投河自尽的事吧?好吧,那我就把蒙塔奈利的事告诉你。”
他们又回头向桥上走来,这桥可是蒙塔奈利红衣主教车驾的必经之路。琴玛两眼一动不动地直瞅着河水,于是就说了起来:
“那时蒙塔奈利还不过是个神父,他是比萨那所神学院的院长,阿瑟上了萨平扎大学以后,蒙塔奈利还经常在哲学问题上给他以指点,可说就是一直陪着他读书。他们彼此至诚相待,那关系与其说有如师生,倒不如说像是一对深情的知友。阿瑟简直连蒙塔奈利踩过的土地都要怀上三分敬意,我记得有一次他亲口对我说过,说他要是一旦没有了他这个神父——他总把蒙塔奈利叫做他的神父——他是情愿去投河自尽的。后来呢,你也知道,就出了那奸细的事。他投河后的第二天,我父亲,还有伯顿家那两兄弟——也就是阿瑟的两个隔山哥哥,都是再讨厌不过的人了——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内港打捞尸体;我呢,一个人坐在自己房里,一直在琢磨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歇了会儿,才又继续往下说: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父亲来到我的房里,说:‘琴玛,我的儿,到楼下来一趟吧,有个人,你去见见他。’我跟着他到了楼下,见诊疗室里坐着一个学生,也是个党员,脸色煞白,抖个不停;他告诉我们,说乔万尼又从监狱里送出了第二封信,信上说他们从看守那里打听出了卡尔迪的事,原来阿瑟是在做忏悔的时候中了圈套。我记得那个学生还对我说来着:‘弄清了他是清白无辜的,对我们至少也是一个安慰。’父亲抓住我的双手,对我再三劝解;他那时还不知道我打了阿瑟一个耳光的事。后来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独自一人,坐了一夜。等天一亮,父亲又跟伯顿兄弟到海港里去找人打捞尸体了。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认为也许还可以在海港里把尸体打捞到。”
“尸体后来始终没有打捞到吧?”
“始终没有打捞到,准是冲到海里去了,不过他们当时认为可能还有一线希望。我正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里,女仆上来通报说,刚才有一位‘reverendissimo padre’①来访,女仆回复他说父亲到码头上去了,那人一听也就走了。我知道来的一定是蒙塔奈利,就赶紧出后门追上去,在园子门口赶上了他。我说:‘蒙塔奈利神父,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他当下便停了脚步,一言不发,就等着我把话说下去。哎呀,切扎雷,只可惜你没有见到他当时的那副脸色——我见了以后几个月都忘不了!我说:‘我是沃伦医生的女儿,我想来告诉你,阿瑟都是让我给害死的。’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他直挺挺站在那儿听,样子简直就像一尊石像,等我讲完了,他才开口说道:‘你就安心吧,我的孩子,害死他的不是你,是我。是我骗了他,被他发觉了。’说完他就转身出了园门,二话没说就走了。”
①意大利语:极可尊敬的神父。
“后来呢?”
“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就在当天晚上我听说他好像是昏倒在街上,给抬到码头附近的一户人家去抢救了,此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父亲为我真是费尽了心;我把事情的原委一告诉他,他马上就关闭了诊所,带我到英国去住,免得我再听到些什么,又要感怀旧事。他是担心我也要投水一死呢;说实在的,有一阵子我看我也真差点儿就跳了水。可是后来,你也知道,我们发现父亲得了癌症,现实逼得我不能不清醒过来——除了我,还有谁能来照料父亲呢?父亲去世以后,我又有几个小兄弟得照应,幸而后来哥哥总算有能力扶养他们了。也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乔万尼。你知道吗,他刚来英国的时候,我们因为彼此间有那么一段不愉快的往事,所以都有点怕见对方。他心里也后悔得不得了:在这件事上他也是有一份责任的——他在监狱里写的那封信闯了祸。不过说真的,我看也正是我们这共同的苦恼,才促成了我们俩的结合吧。”
马丁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从你这方面来看,也许是这么回事,”他说,“不过乔万尼自从跟你见了第一面以后,他的主意就早已打定了。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去来亨回到米兰,就在我面前把你夸个不了,老是英国姑娘琴玛长英国姑娘琴玛短的,叫我听得都烦死了。我那时候还真觉得你好可恨哩。哎呀,马车来了!”
马车过了桥,驶到了河滨大道上的一座大宅子门前。门前早已围满了虔诚的信徒,都想来一睹主教大人的风采,蒙塔奈利则整个身子都靠在座垫上,似乎已经神困体乏,再也顾不上招呼这班信徒了。他刚才在教堂里讲道时的那种通了神灵一般的神采早已消失净尽,如今阳光清清楚楚照出了他忧思加上劳累日久镂刻下的那一脸皱纹。他下了马车,完全是一个疲惫忧伤的龙钟老翁之态,迈着没精打采的沉重的步子,走进宅子里边去了,琴玛也一转身,缓缓向桥上走去。主教那枯槁而颓然的脸色,一时似乎也感染到了她。马丁尼一直在她身边走,一声不吭。
“我心里老是在琢磨,”过了一会她才又说,“他所说的‘骗了他’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有时候甚至在想……”
“想什么?”
“这个,说起来好像挺怪的,我看他们两个的相貌实在像得出奇。”
“哪两个?”
“阿瑟和蒙塔奈利呀。这一点不只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再说,这户人家家人之间的关系也实在有点叫人不可捉摸。阿瑟的妈妈伯顿太太,论品格之温柔真可说天下少有。她眉宇之间也跟阿瑟一样自有一种高洁脱俗的气质,我相信他们连性格都是相似的。不过我看她神色之间却总有点战战兢兢的样子,就像一个被人抓住了把柄的罪犯,她那个隔着一层的儿媳妇,待她还不如常人对待一条狗哩。还有阿瑟也怪,伯顿一家都俗不可耐,唯独阿瑟却跟他们有天壤之别。当然啦,小时候看事情什么都不以为异,可是后来再细细回味,我却常常感到怀疑了:莫非阿瑟实际上并不是伯顿家的亲骨肉?”
“也许他发现他妈妈的什么秘密了——他的自杀倒很可能就是由此引起的,根本跟卡尔迪一事无关,”马丁尼接口说,当时他也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话来安慰琴玛了。琴玛却摇摇头。
“切扎雷呀,我打了他一记耳光以后,他那副脸色你要是见了,你也就决不会这样说了。我们对蒙塔奈利的一些揣测也许都是事实——很可能都是事实——但是我做错的事,终究还是做错了。”
他们默默无语,又走了一程。
“亲爱的,”好半晌马丁尼才说,“如果这人世间的既成事实有办法可以挽回,那以前做下的错事倒还值得多想想,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过去的事只能成为过去。投河而死当然是挺惨的,不过话得说回来,我们那位可怜的老弟如今至少已经获得解脱了,比起一些没死的人来——比起一些还在流亡、还在坐牢的人来,他还算是幸运的。你我应该多多关心这些在世的人,我们不应该过于哀念死者而消磨了自己的志气。记得你们英国大诗人雪莱是怎么说的吗?他说:‘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趁未来还属于你的时候,要好好抓住未来,心思要用得是地方,不要去多想当年干了什么,说不定会伤害了谁,要多想想今天能够干些什么,好有助于他人。”
他说得一动真情,竟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了。可是猛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细柔、冷淡的嗓音,拉着个长长的调子,他马上就一松手,把手缩了回来。
只听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悄然说道:“我亲爱的医生,蒙塔奈……奈……奈利主教大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哪。老实说,像他这样的人只怕是太好了,住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很不相配,应该把他客客气气送往另一个世界才对。我敢说一句,他一到那个世界里,管保也会像此次驾临本城一样,引起一场巨大的轰动;那些做鬼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诚实的红衣主教’为何物的,恐……恐……恐怕还真不在少数哩。要知道鬼嘛,最喜欢的就是看新鲜……”
“那你怎么知道?”里卡尔多医生问,口气里流露出了按捺不住的怒气。
“看《圣经》可知,亲爱的先生。如果福音书可以相信的话,那就可以知道,即使是鬼中的头一等上流人物,见有驴唇不对马嘴的搭配也是很喜……喜……喜欢看看的。就比如说诚实,跟红……红……红衣主教——在我看来这两者搭配在一起,就简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相当别扭,好比小虾跟甘草,怎么配得起来呢!哎呀,原来是马丁尼先生,还有博拉太太!雨后初晴,天气真好,是不是?你们也在听那新……新一代的萨沃那洛拉①讲道?”
①吉洛拉莫·萨沃那洛拉(1452—1498):佛罗伦萨著名传教士,对罗马教廷多所抨击,曾领导1498年的佛罗伦萨人民起义,在该城建立民主政权,后被教皇阴谋推翻,本人亦被判火刑处死。
马丁尼急忙转过身来。只见牛虻嘴里叼着一支雪茄,钮孔里插着一朵温室栽培的鲜花,把一只戴着考究手套的瘦细的手向他伸来。光洁无瑕的靴子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笑眯眯的脸上映着水光波影,今天的他,在马丁尼看来似乎瘸得也没有平时那么厉害了,倒是更增添了一份得意的神气。他们两个就握了手,一个是满脸殷勤,一个却是窝着一肚子的火,不防这时里卡尔多却慌慌张张喊了起来:
“博拉太太怕是有些不舒服吧!”
琴玛的脸色难看极了,在帽影里看去简直面如土色,系在喉咙口的帽带看得出一耸一耸的,可见她的心在狂跳。
“我要回家去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当下就叫来了一辆马车,马丁尼也一起上了车,他不放心,一定要把她送到家。琴玛的斗篷不小心挂住在车轮上了,牛虻就弯下腰去替她解开,他冷不丁一抬眼,眼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马丁尼见琴玛猛的打了个闪缩,那神气像是吓了一大跳。
“琴玛,你这是怎么啦?”马车一起步,他就用英语问她。“那流氓跟你说什么啦?”
“什么也没说呀,切扎雷;这事不怪他。是我……我……心里一惊……”
“心里一惊?”
“是的,我还当他是……”她拿手掩住了眼睛,马丁尼没有吭声,等着她定下心来。她的脸上这时已渐渐重新有了血色了。
“你刚才说得很对,”她终于转过脸来,恢复了平时那样的语调对他说道,“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不能多想,多想了岂止是没有好处而已。那还会造成神经错乱,什么荒诞不经的怪念头都会想得出来。切扎雷呀,那个话题我们以后就千万不要再提了,要不我见了谁都会想入非非,觉得愈看愈像阿瑟了。那已经是属于一种幻觉了,真跟大白天做恶梦差不多。比如刚才那个讨厌的小花花公子乍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当他是阿瑟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