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玻璃的旋转门:停着的时候,像荷兰的风车;动着的时候,像水晶柱子。
五点到六点,全上海几十万辆的汽车从东部往西部冲锋。
可是办公处的旋转门像了风车,饭店的旋转门便像了水晶柱子。人在街头站住了,交通灯的红光潮在身上泛溢着,汽车从鼻子前擦过去。水晶柱子似的旋转门一停,人马上就鱼似地游进去。
星期六晚上的节目单是:
1,一顿丰盛的晚宴,里边要有冰水和冰淇淋;
2,找恋人;
3,进夜总会;
4,一顿滋补的点心,冰水,冰淇淋和水果绝对禁止。
(附注:醒回来是礼拜一了——因为礼拜日是安息日。),
吃完了Chicken a la king是水果,是黑咖啡。恋人是Chickenlaaking那么娇嫩的,水果那么新鲜的。可是她的灵魂是咖啡那么黑色的……伊甸园里逃出来的蛇啊!
星期六晚上的世界是在爵士的轴子上回旋着的“卡通”的地球,那么轻快,那么疯狂地;没有了地心吸力,一切都建筑在空中。
星期六的晚上,是没有理性的日子。
星期六的晚上,是法官也想犯罪的日子。
星期六的晚上,是上帝进地狱的日子。
带着女人的人全忘了民法上的诱奸律。每一个让男子带着的女子全说自己还不满十八岁,在暗地里伸一伸舌尖儿。开着车的人全忘了在前面走着的,因为他的眼珠子正在玩赏着恋人身上的风景线,他的手却变了触角。
星期六的晚上,不做贼的人也偷了东西,顶爽直的人也满肚皮是阴谋,基督教徒说了谎话,老年人拼着命吃返老还童药片,老练的女子全预备了Kissproof的点唇膏。……
街——
(普益地产公司每年纯利达资本三分之一
100000两
东三省沦亡了吗
没有东三省的义军还在雪地和日寇作殊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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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三年宝塔克
自由吃排)
“《大晚夜报》!”卖报的孩子张着蓝嘴,嘴里有蓝的牙齿和蓝的舌尖儿,他对面的那只蓝年红灯的高跟儿鞋鞋尖正冲着他的嘴。
“《大晚夜报》!”忽然他又有了红嘴,从嘴里伸出舌尖儿来,对面的那只大酒瓶里倒出葡萄酒来了。
红的街,绿的街,蓝的街,紫的街……强烈的色调化装着的都市啊!霓红灯跳跃着——五色的光潮,变化着的光潮,没有色的光潮——泛滥着光潮的天空,天空中有了酒,有了灯,有了高跟儿鞋,也有了钟……
请喝白马牌威士忌酒……吉士烟不伤吸者咽喉……
亚历山大鞋店,约翰生酒铺,拉萨罗烟商,德茜音乐铺,朱古力糖果铺,国泰大戏院,汉密而登旅社……
回旋着,永远回旋着的年红灯——
忽然年红灯固定了:
“皇后夜总会”
玻璃门开的时候,露着张印度人的脸;印度人不见了,玻璃门也开啦。门前站着个穿蓝褂子的人,手里拿着许多白哈吧狗儿。吱吱地叫着。
一只大青蛙,睁着两只大圆眼爬过来啦,肚子贴着地,在玻璃门前吱的停了下来。低着脑袋,从车门里出来了那么漂亮的一位小姐,后边儿跟着钻出来了一位穿晚礼服的绅士,马上把小姐的胳膊拉上了。
“咱们买个哈吧狗儿。”
绅士马上掏出一块钱来,拿了只哈吧狗给小姐。
“怎么谢我?”
小姐一缩脖子,把舌尖冲着他一吐,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
“Charming,dear!”
便按着哈吧狗儿的肚子,让它吱吱地叫着,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