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双眼死死盯住那片绿色草丛,犹如一个人往往为追踪小鸟而浪费光阴的那般情景,
这时,那位胜过父亲的人对我说道:“亲爱的儿子,现在你过来吧,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要安排得更为妥善。”
我转过脸去,脚步也并不迟缓,
立即走到这两位智者身边,而他们一直在攀谈,这使我感到登山毫不艰难。
此时可以听到有人在啼哭和歌咏,“主啊,求你张开我的双唇”,让我能唱出欢乐与悲痛。
我开言道,“哦,慈爱的父亲,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他于是说:“也许是一些鬼魂在走来,他们在把他们所欠的孽债的结解开。”
如同陷入沉思的远行者所做的那样,他们在中途遇上并不相识之人,于是转身朝陌生人望去,并不留停;一群鬼魂也正是这样,从我们身后过来,他们默默无语,神色虔诚,动作更快,超越了我们,又把我们注目观定。
每个鬼魂的眼睛都是黝暗而深陷,面色苍白,他们的脸是那样消瘦,竟变成皮包骨头:
我不相信,埃里西东曾变得如此枯干,竟只剩下一层皮,当时他曾为此更加害怕无物充饥。
我一边思索,一边暗自沉吟:
“瞧这群失陷了耶路撒冷的人,
那时节,玛利亚曾把儿子吞食干净!
那些眼眶竟像未镶宝石的指环:
谁能从人们的脸上把“omo”这个词看出,也就会从这里清楚地认出“M”这个字母。
水由于不明究竟而会相信:
果实的香味和清水的气味会使人产生强烈欲望,竟把人弄成这般模样?
我正惊异地思索:是什么东西让他们饿成这般光景,既然他们之所以如此瘦骨嶙峋、皮裂如鳞的原因依然不明,
蓦地有一个鬼魂从那头上的深深眼窝里,把目光转向我,定睛观望,随即大声叫道:“这是多大的恩泽竟降临到我身上?”
而从他脸上,我绝不会把他认清;但是,从他的声音里,我却察明他的外貌所改变的他本身的原形。
这一点火花完全照亮了我的心,
使我从业已变形的嘴脸上恢复了认识,辨出佛雷塞的面容。
他央求道,“喂,你切不要一味注意那使我的皮肤褪色的干裂疥疮,也不要一味注意我失掉原有肌肉的惨状;而是请告诉我你的实情,说明伴随你身旁的那两个魂灵是何人:你不要总是不与我谈论!”
我向他答道,“你的脸,在你去世时我曾为它哀啼,如今,见到它面目全非,又令我怀起同样的悲痛为它哭泣。
因此,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把你这样折磨:在我莫名其妙时,你且不要让我说些什么,因为一个人满怀其他想法,可能把话说错。”
他于是对我说:“来自永恒意志的神力降临到始终落在我们身后的清水和果树之中,这才使我们消瘦到这般光景。
所有这些边哭边唱的魂灵
因为曾对过度贪食姑息纵容,
就要在这里忍饥受渴,使自己重新变成圣洁纯净。
果实和清泉散发出的馨香
燃起我们对饮食的炽烈欲望,
而清泉则喷溅到果树的绿叶上。
我们不能仅做一次的绕地奔跑,
要不断忍受我们的苦刑煎熬:
我说的是苦刑,其实应当说是欢笑,因为那种愿望把我们引导到这些果树前面,它过去也曾引导基督欣然发出‘我的上帝’的叫喊,当时,他曾用自己的鲜血使我们摆脱罪。”
我于是对他说道:“佛雷塞,
从你离开人世去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那天算起,直到如今来到此地,五百年尚未过去。
既然在忍受向善的痛苦、从而能使我们重返上帝身边的那个时间到来之前,你才没有能力再犯罪 ,你又为何仍然来到这上面?
我本以为你是呆在那下边,
在那里,要用时间来补偿时间。
于是,他对我说道:“是我的奈拉使我得以如此迅速地来啜饮这种种苦刑酿制的甘醇:
她用她那泪如泉涌的啼哭,她那虔诚的祷告和长吁短叹,使我脱离了把等候入山的山边,也使我不必逗留在其他各环。
我心爱的寡妻,曾得到我生前的深情厚爱,她在为人贤德方面愈是形影孤单,也就愈是赢得上帝的钟爱和喜欢;因为撒丁岛的巴尔巴吉亚,就它的妇女而言,要比我把她留在其内的那个巴尔巴吉亚贞洁多倍。
哦,可爱的兄弟,你还要我说什么?
未来的时代就在我的眼前,
目前的时间将不会距它很远,
届时,布道坛上将会
向那些厚颜无耻的佛罗伦萨女人发出禁令,禁止她们走在路上,露乳袒胸。
她们究竟是怎样的野蛮妇女、撒拉逊妇女?
对待她们,似乎必须要么通过神职人员、要么制订纪律,才能让她们行路时把乳房遮蔽。
但是,倘若这些无耻的妇女得知
上天很快为她们安排的命运,
她们就会早已张开嘴巴,哀号悲鸣;因为倘若我对此的预见不致把我欺骗,在那如今仍靠催眠曲哄睡的人的面颊长出汗毛之前,这些妇女就会肝肠痛断。
喂,兄弟,现在你切不要再向我隐瞒你的真情!
你看,不仅是我,还有那些鬼魂,都在注视着你遮住太阳的身影。”
因此,我对他说道:“倘若你还记忆犹新,记得你曾如何对待我、我又曾如何对待你的情景,现在的回忆仍会令人感到心情沉重。
日前,走在我前面的那一位
曾使我离开尘世,而那时,
这一个的妹妹还向你们显露圆圆的脸”,我指了指太阳。“那一位曾引导我把这真正亡人的深沉黑夜走遍,而我则带着这活生生的肉体跟在他的后边。
是他指引我从那里向上走去,
把这座大山攀登和绕行,
也正是这座大山把被人世间扭曲了的你们纠正。
他说他要伴我同行,
一直伴我能与贝阿特丽切相见之地,在那里,我须留下,他当离去。
这位就是维吉尔,他对我说的就是如此”,我指了指他;“而那一位是一个魂灵,方才你们的地界曾位他把每个山坡震动,如今这地界则要遣他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