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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章

这天正是布里西盖拉的集日,附近大大小小村子里的乡民都来赶集了,带上了猪啊,家禽啊,奶品啊,也有赶着一群群牛来的,那牛都是山里放牧的,很带点儿野性。市场上从早到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的嘻嘻哈哈,有的打打闹闹,有的想便宜点儿买些无花果干、低档糕饼和向日葵籽来吃吃。街上阳光灼人,黝黑皮肤、光着脚板的孩子横七竖八趴在地上,他们的妈妈则摆开了一篮篮的奶油和鸡蛋,坐在树荫里。

蒙塔奈利主教大人出来给大家道“早安”,一下子就给一大群闹闹嚷嚷的孩子围住了,孩子们手捧着大束大束的鲜花,都争着要献给他。有蝴蝶花,有红艳艳的罂粟花,还有芳香洁白的水仙花,都是打山坡上采来的。主教喜爱野花成了癖,老百姓倒都很体谅,觉得大智之人有这种小小的迂脾气也不失光彩。假如不是这样一个普受爱戴的人,屋里摆满了野花杂草会不叫他们笑话才怪呢;可是这位“神圣的红衣主教大人”有些无伤大雅的怪癖,那是无损于他的伟大的。

“噢,马留西亚,”他停下来抚了抚一个孩子的脑袋说,“好一阵子没见,你又长高了。奶奶的风湿痛好点了吗?”

“她最近倒好点了,主教大人,可现在妈妈又病了。”

“噢,这真是太不幸了;你去对妈妈说,改天可以到这里来,请乔尔达尼医生看看能不能给她治一治。我可以给她找地方住,也许换个地方住住就好起来了。你面色好多了,路易吉,你的眼睛怎么啦?”

他一路走过去,跟山民们拉家常。孩子们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可有什么病痛,爸爸妈妈又有些什么病痛,他都一一记得;有时甚至还会停下来,以同情的口吻关切地问上一声:圣诞节病倒的那头母牛现在可好了?上次赶集那天叫大车轮子压碎的布娃娃补好了没有?

他回到宫里以后,集市上的买卖也都开张了。有个瘸腿的汉子,身穿一件蓝衬衫,一头乱纠纠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左边的面颊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只见他荡呀荡的来到了一个摊位跟前,用非常蹩脚的意大利话说是要一杯柠檬水喝。

“你不是这一带的人吧,”摆摊的女人给他倒了一杯,抬头望了他一眼。

“对。我是科西嘉来的。”

“来找活儿干的?”

“对,收干草的季节快要到了,前些天我们巴斯提亚①来了位先生,这位先生有个农庄在腊万纳②附近,他告诉我,要找活儿干那边有的是。”

①巴斯提亚是科西嘉岛东北角上的一个城市。

②腊万纳是意大利北部沿亚得里亚海的一个城市,当时属教皇国,距布里西盖拉不远。

“那敢情好,但愿如此吧,不过我们这一带日子可不好过。”

“我们科西嘉人的日子更不好过呢,大娘。真不知道我们穷苦人要落到怎么个田地呵!”

“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我还有个伙计。喏,就是那一个,穿红衬衫的。嗨,保罗!”

米凯莱听见在叫他,便双手插在口袋里,荡呀荡的过来了。他为了迷人眼目,戴了一头红色的假发,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装得挺像个科西嘉人的。至于牛虻装的,那更是像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俩就一起在市场上闲荡,米凯莱一路轻轻吹着口哨,牛虻肩上吃力地扛着个包裹,走起路来一步一拖,好借此掩盖些瘸态。他们正在等一个秘密联络员,有重要的指示要给他。

突然米凯莱悄悄说道:“麦尔康奈来了,那边转弯角上骑马的便是。”牛虻照旧扛着那个包裹,拖着脚步就向那骑马人走去。

“先生,你要不要人帮你收干草呀?”他说着,把手往自己的破帽子上一搭,一个指头就顺着系帽的带子往下捋。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那骑马人从外表上看完全是个乡绅府上的管家模样,他下了马,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丢。

“你都会干些什么活儿呀,伙计?”

牛虻脱下了帽子拿在手里摆弄。

“我会刈草,先生,还会整修树篱”——他先是说了这么两句,紧接着连调门都没变一下,马上就一气说出了一大堆:“午夜一点到圆山洞口。你得备上两匹快马,一辆马车。我在山洞里边等你……另外我还会挖土,先生,还会……”

“那就行了,我只要找个人刈草。你以前出来打过工吗?”

“打过一回,先生。注意,你来的时候要带上枪备足弹药,我们可能会遇上快骑巡逻队。不要抄树林里的小路走,走大路反而安全。要是碰到密探,不必停下来跟他多废话,干脆就开枪……我打起工来可是很肯干的哪,先生。”

“对,我相信你很肯干,不过我想雇的是刈草的老行家。没有,我今天身边一个子儿也没有带。”

原来这时候有个衣不蔽体的叫化子耷拉着脑袋来到了他们的跟前,拉着个一成不变的凄苦的调子哭哭啼啼:

“看在圣母马利亚的分上,可怜可怜我这个瞎了眼的苦命人吧……赶快转移,有个快骑巡逻队在来了……看在至圣的天后份上,看在至贞至洁的圣母马利亚分上……他们是冲着你来的,里瓦雷斯,不消两分钟就到……在天的列圣会给你们补报的……你们得赶快不顾一切冲出去,四面转角上都有暗探。要躲过他们的眼睛溜出去已经不行啦。”

麦尔康奈把马缰绳暗暗塞到了牛虻手里。

“快骑上马跑!一到桥头就把马丢下好了,你只管去山沟里躲起来。我们都有枪,拖住他们十分钟没问题。”

“不。我不能让你们给抓了去。大家都集合起来,要等我开了枪大家再挨着次序开枪。大家先快向我们的马匹靠拢,喏,马都拴在宫门前的台阶边;大家还要把刀子也准备好。我们边打边撤,大家见我一摔帽子,就一齐割断缰绳,只拣最近的马拉过来骑上就跑。那样我们就大家都到得了树林子。”

他们话说得悄悄的,不动一点声色,即使是边上靠得最近的旁观者也只当他们还在谈收干草,哪里会想到他们谈的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呢。麦尔康奈当下就牵着自己那匹牝马的笼头,向拴马的地方走去,牛虻耷拉着脑袋在他身旁并排走,背后紧跟着那个叫化子,伸长了手,还在一个劲儿哭哭啼啼乞讨。米凯莱吹着口哨过来了;那叫化子已经顺带给他发出过警告,他不动声色地过来把消息传给了正在树下吃生洋葱的三个乡下人。那三个人马上站起来跟着他走;就这样,他们七个人一点都没有引起人家的注意,便都已集合在台阶边上了,人人都是手按着身上暗藏的枪,三步两步就可以把拴着的马拉来骑上。

“我不动手,你们也千万别暴露,”牛虻说得很轻,却很清楚。“也说不定他们认不出我们呢。我要是枪一响,那你们也就挨着次序开枪。不要瞄着人打,要打马脚——伤了马他们就没法来追我们了。你们要三个人开枪,三个人装弹药。要是有人过来挡路,不让你们上马,干脆就打死他。我骑那匹菊花红棕马。大家看我一摔帽子,就各自上了马跑,说什么也不要停下。”

“他们来了,”米凯莱说。牛虻装出一副傻乎乎莫名其妙似的天真样子转过身来,因为这时候人们的买卖突然都停下了。

十五个武装的士兵骑着马缓缓来到了市场上。市场上人群挨挨挤挤,这些士兵根本就很难通过,要不是广场四面角上都有暗探,本来牛虻他们一伙七个人是满可以趁老百姓眼睛都盯着士兵的时候一起悄悄溜走的。米凯莱挪了挪身子,挨到牛虻的跟前:

“我们不能趁早快些溜走吗?”

“走不了了,四面八方都有暗探,有个暗探已经认出了我。他刚派人去报告了队长,说我在这儿。我们只有把他们的马打伤,才脱得了身。”

“你说的暗探是哪个?”

“你看我头一枪就打他。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他们已经冲着我们这儿开出一条路来了,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前边的人都给我闪开!”那队长大喊一声。“我以教皇陛下的名义命令你们闪开!”

人们又惊又疑,都纷纷后退,那一队士兵便飞快地向宫门前台阶边的这一小堆人直冲而来。牛虻从短衫里掏出手枪来就打,不是打冲上来的队伍,而是打那个暗探。那个暗探正要摸过去打马的主意,就被一枪打断了锁骨,往后倒了下去。这一枪响声未落,跟着又是连珠般的六声枪响,七个好汉就趁这个机会向拴着的马步步靠拢。

快骑队里有一匹马猛然腿一拐,一头栽了下去;又有一匹马惨嘶一声,滚翻在地。惊慌的人群嚷嚷成一片,在这人声鼎沸之中那带队的军官早已脚踏马镫站了起来,他高高地举起了马刀,气势汹汹一声大喝:

“弟兄们,跟我冲啊!”

可是只见他在马上晃了一下,便又沉甸甸坐了下去:弹无虚发的牛虻枪声早又响了。队长的制服上顿时挂下了细流般的一道鲜血;但他还是死命挺住,抓住了马鬃,大声狂叫:

“那个瘸腿的恶鬼,你们抓不到活的就干脆把他打死!他就是里瓦雷斯!”

“快快,再给我一把手枪!”牛虻向他的同伙喊道。“好,撤!”

说着他就把帽子往地下一摔。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因为那些红了眼的士兵都挥舞着马刀,亮晃晃的,已经快逼到他们的跟前了。

“你们都给我把武器放下!”

交战双方之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是蒙塔奈利红衣主教!有个士兵吓得尖起了嗓门直喊:

“主教大人!哎呀,小心他们伤了你呀!”

蒙塔奈利反倒又跨前了一步,正对着牛虻的枪口。

七个人有五个早已上了马,冲到了那连山带坡的街上。麦尔康奈也一纵身跃上了马背。就在他策马驰去的一刹那他还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儿是不是需要帮一把。菊花红棕马已就在手边,本来大家马上就都可以脱险。可是这身穿大红长袍的人一过来,牛虻就突然一犹豫,拿着枪的手也随之而一低。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决定了一切。他一下子就给团团围住,被猛地摔倒在地上,一个士兵抡起刀来一刀背打掉了他手里的枪。麦尔康奈急忙用踏镫一磕马肚子:背后的坡道上已经响起了快骑队的马蹄声,自己再要不走,准得一起落到他们的手里,这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更加误事。他于是就飞马跑了,临走还在马上回过身去,向跑在最前头的追兵打上一枪,这时他看见牛虻血流满面,正忍受着马蹄的践踏和士兵暗探的脚踩,还听见那帮家伙抓到了人后在恶狠狠咒骂,在大喊大叫表示得意,借以出气。

蒙塔奈利对这一切却什么也没有注意;他已经离了台阶,正在那里安抚惊惶的群众。他还俯下身去看了看那个受伤的暗探,就在这时人群里一阵惊慌的骚动,引得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帮士兵把他们的人犯绑住了双手,正紧揪着那绳子,拖着他在广场上走去。那人犯又是痛又是累,面如死灰,呼哧呼哧连气也喘不过来;然而他还是回头对主教看了一眼,煞白的嘴唇浮起了一丝笑意,小声说道:

“我恭……恭……恭喜你啦,主教大人。”

※ ※ ※

五天以后马丁尼到了福尔利。他收到了琴玛寄来的一包邮件,是些广告之类的印刷品,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表示情况特急,要他就去;想起阳台上的那场谈话,他马上就猜到了个中的情由。一路上他还一再自宽自解,总觉得要说牛虻一定已经出了事,毕竟还缺乏根据,这么一个神经质、爱空想的人,有些幼稚的迷信想法怎么可以就当了真呢;可是他愈是劝自己不用多虑,脑子里却愈是甩不开这个念头。

“我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里瓦雷斯给抓了去了,是吧?”他一踏进琴玛的房间,就说。

“他是上星期四在布里西盖拉给逮走的。当时他拼死进行自卫,把巡逻队队长和一个暗探给打伤了。”

“持械反抗,这就严重了!”

“其实还不是一样?他们给他记下的老账已经够多了,多开一枪少开一枪,对他的处境已经没有多大影响了。”

“你看他们会怎样处置他呢?”

她一听这话,那脸色又越发白了几分。

“依我看,”她说,“我们可不能等摸清楚了他们的打算再采取行动。”

“你认为我们可以采取行动营救?”

“是非采取行动不可。”

马丁尼转身踱起步来,反背着双手,吹起了口哨。琴玛不去干扰他,由他去思考。她把头靠在椅背上,坐着一动也不动,眼睛望着空渺的远方,呆愣愣凄然出神。她脸上一出现这种表情,那神气就很像丢勒的名画《苦闷》①。

①丢勒(1471—1528):文艺复兴时期德国著名画家。《苦闷》是他的一幅铜版画。

“你见过他了吗?”一直在那里踱步的马丁尼停了一下,问她。

“没有,本来说好了他第二天早上到这儿来跟我见面的。”

“对,我想起来了。那他眼下在哪儿呢?”

“关在堡垒里,对他看守得极严,据说还上了镣铐。”

他做了个满不在乎的手势。

“啊,那个无所谓;只要一把好锉刀,镣铐再多也不在话下。只要他没有受伤就行……”

“他看样子是受了点儿伤,不过到底伤到怎么个程度我们也不清楚。我看你最好还是听米凯莱亲口给你讲一讲,他当时就在现场。”

“那他怎么会没有一起被逮住呢?难道他见死不救,丢下里瓦雷斯自己逃走了?”

“事情不能怪他,他也跟人家一样,一直战斗到最后,给他的指示他都不折不扣执行了。大家都执行了命令。看来只有一个人在最后一刻忘了执行,要不就是不知怎么出了个差错,这就是里瓦雷斯自己。总之,这件事实在很有点费解。等等,我去把米凯莱叫来。”

说完她走了出去,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同来的除了米凯莱还有一个宽肩膀的山里人。

“这位是麦尔康奈,”她说。“你听说过他,他是贩私货的。他刚到,说不定还能告诉我们一些情况。米凯莱,这位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切扎雷·马丁尼。是不是可以请你把你当时见到的情况给他讲一遍?”

米凯莱把他们遇上巡逻队、发生小接触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搞的,”临了他说。“我们要是早想到他会给逮住,谁也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可是他下的命令明明白白,我们见他把帽子往地下一丢,谁也没有想到他还会耽误一下,结果就让他们给团团围住了。他当时就在那匹菊花红棕马的紧跟前——我看见他连拴马的绳子都砍断了——我还亲手把一把上好弹药的手枪交到他手里,这才上了马。我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上马的时候踩了个空——因为他是瘸腿啦。可就算是那样,这枪他还是可以开呀。”

“不,不是那么回事,”麦尔康奈插上来说。“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往马上跨。我那匹牝马听见枪响受了惊,往后一退,所以我是最后一个冲出去的,我当时还回过头去瞅了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脱身出来。要不是那个红衣主教,本来他早就逃得老远了。”

“啊!”琴玛悄悄一声惊呼。马丁尼也大为吃惊,不禁反问了一声:“红衣主教?”

“就是!他闯出来挡住了枪口——这个混蛋!我想里瓦雷斯当时一定是猛吃了一惊,因为他拿枪的手低了下去,另一只手却伸起来这么一胡噜”——说着用他左手的手腕背在自己眼睛上一比划——“这一下还用说,人家自然就都扑上来啦。”

“这事我实在想不通,”米凯莱说。“在紧要关头一点都沉不住气,里瓦雷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是怕误伤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所以才把枪口朝下的吧,”马丁尼插进来说。米凯莱耸耸肩膀:

“人家在枪对枪对打,手无寸铁的人根本就不应该来多管闲事。开枪对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里瓦雷斯真不该像只兔子那样乖乖的让人逮住,他要是给了主教大人一枪,这世界也就可以多一个正直的人,少一个吃教会饭的了。”

他咬着小胡子,转过脸去。他窝着一肚子的火,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反正事已至此,”马丁尼说,“再多谈当时到底是怎么个经过也是白白浪费时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样去设法帮助他越狱。我想你们都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吧?”

米凯莱对这个多余的问题根本就不屑一答,那个走私贩子只是嘿嘿一笑,说道:“谁要是不愿意,就是我的亲兄弟我也要一枪崩了他。”

“那很好——那么首先要解决一个问题:堡垒的地形图你们搞到了没有?”

琴玛打开了一只上锁的抽屉,取出几张纸。

“全套的平面图我都画了出来。这张是堡垒的底层;这几张是几个塔楼上下各层的,这一张是城墙顶上的垛子图样。这里几条画的都是通山谷的路,这几张上画的是山里的小道和藏身处,还有堡垒的地下通道。”

“你们知道他关在哪个塔楼里吗?”

“东面那个,窗上安装栅栏的那个圆形牢房就是他关的地方。我在地形图上已经标出来了。”

“这些情报你们是怎么搞到的?”

“从警卫队里一个绰号叫‘蛐蛐儿’的卫兵那里搞到的。我们这边有个叫吉诺的,跟他是表亲。”

“你们的行动倒是挺神速的。”

“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呀。吉诺当时马上就去布里西盖拉城里活动开了;也有些地形图是我们早就掌握了的。这里有张单子上面记着山里的好些藏身之处,那就是里瓦雷斯当初自己搞的,从笔迹上看得出来。”

“警卫队里的卫兵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我们目前还没有来得及调查清楚;蛐蛐儿也是才调来的,对其他卫兵的情况还一点都不摸底。”

“我们得从吉诺那儿了解一下蛐蛐儿本人的情况怎么样。对当局的意图摸到什么情况了吗?里瓦雷斯看来会在布里西盖拉受审呢,还是会解到腊万纳去?”

“这个我们就不了解了。当然啦,腊万纳是本教省的首府,按照法律规定重大的案子都要移送到那里的初审法庭去审理。但是在四大教省里法律算得了什么;送不送得看眼下是谁在掌权,还不是他想送就送,不想送就罢?”

“他们不会把他解到腊万纳去的,”米凯莱插嘴说。

“你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我敢打包票。布里西盖拉的驻军司令官费拉里上校就是里瓦雷斯打伤的那个军官的叔叔,这家伙报复心重,残忍透了,碰到对头冤家是决不肯放过报仇泄恨的机会的。”

“你看他会设法把里瓦雷斯扣着,不往上解?”

“我看他会设法把他送上绞刑台。”

马丁尼赶紧朝琴玛溜了一眼。琴玛脸色煞白,可是听到了这句话,表情却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见她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这一点他不通过一定的手续恐怕是办不到的,”她还是很镇定地说,“不过他很可能会找个什么借口,搞个军法审判,事后他尽可以辩解说,这是出于城里治安的需要,他不得不然。”

“那主教会怎么说呢?那样的事情他也会同意?”

“军方的事他管不到。”

“虽说管不到,可他的影响大着哪。没有他的同意,司令官想必总不至于敢斗胆采取这样的行动吧?”

“他要想叫主教同意那是做梦,”麦尔康奈插上来说。“蒙塔奈利一向是反对搞什么特别军事法庭之类来审理平民的。只要人还在布里西盖拉,事情就严重不到哪里去;主教一向是同情犯人的。我担心的就是他们把人解到腊万纳去。人一解到那边,那就完了。”

“我们不会让他给解到腊万纳去的,”米凯莱说。“真要解去的话我们倒可以在中途把他劫下来了;可现在是要在城里救他逃出堡垒,这就又是一码事了。”

“依我看,”琴玛说,“坐等机会,希望他会给解到腊万纳去,那是要误事的。我们一定要在布里西盖拉下手,而且要尽快下手。切扎雷,你我还是把堡垒的地形一起细细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商量出个什么办法来。我主意倒是已经有了一个,只是有一个问题还没法解决。”

“来吧,麦尔康奈,”米凯莱就站起身来说,“我们就让他们去想计策吧。我今天下午得过界到福涅诺去一次,我想请你跟我一块儿去。那批子弹文森佐到现在还没有送来,按说是昨天就该送到了。”

等那两人走后,马丁尼就走到琴玛跟前,默默伸出手去。琴玛也伸出手来,让他紧紧握了好一会儿。

“切扎雷呀,你永远是个忠诚的朋友,”过了好半晌她才说,“而且又是个患难中有求必应的好帮手。好,那我们就来研究研究该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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