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聚在岸上的真是个怪好看的聚会——湿淋淋的羽毛的些鸟,绒毛都光光地贴服在身上的些兽,大家个个都是湿滴滴地,又不高兴又不好受地站着。
现在第一个问题自然是怎么把身上弄干了好取暖:他们大家就商议了一阵子,一会儿工夫阿丽思就很自自然然地同他们谈起话来了,熟得好像从小就认得他们似的。她竟同那鹦哥儿争辩了半天,辩到后来,惹得那鹦哥儿不耐烦了,它就说,“我到底是你的哥哥,我应该比你知道;”可是阿丽思要是不知道它是几岁,再也不肯承认叫它哥哥,但是那鹦哥绝对不肯告诉它自己的年纪,所以也没别的话好说了。
到后来那老鼠高声说道:“坐下来,你们大家都坐下听我说话,我一会儿就能使得你们大家又干又暖了。”那老鼠在那些动物当中倒象是个要紧人物,它说了,大家就都坐下来成一个大圈,围着那老鼠在当中,阿丽思就很恭恭敬敬地瞅着它听,因为她知道要是不马上就干了暖和起来,她一定会得重伤风。
那老鼠做着个高贵的样子,咳一声道,“呃哼!你们都齐备了吗?我将要给你们的东西是天下再没象这样又干又暖的了。请你们诸位静听,不准吵闹!‘威廉大将,其义军本为罗马教王所嘉许,故未久即将英格伦完全臣服,英格伦彼时本缺乏领袖,近年来频遭国内僭篡与夫外邻侵略之乱,亦已成习惯。哀德温与摩耳卡耳,即迈耳西亚与娜司生勃利亚之伯爵①——”
①他们都是“诺曼征服”时期的英国历史人物,译文所用旧译名如“娜斯生勃利亚”(诺森伯利亚)和下文的“堪透勃列”(坎特伯雷)均不改,或许更能表现老鼠故作正经的可笑神气。
那鹦哥听到这里叫了一声“呃!”身上又打了一个冷战。
那老鼠皱着眉头子却是客客气气地说道,“你说话来着!”那鹦哥连忙赖道,“没有,我没有!”
那老鼠道,“我当你是说话来着。不用管了,让我再讲下去。‘爱德温与摩耳卡耳,即迈耳西亚与娜司生勃利亚之伯爵亦宣布附和;而且甚至斯梯根德(即堪透勃列的爱国的大僧正)亦以此为甚好——’”
“以什么为甚好?”那鸭子插口问道。
那老鼠不耐烦地回答道,“以此就是以此,我想你此字总还有点认得罢?”
那鸭子道,“我‘此’字认得是认得,可是我遇见以此为甚好的时候,大概,‘此’字不是一个虾蟆,就是一条虫。②我的问题是:那位大僧正以什么为甚好?”
②原书下似无此条注释——肖毛。
那老鼠一点不理会它的问题,就连着说下去,“遂即偕爱德哥阿司凌往会威廉大将,且献皇冕于彼·威廉之行为,其初尚稍有节制。但其娜曼从者之专横与放肆——”说到这里,它转过头来对着阿丽思问道“我爱,你现在觉得怎么拉?”
阿丽思道,“我听你讲得一点儿趣儿都没有,简直象嚼着蜡也似的。”
那老鼠道,“那还不好吗?蜡点在外头都能使得东西又干又热,你吃在嘴里还不干起来热起来吗?”
阿丽思愁声答道,“不,我还同刚才一样那么又湿又冷,我一点儿都没暖起来。”
那个渡渡鸟听了,就正正经经地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就动议散会,再速筹更切实妥善之弥补方策——。”
那个小鹰嚷道,“要说英国话,你用的那些僻奥的名词我一半也都不认得,况且你说的我是绝对不以为然的!”说着就低下头去藏着脸笑:有几个别的鸟也啼唏地笑出声来。
那渡渡鸟被它这么嘲笑,很不高兴,它道,“我刚才要说的就是说要取暖最好还是作一个合家欢赛跑。”
阿丽思看见那渡波鸟停了半天,好像应该有人说话似的,但是又没有人像高兴说话的,所以她就应酬着问道,“合家欢赛跑可是什么呀?”那渡波鸟道,“你要知道啊?那么顶好的讲给你的法子就是来做它一回。”(看官,因为你也许在冬天有时候也要试它一试,所以就给你讲一讲渡渡鸟怎么样办这件事。)
它先画出一道赛跑的路线,像个圆圈似的(它说,“路线的准确形状也不关紧要,”),然后让在会的各位在路线上这里那里随便站着,并没有叫“一,二,三,去!”随便谁随便什么时候可以起首跑,随便谁爱几时停就几时停,所以这样子要看这场赛跑几时算跑完,倒不大容易看得出来,然而跑了差不多半点钟光景,大家跑得都跑干了,那渡渡鸟就忽然叫道“赛跑完了!”他们大家就气喘喘地挤过来,围着它问道,“那么是谁赢的呢?”
这个问题可是要等那渡渡鸟思量了半天才回答得出来,它坐在那里坐了半天,拿一个指头点在额上(就像常看见的画里的莎士比亚的样子),叫别人在旁边静等着。到末了那渡渡鸟㈣说道,“有嘞,个个人都赢的,而且个个人都要得奖的。”
“那么谁给奖呢?”大家齐声问道。
那渡渡鸟道,“那么自然是她咯,”说着拿一个指头指着阿丽思;马上大家都挤了过来围着她乱嚷,“奖赏!奖赏!”
阿丽思急得没有主意,慌忙地把手伸到衣兜里摸填,居然摸出来一匣干糖果来(幸亏那咸水倒还没有湿进去),她就一个一个地分给它们当奖赏。恰巧够一“人”一块。
但是那老鼠道,“她自己不是也应当有个奖赏吗?”
那渡渡鸟答道,“不错,那个自然。”它就转过头来问阿丽思道。“你衣兜里还有些什么?”
阿丽思愁声说道,“我就剩了个针箍儿。”
那渡渡鸟道,“你交给我来。”
它们大家又过来围着阿丽思,那渡渡鸟就很正经地把那个针箍献给阿丽思,口里说道,“我们请您笑纳这件甚雅致的针箍”;它说完了这篇短演说,大家就都喝起彩来。
阿丽思觉得这事实在不通得可笑,可是它们大家的样子都是那么正经,所以她也不敢笑出来,她想不出什么相当的谢答辞,所以她就鞠了一个躬,受着针箍,勉强地装着很正经的神气。
现在还有的事情,就是要得吃那些干糖果:为这事也闹出一点小乱子,因为那些大鸟吃到嘴里,尝都没有尝着,就没有了,都嫌那糖果太小,那些小鸟又嫌它卡在喉咙里太大,非得给人在背上拍两下,咽不下去。不过到后来大家也都吃完了没事了,就坐下来成一个圆圈,又要求那老鼠说点什么给他们听。
阿丽思道,“你不是说你要告诉你的历史吗?告诉我你为什么恨——那个——那些——C和D,③她末了两个字母轻轻儿地说的,怕回来又得罪了它。
③英语cat(猫)和dog(狗)的首字母。
那老鼠对着阿丽思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的身世说来可真是又长又苦又委屈呀——”
阿丽思听了,瞧着那老鼠的尾巴说,“你这尾是曲啊!④可是为什么又叫它苦呢!”她就一头听着那老鼠说话,一头在心上纳闷,所以她听的那老鼠讲的“尾曲”的历史是整不多象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