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嘉莉重新去找工作,到了卡西诺戏院,发现轻歌剧的群舞队里,也和别的地方一般,难于找到事情做。可以站队参加群舞的美貌姑娘,多得像能挥舞鹤嘴锄的工人一样。她发现除了关于容貌和体形的一般标准以外,人们并不分辨求职者之间的差别。她们自己的意愿或对自己的才能的了解,是在所不计的。
“格雷先生在哪里?”她在卡西诺戏院的后台入口处,问一个面目可憎的门房。
“你现在不能见他。他正忙着呢。”
“你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他呢?”
“和他约定了吗?”
“没有。”
“那末,你得到他的办公室里去找他。”
“天呀!”嘉莉叫起来,“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百老汇路一千二百七十八号。”
她知道这时不必赶到那里去。他不会在那里的。除了利用其间的时候再找寻以外,别无他法。
丹尼尔·弗罗曼①先生的办公室,在二十四街和四马路转角的兰心戏院。查尔斯·弗罗曼先生的办公室在四十一街和百老汇路转角的帝国戏院。戴利先生的办公室在戴利戏院。在这些地方的悲惨的探索,结果很快就见分晓。戴利先生只见预先约定的客人。嘉莉在阴暗的办公室里,不顾阻挡,等了一个钟点,才从沉着、冷漠的多尼先生嘴里知道了这个规矩。
①丹尼尔·弗罗曼(1851—1940)为查尔斯·弗罗曼的哥哥,于1886年任纽约兰心戏院经理。
“你应该先写信要求他接见。”
她就这样走了。
在帝国戏院她发现一群特别没精打采和冷漠无情的人。一切都蒙着华丽的家具布套,一切都郑重地布置好,一切都非常矜持。
“弗罗曼先生的办公室吗?——在三楼。”这是一个好看的女打字员说的,她故意打量着嘉莉——这就是说,要让她觉得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的地位。
弗罗曼先生的接待室里,另有一位年轻姑娘坐在打字机旁。
“弗罗曼先生吗?啊,他不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打听打听,是否可以参加剧团,”嘉莉说。
“啊,那末,你得到楼下去提出申请。巴纳比先生负责这事情。”
嘉莉就这样窘迫地来到楼下。巴纳比先生不在。
“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呢?”
“也许要三点以后。平常他这个时候总在这里。”
丹尼尔·弗罗曼先生的办公室在更其偏僻的地方——一个与世隔绝的楼梯下的小间里,地上铺着地毯,墙上安着护壁板,使人觉得所有的权威都是崇高的。这里有一个售票员、一个门房和一个助手,都是神气活现的,显示着高不可攀的气势。
“呀,现在要非常谦卑,真正做到非常谦卑。请告诉我们,你需要什么。快点讲,忐忑不安地说,要没有一丁点儿自尊心。倘使对我们没有任何为难之处,我们可以看看能为你效什么劳。”
这是兰心戏院的气氛——实际上是城里每一家经理室的共同态度。做这种营生的小业主,真是他们自己领域里的最高统治者。
嘉莉精疲力竭地回去,为受到了磨难而更其垂头丧气了。当时,弗罗曼先生的剧团不准备排演剧目。
“不,不——这几个月都不演出。”
那天晚上,赫斯渥听到了这劳而无功的求业的细节。
“我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嘉莉说,“我只是走啊,走啊,东等西等。”
赫斯渥只是望着她。
“我想必须先有些朋友才进得去,”她闷闷不乐地补充说。
赫斯渥知道这事情的困难,可是并不以为怎么糟糕。嘉莉已经疲惫、沮丧,但是现在她可以休息休息了。从他的摇椅里观察世界,人世的艰辛似乎并不很快就会来临。今天过了还有明天呢。
明天来了,接着又是一天,又是一天。
嘉莉见到了一次经理。
“下星期一来吧,”他说,“那时候我可能调换些人。”
他是一个身材魁梧、肥胖的人,丰衣美食,他观察女人就像别人观察马一般。嘉莉长得美丽多姿。即使一点经验都没有,也许可以把她放在群舞队里。有一个东家曾经表示过,群舞队员的相貌差一些。
等下星期一来到还有好几天。下月初倒就在眼前了。嘉莉异乎寻常地忧虑起来。
“你出去真是去找事情的吗?”有一天早晨,她自己想得发急起来,就问赫斯渥道。
“那当然啦,”他不高兴地说,对这叫人难堪的暗示感到有些儿不安。
“在眼前,”她说,“要是我,什么事情都干。又快到月初了。”
她看上去简直是绝望了。
赫斯渥放下报纸,换了衣服。
他想,他要找些事情干。他想去看看什么地方是否有酿酒厂要他工作。是的,倘使弄得到的话,做堂倌他也愿意。
这一次出行和他以前经历的一个样。他什么事情也找不到。一碰到一两次轻微的挫折就打消了他的勇气。
“不济事的,”他想,“我还是回家去的好。”
现在他的钱已快花光了,就开始注意起他的服装来,觉得他的服装也开始显得黯然失色了。这使他很痛心。
嘉莉随后也回来了。
“我去找了几个杂耍剧场的经理,”她漫无目的地说,“你必须会演一个节目。他们不要没有节目可演的人。”
“我今天去看了几个开酿酒厂的人,”赫斯渥说,“有一个人告诉我,他想法在两三星期内给我找一个职位。”
看到嘉莉这么满怀愁绪,他非作些表示不可,因此就说了这句话。这是惰性对活力的托辞。
星期一嘉莉又到卡西诺戏院去。
“是我叫你今天来的吗?”经理说,把站在他面前的嘉莉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说是星期一,”嘉莉说,大为窘迫。
“有什么经验吗?”他简直严厉地又问。
嘉莉承认一无所知。
“哦,我可说不上了,”他说,又望了她一下,然后去翻寻一些报纸。他暗地里对这个美貌、含愁的年轻女人很有好感。“明天早晨到戏院里来吧。”
嘉莉的心都要跳上喉头来了。
“我会来的,”她艰难地说。她看得出他是要她的,就转身要走。
他真的会给她工作吗?好运之神啊,真的会这样吗?
从窗外传入的嘈杂的市声,已经变得悦耳动听了。
一个严厉的声音,回答了她内心的疑问,驱散了这方面的一切疑虑。
“要准时到院,”这声音粗声粗气地说,“倘使不准时到来,就要除名的。”
嘉莉匆匆离开。现在她不想去谴责赫斯渥的懒散了。她弄到了个职位——她弄到了个职位。她的耳朵里只听得这美妙的声音。
她在高兴头上几乎急于要告诉赫斯渥。但是,在走回家的路上,她对这事考虑得更多了一些,就想起她能在几个星期里就找到工作,而他却几个月来一事无成,这是不合情理的。
“他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她在心里率直地想,“倘使我找得到,他一定也该找得到。我找工作并不太难呀。”
她忘记了自己的年轻美貌。她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没有觉察到年龄的障碍。
获得成功的人老是这样的。
然而她还是掩饰不了心里的秘密。她想装得镇静、无动于衷,但这是一眼就看得穿的伪装。
“怎么样?”看见她面色轻松,他说。
“我找到了工作。”
“找到了吗?”他说,口气轻松些了。
“是的。”
“是什么工作?”他问,兴致来了,好像觉得现在他也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似的。
“群舞队队员,”她回答。
“就是你告诉我过的卡西诺剧院上演的戏吗?”
“是的,”她回答,“明天就开始排练。”
嘉莉还自动加上了许多解释,因为她心里高兴。最后,赫斯渥说:
“你知道能拿到多少薪水吗?”
“不,我不想问,”嘉莉说,“我想他们每星期给十二块或者十四块钱吧。”
“我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赫斯渥说。
那天晚上,因为消除了可怕的紧张之感,他们在家里美美地吃了一顿饭。赫斯渥出去修了面,带了一大块牛腰肉回来。
“那末,”他心里想,“明天我自己也要出去找找看。”他抬起俯视地板的目光,露出新的希望。
第二天,嘉莉准时去报到,当上了一名群舞演员。她看到一个空洞洞、黑魆魆的大戏院,还留着昨夜演出时的余香和排场,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以东方色彩著称的剧场。这里的五光十色真使她又惊又喜。但愿这五光十色的场面永远长在。她真愿意竭尽全力使自己当之无愧。这是超乎常人,超乎游手好闲,超乎贫困的事儿,不是微不足道的。人们要盛装艳服,坐了马车来看演出。这里永远是愉快和欢乐的中心。而她现在却已置身其间。啊,只要她能够留在这里,她的日子会变得多么幸福呀。
“你叫什么名字?”正在指挥排练的导演问。
“马登达,”她立即想起了杜洛埃在芝加哥为她所选的姓氏,回答道。“嘉莉·马登达。”
“那好,马登达小姐,”他说,嘉莉觉得他说得非常和蔼可亲。“请你到那边去。”
然后,他对一个早已在队里的年轻妇女说:
“克拉克小姐,你和马登达小姐搭配。”
这个年轻姑娘就朝前走了一步,使嘉莉知道该上哪儿去,排演就此开始。
嘉莉很快就发觉,尽管这里的排练和艾弗里会堂的排演约略有些相同,导演的态度却要强硬得多。她当初曾经对米利斯先生的严厉和高人一等的态度很吃惊,但是在这里指挥的人是同样严厉,而且粗暴得近乎野蛮。在排练的过程中,他仿佛对一些小事也是怒气冲冲的,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大。很明显,他极其瞧不起这些年轻妇女的乔模乔样的自尊和天真的味儿。
“克拉克,”他会这么叫,意思当然是指克拉克小姐,“你为什么不跟上去?”
“四人一排,向右转!向右转,我说,向右转!天呀,注意,向右转!”在这么说的时候,他会把最后几个字音提高,成为一声怒吼。
“梅特兰!梅特兰!”他有一次叫道。
一个怯生生的、服装漂亮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嘉莉禁不住为她浑身打战,因为她自己心里充满着同情和恐惧。
“有,先生,”梅特兰说。
“你的耳朵有毛病吗?”
“没有,先生。”
“你懂不懂‘全队向左转’是什么意思?”
“懂的,先生。”
“那末,你为什么要跌跌冲冲地向右呢?想破坏队形吗?”
“我只是——”
“不管你只是什么。耳朵要听着。”
嘉莉可怜她,又怕轮到自己。
可是另一个又身受了责骂的痛苦。
“暂停片刻,”导演叫着,绝望似地伸起双手。他的动作是凶猛的。
“埃尔佛斯!”他高声大嚷,“你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埃尔佛斯说,当时有的人在笑,有的怯生生地站在旁边。
“那末,你在讲话吗?”
“没有,先生。”
“那末,嘴巴不要动。现在大家再来一次。”
终于轮到了嘉莉。因为她一心想按照一切要求去做,反而造成了麻烦。
她听得在叫什么人。
“梅逊,”这声音说。“梅逊小姐。”
她向四周一望,不知是叫什么人。她身后的姑娘轻轻推了她一下,但是她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你!”导演说,“你听不见吗?”
“啊,”嘉莉说,吓得几乎站不住脚,脸色涨得通红。
“你不是姓梅逊吗?”导演问。
“不,先生,”嘉莉说,“我姓马登达。”
“好吧,你的脚怎么啦?你不会跳舞吗?”
“会的,先生,”嘉莉说,她早已学会了这种艺术。
“那末你为什么不跳?不要拖拖沓沓的,像死人一样。我非要有活力的人不可。”
嘉莉两颊烧得绯红。嘴唇有些儿颤动。
“是的,先生,”她说。
就这样不断地督促,外加脾气急躁和气势逼人,延续了整整三个钟点。嘉莉走时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心里太兴奋而没有觉察得这一点。她打算回家之后,按照指示练习这些规定动作。她无论如何要尽力不做错动作。
当她回到公寓里时,赫斯渥不在那里。她猜测,他是出去找工作了,真是少有的事。她只吃了一口饭,就继续练习,经济困难得到解除的远景支撑着她。
“她耳朵里响彻着荣耀的声音。”
当赫斯渥回家的时候,他的心情不如出去的时候舒畅,而她想到要停止练习,去准备晚饭,这时就有些不快。她既要工作,又得干这些事。她难道要一边演出,一边操持家务吗?
“我开始工作以后,”她说,“就不干这些事情了。他可以在外面吃饭的。”
此后每天都发生一些麻烦事。她发现参加群舞队并不是怎么了不起的事情,又知道她每周的薪水是十二块钱。过了几天,她第一次看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扮演主角的男女演员。莉莲·罗塞尔①在舞台上出现了,还有杰斐逊·迪·安吉利斯②。还有一些演员没有他们重要,但是远远超过嘉莉。她发现他们有特权,被尊敬。她是无足轻重的——压根儿是无足轻重的。
①莉莲·罗塞尔(1861—1922)为以貌美著称的女歌唱家,1881年演出成名。
②杰斐逊·迪·安吉利斯出身于加利福尼亚州一优伶世家,1896年曾与莉莲同台演出。
在家里有赫斯渥,每天使她不得不左思右想。他好像弄不到什么事可做,可是他却胆敢问她的工作情况。他经常这么询问,有些像要靠她的工作而生活的味道。既然她已有了具体的生活来源,赫斯渥的表现就使她很生气。他仿佛要依赖于她那笔菲薄的十二块钱的收入了。
“你干得怎么样?”他会用和悦的口气问。
“哦,很好,”她就会这样回答。
“容易应付吗?”
“干惯了就会好的。”
于是他又埋头去看报了。
“我买了些猪油,”他补充说,像是刚刚想起似的。“我想你可能想做些饼干。”
这个人的不动声色的建议使她有些儿吃惊,特别是考虑到最近的情况发展。她那渐露端倪的经济独立增加了她冷眼旁观的勇气,她觉得好像有话要说。可是她还不敢对他像对杜洛埃那样说话。这个人的态度中有些地方老是使她感到敬畏。他好像保持着某种阴险的力量。
有一天,在她排练了一个星期之后,他公然提出了她所意料中的事情。
“我们要节约一些才好,”他说,把他买来的一些肉放在桌上。“你在一星期左右之内还拿不到钱吧。”
“是的,”嘉莉说,她在炉灶上翻搅平底锅内的食物。
“我除了房租钱以外,只剩约莫十三块钱了,”他补充说。
“原来如此,”她心里想,“我要在家里用自己的钱了。”
她立即想起自己曾希望买些东西。她需要衣服。她的帽子不够漂亮。
“十二块钱怎么能维持这个家庭呢?”她想,“我负担不了。他为什么不找些工作做呢?”
日子还是这么过下去,那个对她来说至关紧要的夜晚终于来临了。说也奇怪,她并不建议赫斯渥去看。他也并不想去。这只是浪费金钱而已。她演的是这么一个小角色嘛。
广告早已在报上刊出,海报已贴在布告板上。上面提到莉莲·罗塞尔小姐和其他许多演员的名字。嘉莉却榜上无名。
像在芝加哥一样,她在群舞队即将上场的时候,有些怯场,但是过些时候就镇静下来了。她担承的显然是一个令人心痛地无足轻重的角色,因此她毫不畏惧了。她觉得自己是这么不惹眼,所以也无所谓了。她幸而不用穿紧身衣。有一组十二个人被规定穿上漂亮的金色短裙,短得只到膝上一英寸光景。嘉莉恰好是其中的一个。
站在舞台上,随着大队进退,只是偶尔提高嗓子和大伙儿合唱,她有机会看到观众,看到这出伟大的成功之作开演了。掌声很多,但是她不禁注意到有些所谓有才能的女角,表演得多么糟糕。
“我可以比她们表演得好些,”嘉莉有几次在心里大胆地想。说公平话,她是对的。
演完了戏,她急忙换好了衣裳,因为导演呵责了几个人,而放过了她,她觉得她一定表演得还算令人满意。她想马上离开那儿,因为她认识的人不多,而主要演员们都在聊天。戏院外面停着不少马车,还总少不得有一些服饰华丽的青年,在那里等待着。嘉莉发现大家都仔细地打量着她。只要她睫毛一动就能招来一个朋友。她却不予理会。
可是,一个富有经验的青年却自动走了上来。
“你是一个人回家吗?”他说。
嘉莉只顾加紧脚步,跳上了六马路的街车。她头脑里充满了惊奇之感,来不及想别的事情。
那个星期末了,付给她十二块钱。数目不大,对她却不好算小了。拿到了钱却引起了一种不安,不知该怎样来处置它。赫斯渥暗地里希望她会主动拿出钱来,毋须公开商量,她总会把它用来维持他们的共同生活。可是嘉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办好。她现在已明白了全部情况,必须立即作出决定。
“那家酿酒厂有消息吗?”她问,希望这一问会激起他采取行动。
“没有,”他回答,“他们还没有准备妥当。话虽如此,我想总会有些结果的。”
当时她没有再说什么,不高兴拿出她已经到手的钱,然而又觉得非这样做不可。赫斯渥觉得危机临头,机灵地决定要向嘉莉求援。他早已了解她心地何等善良,能忍受到什么程度。他想要开口又觉得有些羞愧,但是又以为自己真能找得工作而宽恕了自己。付房租那天给了他机会。
“哦,”他数出钱来时说,“这几乎是我最后的一些钱了。我必须赶快找到什么工作。”
嘉莉斜着眼睛瞟视他,有几分料到他要提出要求来。
“只要再维持一些时候,我想是可以找到事情的。九月里德雷克一定会在这里开一家旅馆的。”
“他会开吗?”嘉莉说,心里想到离那时候还有短短的大半个月。
“你可以帮我维持到那时候吗?”他恳求说,“过了那时候,我想就没有问题了。”
“行啊,”嘉莉说,感到受了命运的捉弄,很是悲伤。
“倘使我们节约一些,是能过得去的。我会照数奉还的。”
“啊,我会帮助你的,”嘉莉说,觉得自己心肠太硬,不该这么逼他卑躬屈膝地恳求,可是她想对自己的收入派些用场的欲望又促使她产生了一些反感。
“乔治,你为什么不暂时随便找些工作干呢?”她说,“这又有什么不好?也许,过些时候,你会弄到好些的工作的。”
“我什么工作都愿干,”他说,松了一口气,低头听着对他的责难。“就是上街掘泥也行。这里谁都不认识我。”
“啊,你还用不着干那种工作。”嘉莉说,为了他说话可怜而感到伤心。“但是一定有别的工作的。”
“我会找到工作的,”他说,下定了决心。
然后,他又去看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