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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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

相传古代的波斯帝王中,有个叫穆罕默德·本·瑟巴羽可的国王。他统治着呼罗珊,每年都派大兵攻打印度、信德、中国及其他各地方的异教徒。他为人勇敢、仁慈、慷慨,爱好文艺,喜听朗诵诗歌,尤其爱好故事、史实和掌故。任何给他讲奇异故事的人,都得到重赏。据说有一次一个外路人给他讲了一个奇妙的故事,他听了很感兴趣,认为非常生动,所以赏他一套名贵衣服、一千金币和一匹鞍辔齐全的骏马,让他骑着满载而归。又有一次国王听了一个老头讲一个稀奇美妙的故事,非常满意,尤其钦佩他的伶俐口齿,所以下令重赏他。那次老头所得到的赏赐,有一千呼罗珊金币、一匹鞍辔齐全的骏马和其他名贵的衣物。后来国王爱听故事和他好善乐施的消息传遍各国,民间的文人学士听了很感兴趣,都想进宫去一试身手。其中有个叫塔芷尔·哈桑的文人学士,学识渊博,名声很大,也跃跃欲试,想进宫去一显身手。不过当时国王的宰相性情乖张,嫉妒心大,老百姓中的穷人和富人,他都不喜欢,每逢有人得到国王的赏赐,总要发牢骚,埋怨说:“这显然是浪费国帑。这种任性妄为的事,对国家有害无益,会把社稷给毁掉的。”这种牢骚、怨语虽然纯是出自宰相的嫉妒、愤懑心情,但人们却慑于他的权势,裹足不前,找不到用武之地,塔芷尔·哈桑也不例外。幸亏国王听见他的大名,才召他进宫。

哈桑奉命进宫,来到国王跟前。国王对他说:“塔芷尔·哈桑,我的宰相反对我,不同意我把大批钱财赏给诗人、学者和善于讲故事的文人学士。现在我要你给我讲个稀奇美妙的故事,必须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如果你讲的故事能使我满意,我可以把很大的一片国土,连同它的堡垒都封赠你,作为你的领地。此外我还要拜你为宰相,让你坐在我的右边,执掌政权,和我共事,管辖百姓。假若你不能满足我的愿望,我就没收你的财产,把你驱逐出境。”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哈桑诚惶诚恐地接受国王的吩咐,“不过恳求陛下宽限奴婢一年的期限,以便充分准备,到限期满时,奴婢就能把非常美妙而为陛下和别人不曾听过的故事讲给主上听了。”

“我同意你的要求,限你一年的期限好了。”国王慨然同意哈桑的请求,并吩咐取来一套名贵、华丽的衣服,赏他穿在身上,接着嘱咐他:“在一年的限期内,你好生待在家里预备,别骑马出去东奔西跑,免得浪费时间,到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倘若你真能满足我的愿望,我可以加倍赏赐你。我当面许下诺言,说到做到,决不失言。万一到时候你拿不出故事来,那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就断绝往来吧。”

哈桑跪在国王跟前,吻了地面,然后告辞,回到家中,即刻从仆人中选拔五个知书识礼、能读会写而且头脑清楚、礼貌周全的人,每人发给五千金,然后对他们说:“古人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多年以来,我不惜资财,苦心孤诣地供养你们,总的目的,只是为了应付象今天发生的这个局面罢了。现在你们应该全力协助我来满足国王的要求,把我从他手中救拔出来。”

“你要我们替你做什么呢?我们是不惜为你而牺牲生命的。凡是你需要我们做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五个奴仆异口同声地向主人表示决心,愿意替他效劳。

“我要你们分道扬镳,各往不同的地区去,勤勤恳恳地物色当地的学者、诗人、文士和讲奇异故事的说书人,拜访他们,和他们结识,借此替我向他们搜集《赛义府·姆鲁可的故事》。他们中谁知道这个故事,可出高价向他收买;无论他要金要银,都不必计较,即使索价一千金,也得收买。如果携款不敷应用,可先兑一部分现钱,其余之数,约期补付。总之必须把故事先弄到手。你们中谁收集到这个故事,而把它给我带回来的,我除了赏赐他一套名贵衣服之外,还要加倍重赏,并且格外重视、赏识他。”

哈桑向五个仆从交代一番,随即指定他们的去向,吩咐他们中的一人去塞乃德和印度,一人去波斯和中国,一人去呼罗珊,一人去马格里布,一人去叙利亚和埃及。他还为他们选择吉利的日子,作为出发的日期。动身起程之日,他嘱咐他们:“今天你们动身起程,前往各国去旅行,必须极尽全力收集我所需要的资料,应当抱定即使为此事碰到生命危险也不退缩的决心,千万不可苟安偷闲、敷衍了事。”

哈桑的五个仆从唯主人的命令是听,大伙向他告辞,然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不辞跋涉,辛辛苦苦地赶到指定的地区,勤勤恳恳地从事搜集有关《赛义府·姆鲁可的故事》。经过四个月的奔波、跋涉、苦心搜求之后,他们中的四人,一无所得,空手而返。文人哈桑听说他们到了各国,遍访各城镇、乡村中的文人学士,都搜罗不到《赛义府·姆鲁可的故事》,因而大失所望,灰心丧气,忧心如焚。这时候他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未回来的第五人身上。

哈桑派往叙利亚、埃及的那个仆人,怀着满腔的希望赶到大马士革,发现那是一座美丽、宁静的城市。那里有茂盛的树木,蜿蜒的河渠,到处鸟语花香,景致异常秀丽。他在城中逗留了几天,随时随地搜求主人所需要的史料,但始终没有找到更有价值的资料。他失望之余,打算离开大马士革,预备上别的城镇去物色。他踟踌街头,边行边思索,无意间一个少年打他身边跑过,踩着了他的衣尾,摔了一跤。他赶忙扶起少年,问道:“你干吗奔跑?看你急的!你打算上哪儿去?”

“这儿有个年迈的学者,每天的这个时候,他坐在椅上,讲美妙动听的传说、掌故给人听。他所讲的故事,都是人们没听过的。我之所以奔跑,只想占到一个靠近老人家的座位。因为听他讲故事的人太多,去迟了恐怕找不到座位。”少年把奔跑的原因和目的说给他听。

“你带我一块儿去听吧。”他急于要去听故事。

“你要去,就该跑快点。”少年同意带他去听。

他果然跟随那少年没命地奔跑,一直跑到老人聚众讲述的地方,抬头一看,见一个面颜闪烁发光的年迈长者,坐在椅上,正在向围绕着他的人群,娓娓动听地讲述。他挤进人群,挨到老人附近坐下,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黄昏日落时,老人的讲述告一段落,听众归去之后,他才趁机挨到老人面前,问他好。老人热情地回问他好,并显出非常敬重他的神态。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跟老人攀谈起来,说道:“老人家,您是最孚众望的人物;您讲述的故事,尤其美妙动听。现在我要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你有什么话要问,只管说吧。”老人愿意回答问题。

“请问老人家:您这儿有《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吗?”

“你从哪儿听到这个的?是谁告诉你的?”老人感到惊奇。

“我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个故事。不过我是异乡人,不远千里跋涉,为的就是搜寻这个故事。假若您有这个故事而愿索价出售,那您要多少,我便出多少。如果您为表现慷慨、好义的天性而肯把它当布施赏给我,那作为受惠的人来说,我对您的感激是没齿难忘的。为报答您的恩情,必要时即使牺牲性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既然如此,那你放心好了,故事你是会得到的。不过这个故事,谁也不该拿它向广大听众讲述,我向来也是不随便把这个故事讲给每个人听的。”

“指安拉起誓,我的主人,您老人家可不要对我吝啬。要多少钱?只管说吧。”

“如果你真需要这个故事,请给我一百金好了。我可以把故事卖给你,但是必须提出五个条件。”

他知道老人掌握着这个故事,而且愿意出售,顿时欢喜若狂,欣然回道:“我愿意出一百金的价钱买它,并额外增加十个金币,作为送您的酬金,而且全部接受您所提出的条件。”

“行;你先回去取钱,然后拿来换取你所需要的东西吧。”

生意成交了,他站起来,吻过老人的手,然后告辞,欣然回到寓所,拿出一百一十个金币,盛在钱袋中,这才解衣安歇,香甜地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他穿戴得齐齐整整,带着钱去找老人,见他坐在门前,便向他问好,把袋中的一百一十个金币递给他。老人回问他好,收下钱,起身带他进屋,让他坐下,并给他拿来笔、墨、纸张和一本书,说道:“有关《赛义府·姆鲁可的故事》,都记载在这个手抄本中,你对照着把你所需要的抄写下来吧。”

他听从老人的指示,埋头抄写,直至抄写完毕,才从头到尾地读给老人听。老人听他朗诵,把错落的地方修正一番,然后开诚布公地对他说:“你要知道,我的孩子!我要向你提出的五个条件是:第一,不许在大庭广众中讲述这个故事;第二,不讲给太太小姐和使女们听;第三,不讲给奴仆和愚昧的人听;第四,不讲给孩子们听;第五,只许向王侯将相和有成就的读书人讲述。”

他接受老人提出的条件,保证严格遵守,并吻他的手,然后告辞,赶回寓所,迅速收拾行囊,即日动身起程。由于获得《赛义府·姆鲁可的故事》,已经达到目的,所以喜不自禁,不停留地跋涉,日以继夜地赶路程。到了呼罗珊境内,他打发随从兼程赶回城去报喜信,告诉主人他已带着目的物归来的消息。接着他回到城中,和文人哈桑见面言欢,报告他的情形和搜求故事的经过,最后把《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的手抄本呈献给主人。这时候,国王给商人哈桑规定的期限,仅仅还剩十天。当此紧急关头,商人哈桑一旦得到《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如获珍宝,喜得几乎发狂。为了酬劳仆人,他毅然把穿在身上的衣服一概脱下来赏给他,此外还赏他骏马、骆驼、骡子各十匹和五个奴仆。

哈桑把《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亲手抄了一个副本,带进宫去,谒见国王,说道:“启奏吉庆的主上,奴婢给陛下带来新奇、稀罕的故事了;这个故事是前人从来没听过的。”

国王听了哈桑的报告,非常高兴,一时心血来潮,马上下令,把见广识远的公侯将相、知识渊博的学者和杰出的诗人,学士召进宫去,齐聚一堂,陪他听讲新奇故事。

哈桑坐在国王面前,给国王、朝臣和文人学士们朗诵《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国王和在座的人听了,都感到惊奇,异口同声地公认它是新奇美妙的故事,所以送给哈桑许多金币、银币和珠宝。此外国王慨然赏他一套最名贵的宫服,并封赠他一座大城市,拜他为相,跟他平起平坐,替他出谋划策,共掌国家大事。继而国王吩咐御前文书,用金墨慎重其事地把《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抄录、装订成册,珍藏在密库中,以备不时之需。

有一天国王心绪不宁,愁眉不展,宰相哈桑察颜观色,知道国王忧愁苦闷,便想法替他消愁解闷,吩咐取来《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故事》,在国王面前,又从头朗诵起来:

相传在远古时代,埃及国王阿绥睦·本·索夫旺,为人慷慨、大量,仪表庄重、严肃。他统治的地方广大,手下的人马众多,而且城池坚固,真是名副其实的泱泱大国。国王的宰相叫法力斯·本·萨礼和,历来辅佐国王安邦治国。他们信仰祆教,膜拜太阳。国王活到一百八十岁时,体弱多病,显然已是风前残烛。由于膝下没有一男半女,所以日夜忧愁苦恼,生活越来越不好过。有一天,国王坐在宝座上,照例由文武朝臣,按爵位的高低,顺序轮班侍候、陪随他。他见每一个朝臣的身边都带着一个或两个儿子,便由羡慕而产生嫉妒心情,心里想:“他们谁都为自己有子嗣而欢乐,我自己却一个儿子也没有,将来我一倒头,我的江山、王位、田产、库藏和钱财没人继承,势必叫外人夺走,从此没人纪念我,我的名声也就不存在人世间了。”他淹没在想象的海洋里,由于过度的忧愁、顾虑,忍不住伤心、落泪,不自主地离开宝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痛哭流涕,哭得死去活来。

宰相和御前大臣眼看国王的反常举动,吓得惊惶失措,赶忙使走殿上的官吏,对他们说:“你们各自回家去休息吧,等国王恢复原状后,你们再来伺候他。”

宰相一个人留在殿上照顾国王,等他慢慢清醒过来,才跪下去吻了地面,说道:“主上为何伤心流泪?告诉我吧:是何王、侯或群臣中的某人跟陛下作对?告诉我吧:是谁胆敢违拗您的命令?以便我们群策群力地把他捉来,当陛下的面弄死他。”国王默然不言语,也不抬头。宰相第二次吻了地面,说道:“主上,我是您一手提拔、扶植起来的,好象是您的儿子,也象是您的一个奴隶。如果连我也不知道您忧愁、苦恼的原因和您的真实情形,那还有谁能知道呢?又有谁能替我伺候您呢?因此,恳求陛下还是让我知道您悲哀、苦恼的原因吧。”国王不开口说话,也不抬头看他,却长吁短叹起来,接着索性放声嚎啕痛哭不止。宰相耐心等了一会,然后坦率地说:“假若您不告诉我个中原因,我就即时当您的面自杀了事,免得眼睁睁望着您苦闷而难受。”

国王抬起头来,擦一擦眼泪,凄然说道:“忠诚的宰相啊!我心中的烦恼已经够受的了,让我一直忧愁、苦闷下去吧。”

“主上,告诉我您伤心、哭泣的原因吧,也许上天会借我的手给您指示出路的。”

“爱卿,我可不是为金钱、车马和其他的事物而伤心落泪;其实是因为我老了,活了一百八十来岁,还没生一男半女。每逢想到我一倒头,被埋葬在坟里,没有子嗣继承事业,从此不仅我的姓名不能流传于世,而且我的江山、王位会叫外人给夺走的。”

“主上,我的年龄比陛下大一百岁,也没有一个子嗣,因此日夜不安,老是忧愁苦恼。您和我的境遇是同样的,咱们该怎么办呢?据说有一位叫所罗门·本·大卫的帝王,他所膜拜的主宰是万能的。我觉得应该让我带着礼物去拜望他,求他替咱们向他的主宰祈祷。也许他的主宰大发慈悲,会让咱们每人生个儿子的。”

宰相的意见博得国王赞许,于是他预备行李,带着大批名贵礼物,动身起程,前去拜望所罗门大帝。

所罗门大帝受到安拉的默示,告诉他埃及国王派宰相前来向他进贡的消息,并说明他们的来意,叫他派人前去盛情迎接客人,趁机劝他们皈依伊斯兰教。所罗门大帝按默示行事,果然派宰相倭隋辅·本·白尔海亚前去迎接。宰相遵循命令,按指示办事,即刻准备一番,率领卫队远道出迎,去到埃及宰相法力斯和随行人员留宿的地方,热情、隆重地接待他们,供给他们大批粮秣。他向宰相法力斯和随行人员请安、问好一番,然后说:“欢迎,欢迎,竭诚欢迎光临敝国的贵宾!我前来报个喜信:你们的希望可以指日实现。愿各位安心、快慰。”

宰相法力斯听了宰相倭隋辅的欢迎词,大为惊奇,心里想:“是谁把我们的情形告诉他们的呢?”继而他对倭隋辅说:“我的主人啊!是谁把我们的消息和来意告诉您的?”

“这是所罗门大帝告诉我们的。”

“所罗门大帝是从哪儿知道这个的?”

“那是创造天地万物的主宰启示他的。”

“这位主宰真伟大哪!”法力斯表示钦佩、景仰。

“你们膜拜他吗?”

“不,我们只是膜拜太阳。”

“太阳不过是安拉所创造的星球中的一个,它不是主宰,因为太阳有时候升起来,有时候落下去。而我们膜拜的安拉,他无时无地不存在,他是万能的。”

宰相倭隋辅陪宰相法力斯和他的随行人员动身向京城出发。他们快到京城的时候,所罗门大帝下令军中的人、神和禽兽,分别排队站在路旁迎接宾客。于是海中的动物和陆地上的大象、老虎、豹子等野兽,都遵命分类别种地各自排成双行,站在路旁。同样,所有的神类,显出各种凶恶、可怕的本来面目,分类排成双行站在路旁。而各类飞禽,则腾空展翅,给站在路旁的各种队伍遮荫,并唱出各种动听的歌曲。

埃及客人来到各种形形色色的队伍面前,初次看见那种场面,吓得要死,不敢迈步前行。宰相倭隋辅向客人解释道:“各位只管穿过这些队伍,继续朝前走,不必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所罗门大帝的臣民,是前来欢迎你们的。他们中的任何人,不会凭空伤害你们。”他说罢,带头朝前走,埃及宰相法力斯和他的随行人员,才战战兢兢地随他走进夹道欢迎的队伍,一直进入京城,下榻迎宾馆,受到极其隆重的款待。

埃及宰相法力斯和随行人员,在宾馆中休息三天之后,被引进王宫,谒见所罗门大帝。法力斯和随行人员来到所罗门大帝面前,诚惶诚恐地要跪下去叩头。所罗门大帝立刻制止,说道:“人类除了膜拜创造天地、万物的安拉外,是不该向人叩头的。你们中谁愿意坐,就请坐下来,愿意站的,就让他站着吧。可是站着的,却不是为了崇拜我。”

宰相法力斯和随行人员,遵循所罗门大帝的指示,顺序坐了下来,只剩几个小官员仍然站在一旁伺候。所罗门大帝设盛宴招待法力斯及其一行,宾主和人神同席,饱食畅饮之后,所罗门大帝才跟法力斯促膝谈心,说道:“请把你此行的原因,毫不隐讳地告诉我吧!因为你既不远千里而来,总是有需求而须要满足的。据我所知:派你上这儿来的埃及国王叫阿绥睦,已经年迈力衰,膝下还没子女,致使他日夜忧愁苦闷。有一天他坐在宝座上,受群臣朝拜,眼见文臣武将都有子嗣。他们中有的有一个儿子,有的有两个儿子,有的甚至于有三个儿子,大家都带着儿子入朝伺候他。他触景生情,忧心忡忡地想道:‘我死后谁来继承王位呢?莫非让一个外人把江山给篡过去吗?这样一来,我就等于没到过人世间了。’因此他淹没在想象的海洋中,越想越愁,忍不住伤心泪夺眶而出。他拿手帕捂着脸,放声痛哭流涕。继而他舍弃宝座,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时而长吁短叹,时而嚎啕痛哭。他满腔的忧愁苦恼情绪,除安拉外,谁都不知道。”接着所罗门大帝把埃及国王和他的宰相之间所做的事,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番,然后对埃及宰相法力斯说:“刚才我所谈的这些情形,你说对不对?”

“陛下所说的非常对,而且都是事实。不过请问主上:当我和敝国王商议这桩事情的时候,谁也不在我们身边,任何人都不知道这桩秘密事情,而陛下对这件事的始末,却瞭如指掌。这到底是谁告诉您的?”

“是我膜拜的安拉告诉我的。他对人类心中眼中的隐秘是洞见无遗的。”

“如此说来,安拉诚然是一位仁慈、伟大、万能的主宰了。”宰相法力斯和他的随行人员,毅然改奉了伊斯兰教。

“阁下此次光临敝国,还给我带来大批珍贵的礼物。是吗?”所罗门大帝再一次揭露法力斯的秘密。

“不错,那是奉敝国王之命,前来进贡的一点薄礼。”宰相法力斯坦然承认事实。

“那批名贵礼物,我心领之余,把它全部转送给你好了。阁下和随行人员长途跋涉,备受风霜之苦,现在请回宾馆去好生休息,俾早日恢复劳顿。明天,若是安拉意愿,你再进宫来,我当极尽绵薄,全力满足你的需求。总之在宇宙万物的主宰支持、操作的前提下,你的目的,可望全部实现。”

埃及宰相法力斯回到宾馆,安然过了一宿。第二天,他践约进宫去。所罗门大帝对他说:“待你回到埃及,跟阿绥睦·本·索夫旺国王见面之时,约他去郊外,攀上一棵大树,静悄悄地躲在上面,待太阳偏西,气候凉爽时才下树来。那时候,大树附近出现两条蛇怪;其中一条的头象猴子头,另一条的头象妖魔头。你和国王各放一箭,射死两条蛇怪,再把蛇头蛇尾各砍掉一虎口,然后把蛇身带回去,烂烂地炖出来,让王后和你的夫人吃喝,并在当天晚上,你俩和老伴睡一觉,她俩便怀孕,将来可以各生一个儿子。”所罗门大帝嘱咐毕,送给法力斯一个图章戒指、一把宝剑和一个包袱,里面包着两件绣金镶珠的长袍,并嘱咐说:“将来等你和贵国王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把这两件长袍给他们每人一件。现在你的需求已经得到满足,算是完成了使命,应该赶快动身回国,因为贵国王日日夜夜眼巴巴盼望着你呢。”

宰相法力斯向所罗门大帝告辞,吻过他的手,然后动身起程。由于获得需求,他非常快乐,日以继夜地赶路程,直至进入埃及境内,才打发随从兼程赶往京城,向国王报喜信。

阿绥睦国王和满朝文武官员听到宰相法力斯完成任务平安归来的消息,皆大欢喜。接着国王率领群臣出城迎接。君臣见面之时,宰相法力斯下马徒步趋前,跪在国王面前,吻了地面,然后报告按计划完成任务的经过,并劝他改奉伊斯兰教。国王不假思索,欣然皈依伊斯兰教,并嘱咐宰相:“你先回家去睡觉、休息,好好养息一礼拜,进澡堂洗个澡,然后再来见我,以便咱们从长计议。”

宰相法力斯和国王分手,带领随从回到相府,休息了八天,然后进宫,谒见国王,把旅途上的见闻和跟所罗门大帝见面、交谈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最后说:“请陛下动驾,随我来吧。”于是随身携带两张弓和两支箭,引国王出城,去到郊外,攀登到一棵大树上,静悄悄地从正午直待到太阳偏西,等最炎热的时候过去了,才下树来,果然发现两条蛇怪从树根下面爬了出来。国王眼看蛇身上一道道金色的圈纹,觉得好看、可爱,便对宰相说:“爱卿,这两条蛇身上,全是一道道的金环。指安拉起誓,这真是稀奇的事物。咱们捉住它们,关在笼中养着玩吧。”

“这是安拉为人类的利益而创造的。我们放箭把蛇各射死一条吧。”宰相法力斯回答着,和国王一齐动手,张弓搭箭,顿时射死两条蛇怪。并把蛇头蛇尾各砍掉一虎口,然后把蛇身带回宫去,交给厨师,吩咐道:“你把蛇肉拿去,加香料好生煮熟,盛在两个碗中,然后按时送来,不得有误。”

厨师把蛇肉拿到厨房中,认真仔细地炖出来,盛在两个碗中,按时送到国王和宰相跟前。国王和宰相,每人各得一碗,彼此分别端给他俩的老伴吃喝,并在当天夜里跟她俩房事。结果,王后和宰相夫人,果然都有了身孕。

国王听信宰相之言,按照所罗门大帝的指使做了之后,三个月以来,将信将疑,心神忐忑,暗自说:“这种事情,不知是真是假,等着瞧吧。”

有一天王后肚里的胎儿动弹起来,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一时痛得面容发白,便对身边资历最长的老宦官说:“你快去给国王报喜,告诉他,我已经怀孕,胎儿在我腹中蠕动起来了。不管他在哪里,你必须找到他。”

宦官满心欢喜,赶忙奔到殿上,见国王用手掌托着腮帮子,心事重重,正在沉思默想。他趋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告诉他王后怀孕的消息。国王听了喜报,喜不自禁,立刻站了起来。由于过度的喜欢,他既吻宦官的手,又吻他的头,还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赏给他,并对在座的人说:“你们中敬爱我的人,快来赏赐他吧!”朝臣们为讨国王的喜,纷纷解囊,有的给宦官金钱,有的给他珍珠宝石,有的给他骡马,有的给他房舍。宦官得到无数的赏赐,一朝变成富翁。

国王和朝臣们正感到欢喜的时候,宰相法力斯急急忙忙奔进宫来,挨到国王面前,说道:“主上,刚才我一个人呆在屋里,为子嗣问题大伤脑筋,百思而不可理解,正在问自己:‘这种办法会生效吗?霍图妮到底会不会怀孕’的时候,不想老仆人忽然闯进屋来,向我报喜信,告诉我拙荆霍图妮怀孕的消息,说胎儿在她腹中一阵阵跳动,她感到震痛,脸色都变白了。我一时欢喜,立刻把衣服脱下来赏给老仆人,并赏他一千金,还提升他为奴婢们的领班。”

“爱卿,承蒙清高、伟大的安拉,本其慈祥、仁爱、慷慨的德性,不仅恩赏、眷顾、赏识我们,而且还给我们正确的信仰,把我们从黑暗中救拔出来,指引我们走上光明大道。为了感谢安拉,我要照顾黎民,让他们快乐。”

“主上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宰相同意国王的想法。

“爱卿,你快去把监狱中的犯人,全都放掉,无论他们是刑事犯、现行犯,或者是为债务而被拘禁的人,通通都在被赦之列,并斟酌情况,分别对待,该救济的人,就大力赈济他们。其次是沿城墙设立食堂,召集厨夫们,日以继夜地烧煮各式各样的饭菜,免费招待客人,让城中的居民以及京城附近和远道而来的人随便吃喝,吃剩的食物,让他们带回家去,并叫他们装饰城郭,夜不闭市地欢度七天。此外咱们还要发布一道命令,豁免三年的钱粮赋税。”

宰相遵循命令,立刻按国王的指示行事,下令把城郭装饰得焕然一新,城中的堡垒和楼阁显得格外美观。人们穿着盛装,随便吃喝、玩耍,痛痛快快地欢度了一周。

王后妊娠期满,即将临盆之夜,国王按习惯召集城中知名的学者、天文学家和占星者齐聚一堂,等着婴儿的诞生,以便替他算命,预卜一生的吉凶祸福。接着王后生下一个男孩,象满圆的月亮,非常美丽可爱。于是天文、占星家们分头卜占一番,然后一个个跪在国王面前,吻了地面,向他祝贺说:“太子的一生显然是吉庆、幸福的,不过他的前半生,多少要遇一些风险,个中实情,我们可不敢当陛下的面直说。”

“你们只管对我直说,一点也别害怕。”

“主上,太子成年后,要离开本国,到外地去旅行。在旅途中,会遇惊涛骇浪,淹在海里,也会成为俘虏,受尽各种磨折。总之他面前出现的是重重祸患、灾难,但他能克服各种困难、险阻,最后达到目的。他的后半生极其幸福、美满,统治权日益巩固,版图日益扩大,所有的仇敌和嫉妒者,全都不在他的眼下。”

国王听了占星家们的预言,满不在乎地说:“这种事是神秘的,万能的安拉给奴婢的一生所规定的事,无论好的坏的,都必须实现,而且人从诞生之日起,非经历千万次风险,是过不完一生的。”国王并不把占星家的预言当一回事,只是好生打发他们,赏每人一套名贵的衣服,并兼赏在座的人。

占星家们刚走出宫殿,接着宰相法力斯欢天喜地地赶到国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向他报喜:“启奏主上:拙荆妊娠期满,刚才临盆,生下一个小子,象月华一样美丽可爱。”

“爱卿,去把你的儿子带进宫来,让他和太子在一起;同样把你的夫人也一并接进宫来,让她和王后在一起,以便彼此同心协力,互相照顾、哺育两个婴儿。”

宰相法力斯听从国王的指示,果然把老婆儿子送进宫去,跟王后和太子在一起,在保姆和奶娘们的照顾下,共同哺乳两个孩子。过了七朝,保姆和奶娘们把两个婴儿抱到国王跟前,对他说:“主上给两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你们随便给他俩取个名字好了。”

“新生的孩子,应该由生身的父母给他取名呀。”

“那就选用先祖父的大名,你们叫太子赛义府·姆鲁可好了。至于宰相的儿子,你们叫他梭尔德吧。”国王给太子和宰相的儿子各取了一个名字,并赏保姆、奶娘们每人一套衣服,然后嘱咐她们:“好生疼爱、哺育两个孩子吧。”

保姆和奶娘们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地哺育太子赛义府·姆鲁可和宰相的儿子梭尔德,直至年满五岁,国王便送他俩入学读书写字,委派法学大师教他俩《古兰经》,灌输法学知识。经过五年攻读,年满十岁时,便开始练武艺。国王派武官教他俩骑马、射箭、刺剑、打马球。经过五年的勤学苦练,年满十五岁时,他俩便精通各种武艺,成为超群出众的骑士,有千夫之勇,为当时同辈中无可匹敌的能手。

国王眼看太子赛义府·姆鲁可和宰相的儿子梭尔德逐渐成长和在学术武艺方面的成就,满心欢喜,乐不可支。直至他俩年满二十岁时,国王才私下对宰相法力斯说:“爱卿,我存心要做一件事情,但是必先和你商议商议。”

“主上打算做什么事,就直截了当地做吧。当然啰,您的意见是最正确不过的。”

“爱卿,现在我年迈体衰,已经成为老朽,只想呆在屋角里,安安静静地膜拜安拉,以终余年,所以打算把王位传给我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让他执掌政权。因为他已到成年阶段,是个精悍的青年,武艺高强,聪明有为,知书识礼,为人庄重严肃,执政的本领想必也不差。我的这个意图,爱卿以为如何?”

“主上的这个意见周全、可贵极了。陛下既然要传位给太子,我就该效学陛下的做法,预备退位,让我的儿子梭尔德担任宰相职务,因为他是个精明有作为的青年,既学识渊博,又见解高明,可以胜此重任。这样一来,让两个青年人在一起共事,执掌国家政权,我们这些老年人,则从旁替他俩出谋划策,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必须循循善诱地指使他们走康庄、正直的道路。”

“既然如此,你去写一道谕旨,打发专差送往全国各地和各藩属,召集每个地区、城镇、堡垒、要塞中的行政官吏,教他们按规定的日期,到飞里广场中来集合、听令。”

宰相法力斯遵循命令,即刻缮写谕旨,分发出去,召集各地区各藩属的公侯将领,按时前来听令,并命令京城中的官吏,不论职位的高低和地区的远近,必须一律按时前来参加集会。

接近集会日期,国王吩咐装饰飞里广场,叫仆役在场中搭起一座座圆顶帐篷,并在中央的帐篷中,摆一张国王在节日专用的大宝座。仆役们遵循命令,按照指示,诚惶诚恐地搭起帐篷,摆好宝座,并极尽匠心地把一座座帐篷装饰、点缀得无比漂亮,使得整个飞里广场焕然一新。

各地的公侯将领奉到谕旨,陆续赶至京城听令。到了聚集的时候,国王下令前往飞里广场。国王在将相朝臣们的陪同下,率领各地的公侯将领和京城的大小官吏,一起来到广场中。国王坐在宝座上,其余的人按职位的大小和官阶的高低,顺序该坐的坐,该站的站。待他们到齐,坐定站稳之后,国王便吩咐摆出丰盛的筵席,大宴臣僚。他们大吃大喝,并替国王祈祷,祝他万寿无疆。吃喝毕,御前大臣奉命向臣僚们宣布国王即将发号施令的消息,吩咐在场的人静坐聆听圣旨,不许走动。接着国王对他们说:“任何喜欢我的人,让他坐着听我说吧。”

到场的文武朝臣和公侯、官吏们,不明白召集他们的原因,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而人人自危,惶恐不安,直至国王开口说话之后,才安然自若地坐下,仔细聆听国王的号令。

国王站了起来,先向在场的人发誓,嘱咐他们不要起身,仍然坐着,然后说:“各位臣僚和大小官员们!我的江山是祖宗留传下来的,你们都知道吧?”

“是的,主上!我们全都知道。”在场的人同声回答。

“往昔我和你们都崇拜日月,信仰祆教,幸亏安拉关怀、眷顾,指引我们皈依伊斯兰教,把我们从黑暗中引向光明大道。如今我年迈体衰,已经变成老朽无能之辈,打算退避在屋角里,埋头膜拜安拉,虔心忏悔,求主饶恕我前半生造下的各种罪孽,以终余年。这是我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你们都知道他是个好样的青年人,能说会道,明理懂事,聪明智慧,性格高尚,为人公正。因此种种,我打算现在宣布退位,把王位传给他,让他登极为王。从今日以后,我退隐起来,埋头膜拜安拉,由我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代替我执掌政权,做你们的国王,处理国家大事,替你们排难解纷。关于这件事,你们大家怎么说呢?”

在场的人全体起立,一齐跪下去吻了地面,异口同声地以“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回答了国王。之后,他们说道:“主上,您是我们的保护人,我们历来听您的话,遵循您的命令,因此即使您让一个奴隶来当国王,我们也一定服从他,何况是您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来执政,那更用不着说了。主上既然要退位,我们衷心拥戴,竭诚欢迎太子来当我们的国王。”

听了臣僚们的回答,国王站起来,让赛义府·姆鲁可太子坐在宝座上,然后把王冠从自己头上脱下来,亲手给他戴在头上,接着又把御带解下来,替他结在腰中,当臣僚的面,给太子行了加冕礼,之后,才从容坐在他身旁。这时候,宰相、朝臣、公侯和官吏们全体起立,一齐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毕恭毕敬地站起来欢呼、祝福。人们相互称赞赛义府·姆鲁可:“他是最应该继承王位的人,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当我们的国王。”同时广场中欢声雷动,“安宁!胜利!兴旺”的祝福声响彻云霄。

赛义府·姆鲁可太子一旦登极为王,受到朝臣、公侯和官吏们竭诚拥护爱戴。在欢呼、祝福声中,他把金币银币一齐撒向人们,并分别赏赐他们衣服什物。宰相法力斯眼看这种动人的场面,抑制不住满腔激情,蓦地站了起来,先在国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对在座的人说:“同僚们,我是当朝的堂堂宰相,而且是远在老王阿绥睦·本·索夫旺登极为王之前,我就拜相担任这个职务了。现在老王阿绥睦已经宣布退位,让位给他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这两桩事,你们都清楚,明白吧?”

“不错,我们都知道:您的宰相职位是祖传父、父传子地继承下来的。”人们齐声回答。

“现在我当众宣布退职,让我的儿子梭尔德来担任宰相职务,因为他是个聪明机智、明理懂事的人。你们看怎么样?”宰相法力斯征求同僚们的意见。

“令郎梭尔德是唯一配当宰相的人,因为他任宰相职务,可以辅佐赛义府·姆鲁可国王执掌政权,彼此共谋国家大事,那是相得益彰的。”

宰相法力斯眼看同僚们一致赞同他的建议,没有相反的意见,便毅然从自己头上,把为相的缠头脱了下来,亲手拿它给他的儿子梭尔德戴在头上,同时还把宰相专用的墨盒拿出来,拱手摆在他面前,当同僚们的面,进行移交手续。这时候,御前大臣和朝臣们都称赞梭尔德,异口同声地说:“他真配当宰相,他真配当宰相。”

阿绥睦老王和法力斯老相相继宣布退位,把王位和宰相职务相互传给他俩的儿子之后,感到一身轻松愉快,彼此约着打开库藏,奖赏公侯、将相和大小官吏,每人赏给一套名贵衣服和大批的赏钱,并发给由新王赛义府·姆鲁可和新宰相梭尔德签名盖章的新委状和特许状。公侯、官吏们在京城逗留一周,然后各自归去。

老王阿绥睦率领他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和老相的儿子梭尔德欣然回到宫中,吩咐管库的取来所罗门大帝送给他的礼物,对他俩说:“我的孩子,你们过来,每人从这些名贵礼物中,随便选择一两件吧。”

赛义府·姆鲁可第一个伸手,把那个包袱和图章戒指取在手里,接着梭尔德伸手,把那柄宝剑取在手里,二人亲切地吻过老王的手,然后双双回到寝宫。赛义府·姆鲁可拿到包袱,不曾打开看看里面包的什么东西,只是随意把它扔在他和梭尔德一起睡觉的那张床上。这是因为他俩从小在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惯于同床睡觉的缘故。

当天晚上,仆人按时燃点蜡烛,铺好床铺,让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安息、睡觉。半夜里,赛义府·姆鲁可忽然醒来,见那个包袱摆在枕边,便对自己说:“父王赏赐的这个包袱,里面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他怀着好奇心情,一骨碌爬起来,拿着包袱和一支蜡烛,悄然溜到贮藏室中,打开包袱一看,见是一件仙袍。他即时摊开仙袍,翻着仔细欣赏,发现后襟的里子上,用金线绣着一幅美人图,她的形貌出奇的美丽可爱。他呆呆地望着绣像,颇有一见倾心的感触,爱她爱得发狂,一下子昏晕过去,人事不知。一会儿,他慢慢苏醒过来,茫然不知所措,只会糊里糊涂地哭泣、叹息,一会儿批颊捶胸,一会儿痛吻衣上的绣像,凄然吟道:

命运播种爱情,

初恋时爱情不过是口中喷出来的沫液。

可年轻人一旦潜入情海急流,

他碰到的苦头远非壮年人可以担承。

爱情原来具备掠夺生命的威力,

先前我若知道此中隐情便该即早回避。

无奈我茫然甘心插足于爱情,

不知将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赛义府·姆鲁可吟罢,不停地叹息、哭泣、捶胸、批颊。这时候,他的宰相梭尔德从梦中醒来,不见他睡在床上,室中只剩一支蜡烛,便对自己说:“赛义府·姆鲁可哪儿去了?”于是起身,拿着蜡烛,走出卧室,到处寻找,最后来到贮藏室,见赛义府·姆鲁可坐在里面,忽儿痛哭流涕,忽儿长吁短叹,举止非常离奇古怪。他大吃一惊,赶忙挨过去说:“弟兄,你干吗哭泣?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你伤心哭泣的原因吧。”

赛义府·姆鲁可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只顾哭泣、叹气、捶胸。梭尔德眼看这种反常举动,只好婉言说:“我是你的宰相,是你的手足,咱俩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如果你不肯让我知道你的苦衷,不肯把秘密在我面前透露,那你要让谁知道呢?要对谁透露呢?”他说着跪了下去,卑躬屈节地吻着地面不动。经过很长的时间,赛义府·姆鲁可却木然无动于衷,既不看他一眼,也不回答他一句话,只是伤心哭泣。梭尔德眼看他的呆狂神情,感到左右为难,茫然不知所措。没奈何,他毅然站起来,匆匆离开贮藏室,回到卧室中,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急急忙忙再回到贮藏室,挨近赛义府·姆鲁可,拿剑尖对准自己的胸膛,然后对他说:“弟兄,你苏醒过来吧。如果你再不把你伤心哭泣的缘故告诉我,我便自杀了事,免得看着你的苦恼情形而难过。”

赛义府·姆鲁可慢吞吞地抬头看梭尔德一眼,对他说:“弟兄,我不好意思把自身的遭遇讲给你听。”

“我以宽大、慈祥、仁爱的安拉的名义恳求你,希望你把切身的遭遇全都告诉我。我是你的奴婢,是你的宰相,你的什么事情我都应该参加意见,所以你用不着害羞。”

“你过来,看一看这幅绣像吧。”赛义府·姆鲁可拿仙袍上的美人图给棱尔德看。

梭尔德接过仙袍,翻着仔细看了一阵子,发现绣像的上端,用整齐的细珠,绣着一行字:“这是白狄尔图·赭曼丽的绣像。她父亲叫佘摩虎·本·沙鲁侯,是信奉伊斯兰教的一个神王。他父女已下凡到巴比伦城,住在羽勒姆·本·翁殿大帝的御花园中。”他读罢像上的说明,心中有数,对赛义府·姆鲁可说:“弟兄,你知道这是哪个女郎的绣像吗?让咱们找她去吧。”

“指安拉起誓,我的弟兄啊!这幅像到底绣的是谁,我可一点也不知道。”

“你来看像上绣着的这行字吧。”

赛义府·姆鲁可挨近梭尔德,读了上面的说明,明白它的内容,欢喜若狂,抑制不住激情的冲动,便从内心里发出了“哎呀!哎呀!哎呀”的感叹声。

“弟兄,”梭尔德赶忙说,“这幅像绣的既然实有其人,她叫白狄尔图·赭曼丽,而且下凡在人间,我这就可以毫不迟延地去把她给你找来,以便你和她结为夫妻,达到最终目的。弟兄,我以安拉的名义恳求你别再伤心哭泣了。你应该振作起来,预备登殿视事,让宫中各行人等各尽所能地好生伺奉你。明天,你可以召见城中的商人、旅行者和一般穷苦黎民,向他们打听巴比伦城的情况。在安拉的恩赏、眷顾下,或许会有一个人告诉我们该城的情况和翁殿大帝的御花园呢。”

次日清晨,赛义府·姆鲁可升殿坐在宝座之上,怀中抱着那件仙袍。因为自从他发现仙袍里子上的绣像之后,就爱不释手,无论坐站、起居,都不放下它。将相、朝臣和官员们按时进宫,排班站在殿下,等着朝拜。他却无精打彩,漠然对宰相梭尔德说:“你去晓谕他们,说寡人突然患病,昨宵整夜不曾安眠,让他们退朝吧。”

宰相梭尔德遵循命令,按照吩咐向群臣宣布国王患病,免朝的消息,让他们退朝,各司其事。老王阿绥睦听说儿子患病,大为吃惊,惴惴不安,即刻召大夫、方士进宫,嘱咐他们替赛义府·姆鲁可治病。大夫、方士唯命是听,诚惶诚恐地替赛义府·姆鲁可诊脉、处方,配药给他吃。

经过三个月的治疗,赛义府·姆鲁可的病仍无起色。老王阿绥睦迫不及待,迁怒于大夫、方士,破口大骂他们:“该死的狗家伙们!这是怎么搞的?莫非你们一个个都无法把我儿子的病给医好吗?如果你们不赶快把他医好,我就通通杀死你们。”

“大国王陛下,”大夫、方士们的头目向老王说,“我们知道赛义府·姆鲁可是您的儿子。向来我们替一般路人看病都不马虎,这是陛下知道的。何况给令郎治病,我们怎么敢不尽心竭力呢?然而令郎所患的病可不好医治。如果陛下欲知此中实情,我们是可以对您谈一谈的。”

“你们发觉我的儿子到底害的什么疾病?”老王急于要知道赛义府·姆鲁可的病情。

“大国王陛下,目前令郎所患的是单思病。他所恋念的人,是可想而不可及的。”

“你们从何知道我的儿子害单思病?平白无故,我的儿子从哪儿去恋爱呀?”老王声色俱厉,怒不可遏。

“个中实情,他的宰相梭尔德知道的最清楚,陛下可以向他去打听。”

老王阿绥睦离开大夫、方士,一个人走进贮藏室,把梭尔德唤到身边,对他说:“你的弟兄赛义府·姆鲁可是怎么害病的?如实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他的实在情形。”梭尔德断然否认事实。

老王阿绥睦即刻唤来刽子手,对他说:“带梭尔德下去,拿布束住他的眼睛,砍掉他的脑袋。”

梭尔德吓得发抖,哀求道:“恳求主上饶命。”

“你如实告诉我,我便饶恕你。”老王答应他的要求。

“我的弟兄赛义府·姆鲁可,他害的是单思病。”梭尔德一针见血地道破赛义府·姆鲁可的病源。

“他恋念的是谁?”老王追问赛义府·姆鲁可的恋爱对象。

“一个神王的女儿。”

“一个神王的女儿!他从何认识她呀?”老王惊诧到极点。

“他是从所罗门大帝送给你们的那个包袱所包着的一件仙袍衬里上看见她的绣像的。”梭尔德直言不讳地说明赛义府·姆鲁可的病根。

老王阿绥睦跟梭尔德简短的交谈后,知道赛义府·姆鲁可闹病的苗头,便直接去到他的卧室中,当面对他说:“儿啊!到底是什么灾难折磨着你?你所钟情的那幅绣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你干吗不跟我讲呢?”

“父王,当初我觉得害羞,不好意思对您老人家谈这件事,同时,对任何人我都守口如瓶,一字不提。如今父王既已知道我的情形,便请您老人家斟酌想一想,该用什么办法救我的命。”

“这有什么办法呢?假若那是人世间的一个女郎,那我们总可以想办法接近她,无奈她是神王的女儿,谁能向她求婚呢?这种事,除了所罗门大帝,人世间任何人都是无能为力的。不过我的孩子,你应该即刻振作起来,打起精神,跨上战马,去山中打猎消遣,或往竞技场中跑马寻乐,并注意讲究饮食,借此消除心中的苦恼,忧愁情绪。关于你的婚姻问题,我可以替你物色一百个公主,充当你的伴侣。至于向神女求婚,那是不必要的事。因为第一,咱们没有能力高攀;第二,他们跟咱们不是同类。”

“我可不愿舍弃她而另找别人。”

“儿啊!那该怎么办呢?”老王感到左右为难。

“恳求父王召集所有的商人、旅行者和旅居本国的外路人,以便向他们打听。也许安拉会借此把翁殿大帝的御花园和巴比伦城的方向告诉我们呢。”

老王阿绥睦果然把城中的全体商人、每一个外路人和每一艘商船的船长召进宫来,向他们打听巴比伦城和翁殿大帝的御花园的情况。可是他们全然不知不晓,谁也谈不出所以然来。当其时,人们面面相觑,正感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个人大胆地建议:“大国王陛下,如果您要知道那方面的情形,那请到中国去吧。因为中国是一个地广人众的大国,也许那里会有一个人使您的希望实现的。”

赛义府·姆鲁可认为往中国去探听消息的建议不错,便对老王说:“恳求父王给我预备船只,让我上中国去旅行一趟吧。”

“儿啊,你应该坐镇京都,执掌政权,处理国家大事。至于往中国旅行的事,由我出马,亲身代你去办理这桩事情好了。”

“父王,这是我的终身大事,谁也不会象我一样任劳任怨地关注它。只要您许可我去旅行,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再说我暂时离开家园,出去旅行一趟,如果因此探到她的消息,便可一帆风顺地达到目的,即使探听不出什么,那我在海外旅行一趟,看看市面,开开眼界,心胸会因此而开朗,精神也会因此而振奋,就不致于怨天尤人了。此去如果有命活着,最后我会平安回到您老人家面前来的。”

老王阿绥睦瞅儿子一眼,仔细思考一番,觉得除非满足他的愿望,别无其他办法可行,因而勉强同意他去旅行,并即刻替他预备行李。在短期内,给他预备了四十条船,派定二万名护卫人员,其他亲信的随行除外。并给予大批金钱、粮食和武器,举凡旅途中需要的物品,应有尽有,而且非常充足。

行装准备齐全。赛义府·姆鲁可动身起程之日,老王阿绥睦和王后出城郭送行。他对赛义府·姆鲁可说:“儿啊!我可是把你托庇给万能的安拉了。你安心、愉快地去吧。祝你一路顺风,诸事如意。但愿你最后载誉归来。”

赛义府·姆鲁可辞别父王母后,兴高采烈地带着四十条满载淡水、粮食、武器和随行、护卫人员的船只,浩浩荡荡地出发,开始航海旅行,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连续航行,一直到了中国。

中国人听说有四十条满载士兵、武器和财物的船只靠岸的消息,认为是敌人前来袭击、围攻,因而赶忙关闭城门,调集大兵,摆好弩炮,严阵以待。中国人紧急备战、对付敌人的消息传到赛义府·姆鲁可的耳中,他即刻派两名亲信的随员前去交涉,解除误会。临行他嘱咐随员:“你们前去求见中国国王,说明我是阿绥睦老王的继承人赛义府·姆鲁可。此次前来中国作短期的参观、访问旅行,并不包藏攻击、敌视他人的祸心。如果获得他的同意,我便登陆参观、访问,否则,我马上下令返航。总之,我对中国国王本人和他的臣民,保证秋毫不犯。”

两名亲信随员遵循命令,冒险来到城下,对守城的将领说:“我们是赛义府·姆鲁可国王的使臣,奉命前来求见贵国王。”守城的将领知道来者是使臣,便开门迎接,带他们进宫,谒见国王。使臣在中国国王面前,把赛义府·姆鲁可嘱咐的话,复述一遍。中国国王叫法埃夫尔·沙,往昔他与老王阿绥睦曾相认识。他从使臣口中知道此次前来中国参观、访问的是阿绥睦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非常欢喜,欣然赏使臣贵重衣服,即刻下令开城门隆重接待贵宾,并率领亲信臣僚,躬亲出城迎接赛义府·姆鲁可,热烈拥抱他,说道:“欢迎!欢迎!竭诚欢迎光临敝国的贵宾。我是陛下的奴婢,也是令尊阿绥睦的奴婢。敝城摆在你面前,等候你发号施令。你需要的一切,我当尽量供应。”

赛义府·姆鲁可,他的宰相梭尔德和亲信随员分别骑马,率领护卫,在钹鼓喧天的欢呼声中,鱼贯进城,下榻宾馆,受到极其隆重、优厚的上宾待遇,安逸、舒适地过了四十天。临了,法埃夫尔·沙向赛义府·姆鲁可献殷勤,说道:“世侄,你好吗?你觉得敞国有可取的地方吗?”

“但愿安拉永久恩赏陛下,使贵国长治久安。”

“你不远万里,远涉重洋,蓦然光临敝国,此中想必不无原因。你对敝国如有所需,我当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国王陛下,不瞒你说,我的境遇奇怪极了。这是因为我看了白狄尔图·赭曼丽的绣像,便一见倾心,爱她爱到极点,因而不辞跋涉,冒险出来探听她的消息,一心要向她求婚。”赛义府·姆鲁可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赛义府·姆鲁可,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法埃夫尔·沙也洒下一掬同情、怜悯的眼泪。

“我打算请你把贵国中经常往海外经商、旅行的人,全都给我找来,让我向他们打听白狄尔图·赭曼丽的信息,也许他们中会有一个人把她的消息告诉我的。”

法埃夫尔·沙即刻派一批大小官员和卫兵,分头出去,把所有往海外经营、旅行过的人都召集进宫。于是成群结队的商人和旅行者聚集在国王法埃夫尔·沙面前,听候命令。临了,国王赛义府·姆鲁可向他们打听巴比伦城和翁殿御花园的消息。无奈他们全然不知不晓,谁都答不上口,致使赛义府·姆鲁可惘然大失所望。最后,有一个船长说:“大国王陛下,你要知道巴比伦城和翁殿御花园的消息,请往属于印度的那些海岛上去打听吧。”

赛义府·姆鲁可急不可待,即刻吩咐动身起程。随从遵循命令,赶忙给船只装满淡水、粮食和其他必需的物品。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宰相梭尔德向中国国王法埃夫尔·沙告别,率领们随行、护卫人员,开船启行,离开中国,向印度的海岛进发。他安全愉快、一帆风顺地航行了四个月,正继续向前航行时,想不到天气突变,既刮飓风,又下暴雨,海面上顿时波涛汹涌澎湃,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打得大小船只相互碰撞,结果船只碰碎、沉没,船中人也相继落水淹死,其中仅剩赛义府·姆鲁可和几个随员、护卫乘坐的小艇幸免于难。待风止雨停、日出浪静之时,赛义府·姆鲁可蒙眬苏醒过来,睁眼一看,除了水天相接的汪洋大海外,大小船只的踪影都不见了。他惊问同舟的人:“大小船只哪儿去了?我的弟兄梭尔德流落何地?”

“大国王陛下,大船小艇被风吹浪打,相互撞沉了,船里的人先后落水淹死,都葬身鱼腹了。”

赛义府·姆鲁可狂叫一声,凄然叹道:“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他感叹着气得乱打自己的面颊,并起身要跳海自杀。随员、护卫赶忙拽着他不放,并劝慰他:“主上,投海自杀管什么用呢?这种风险,是你自己要来冒的。当初你若听从令尊的教言,这种风波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不过这种灾难全是根据造物主的意旨注定下来的,以便奴婢完成安拉为他所规定的一切。记得远在你诞生之日,占星者便对令尊说过:‘令郎的前半生要经受种种风险、磨难。’因此,咱们现在除了耐心等候安拉解救之外,别的办法、出路是没有的。”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随行的劝解,说道:“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生前注定了的事,原是无法避免的。”他感慨之余,唉声叹气地吟道:

我不知忧愁、灾难从何处把我纠缠、包围,

只有慈祥的安拉洞悉我痴呆、迷惘的境遇。

我应该逆来顺受、忍耐到头,

表示我的耐性比忍耐本身还艰苦卓绝。

从忍耐方面我尝到的味道非黄连可以比拟,

它的温度比炭火更加炽烈。

除非委托造物主处理这桩事情,

我能有什么办法解围?

赛义府·姆鲁可吟罢,沉没在思考的海洋中,眼泪象雨水一样不断地从腮颊上流下来,湿透了衣襟。他感觉疲倦,倒身睡了一会。继而他惊醒过来,觉得饥饿,随便吃一点饮食充饥。从此他和随行、护卫在孤舟中,不辨方向,也不知去向。经过几昼夜的漂流,粮食吃完了,大伙又渴又饿,显然已濒于死亡境界,正感到极端恐怖、绝望之时,突然远方出现一个海岛,而且恰遇顺风,于是风送舟,舟载人慢慢荡到岸边。

赛义府·姆鲁可吩咐一个护卫待在舟中,然后率领其余的人,舍舟登陆。他们发现岛上生长着各种果树,结实累累,便争相摘果子充饥。他们正吃得香甜的时候,忽然发觉树上坐着一个人,面孔长的很长,胡须和身体都是白的,形象稀奇古怪。最奇怪的是,他竟喊出一个护卫的姓名,对他说:“别吃那些果子!那是不成熟的。你上我这儿来,我摘熟透的给你吃。”

护卫听人唤他的名字,抬头仔细观看,以为他是淹在海里那些同伴中的一人,为流落到岛上来才幸免于死难的。因而一见他,便感到十分欢喜,茫然不知命运会给他带来什么结局,只是一股劲地跑到那棵树下。殊不知那个在树上唤他的人,原是一个精灵,所以当他刚到树下,便纵身跳了下来,骑在他肩膀上,用一条腿缠绕着他的脖子,另一条腿从他背上垂了下来,并命令他:“带着我向前走吧!从今日起,你这一辈子做定我的骑驴了。”护卫知道上当,一声哭喊起来:“啊呀!我的主人哟!你赶快带着随从离开树林逃命吧,因为一个家伙拿我当牲口骑在我脖子上了,别人也要拿你们当牲口,象骑我一样骑在你们脖子上的。”

赛义府·姆鲁可和随行、护卫,眼看那个护卫的遭遇,听了他的呼唤,吓得惊惶失措,一个个没命地逃跑,奔到海滨,乘着小船,迅速离开海岸。这时候岛上的鬼怪成群地跟踪追至海滨,对他们说:“你们要上哪儿去?赶快转回来,跟我们住在一起,让我们骑在你们背上,当骑驴役使你们吧,我们会给你们吃喝的。”他们听了群鬼的呼唤,感到不寒而栗,只顾得划着小船逃命,远远地离开海岛。在茫茫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既不辨方向,又不知去向,只得把希望、生命寄托在安拉身上。经过一个月的漂流,才发现另一个海岛,便靠岸登陆。他们看见岛上长着各种果树,便争相摘果子充饥。继而他们无意间发现老远的路上有突出的东西,便走过去,仔细一看,才知横卧在地上的,是形状丑陋不堪、象一根银柱的一个动物。赛义府·姆鲁可的护卫中,有人抬起腿来踢它一脚。它突然摇身一骨碌爬了起来,恶狠狠地一把抓住踢它的那个护卫,带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森林。这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知道那个所谓的动物,原来是长着七凸八凹的头颅、具有两只长眼睛的一个怪人。当时他把一只大耳朵铺在地上,用头枕着,并用另一只盖着头睡觉,让人看不见它的真面目。赛义府·姆鲁可和随从们,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接着他们听见被怪人掳走的那个护卫大声呼唤他们:“伙伴们!你们赶快逃命吧,这个岛上全是住的吃人鬼,它们要把我给撕吃了。”

他们听了同伴的警告,转身拔脚逃跑,直奔到海滨,乘上小船,迅速离开海岛,继续漂流。因为过于匆忙,来不及摘些果子带在身边,所以大家饿着肚子,航行了几昼夜,才发现另一个海岛,不得不靠岸登陆,找食物充饥。他们饿得要死,眼看岛中的一架高山上,长满了茂密的树林,便爬上山去,摘果子度命。他们正吃得香甜的时候,不想突然树林中冲出一群黑人,把他们包围起来。那群黑人的形状非常可怕,每人身高五丈,牙齿象象牙一样突出嘴外。他们把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从逮捕起来,押到他们的国王面前,禀告说:“这群落在树上吃果子的雀鸟,被我们捉来了。”

赛义府·姆鲁可冷眼偷看,见他们的国王,盘腿高高坐在铺在磐石之上的一张黑毡上面,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嘴。站在周围伺奉他的,是一大群黑种人。当时正是他肚饿需要吃喝的时候,所以他伸手把赛义府·姆鲁可的两个随从拿起来,宰了果腹。赛义府·姆鲁可眼看两个随从的下场,兔死狐悲,深感自己的生命难保,吓得伤心哭泣,凄然吟道:

不测的事件爱上了我的心灵,

在避不胜避的情况下我对它们表示亲昵,

因为善良的心灵更能表现亲密。

我满腔的忧愁并不属于一个类型,

而每一次颠危都能履险若夷,

因此我对安拉的顾怜几千次地感激。

时日集中灾难的矛头向我袭击,

致使我的心灵盖上一床矛被。

假若有人再向我发射一些箭镝,

我心头上的矛锋会把箭锋全都消灭。

国王听了赛义府·姆鲁可的哭泣、吟诵声,对仆从们说:“这群雀鸟的声音好听极了,我喜欢听它们歌唱,把它们关在笼中,养着玩吧。”于是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行人员,每人被关在一个笼中,高高地挂起来,供国王欣赏。国王派仆从按时给他们饮食吃喝。他们被拘禁在笼中,有时伤心哭泣,有时哈哈大笑,有时相互谈话,有时缄默、沉思。国王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很感兴趣,觉得他们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国王有一个女儿,出嫁在别的海岛上。她听说她父亲养着一些雀鸟,声音很好听,便打发人来向他要几只。国王慨然把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三个随从,连人带笼子交给来人,带给公主。

公主得到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从们,感到无限的欢喜快乐,吩咐把他们挂在经常起坐的地方,以便欣赏并听他们鸣唱。这时候,赛义府·姆鲁可眼看自身的遭遇离奇古怪,同时想到过去的荣华富贵,不禁悲从衷来,忍不住伤心哭泣。他的三个仆从也为各自的身世、际遇而叹息、伤感,继之痛哭流涕。公主听了他们的呜咽、悲泣,认为他们是引吭鸣唱,从而感到快乐。

公主天生一种癖性:凡是落在她手里的外路人,一旦蒙她垂青,便身价十倍,受到优厚待遇。说来事属安拉的巧安排。此次她一见赛义府·姆鲁可,便被他的漂亮形貌和标致体态所吸引,内心里顿生爱慕心情,因而嘱咐仆从们格外敬重、优待他。过了一些日子,她爱赛义府·姆鲁可的心情与日俱增,竟然到了无可抑制情怀的程度。有一天,她把赛义府·姆鲁可弄到身边,百般勾引他,叫他跟她交配。赛义府·姆鲁可断然拒绝,说道:“我的主人,你知道我是一个异乡人,为了忠于我锺情者的爱情,此时我正感到忧心如焚,所以我不愿同别人再发生爱情关系。”

公主溺于色情,对赛义府·姆鲁可的拒绝还不死心,仍然在他面前卖弄风情,一再引诱他。可他肃然无动于衷,弄得她无门可入,毫无办法。她失望之余,恼羞成怒,便下毒手报复,吩咐仆从奴役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同伴,让他们替她干汲水打柴的苦差事。

似水流年。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从一直做着汲水打柴的苦役,一混便是四个年头。这时节,他累得精疲力尽,瘦弱不堪,无法坚持下去,便托人向公主说情,求她大发慈悲,释放他们,让他们回故乡去。公主命令带赛义府·姆鲁可到跟前来,说道:“如果你肯依从我,满足我的欲望,我就免除你的苦役,并释放你,让你平安、康泰地回你的老家去。”为要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不择手段,老是露出讨好卖乖的温存姿态,企图使他心服。无奈赛义府·姆鲁可不买她的账,她的愿望落空,发脾气转身走了。

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从仍然留在海岛上,继续做汲水打柴的苦役。日久年深,岛上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公主养着开心取乐的雀鸟,谁也不敢触动、加害他们。公主本人相信他们离不开海岛,没有逃亡的余地,所以也很放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经常两三天不见公主之面,约着去到老远的荒原地带,在边陲地区砍柴火,运回来放在公主的厨房中,供厨子们烧饭。就这样他们日复一日地替公主服劳役,一混又是五个年头。

有一天,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从们坐在海滨谈心,回忆他们的遭遇。赛义府·姆鲁可眼看自己和随从们流落到这样的凄惨境地,一时想起高堂老父老母和他的弟兄梭尔德以及过去的荣华富贵生活,不禁悲从衷来,忍不住唉声叹气地痛哭流涕,随从们也象他一样,一个个泣不成声。他们同声悲哀哭泣,越哭越伤心。后来随从们对赛义府·姆鲁可说:“主上,咱们要哭到什么时候才休止呢?哭是不管用的。因为这些事件,原是生前注定了的,所以现在一桩桩一件件地实践出来了。咱们除了逆来顺受,别无其他可靠的办法。或许给咱们这种罪受的安拉,有朝一日会解脱咱们的。”

“弟兄们,咱们该怎么想办法摆脱这个该死的娘儿呢?在我看来,除非安拉救援,咱们是无能为力的了。不过我是随时随地都打算约着逃跑,摆脱这种灾难的。”

“主上,这个岛上,到处都是吃人的妖魔,我们能逃往哪里去呢?我们逃到任何地方,都会碰到他们,即使不被他们吃掉,也会被他们逮押回来,那时候国王的女儿更加恼恨咱们了。”

“我给你们想个办法,也许借此获得安拉的援助,咱们便可逃出海岛呢。”

“好的,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咱们砍倒一些大树,剥树皮搓成绳子,把木头并排着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筏子,并做几把桨,再摘些果子摆在筏中,然后推下水去,然后乘筏逃走。总之安拉是万能的,也许他为救援咱们会掀起一阵顺风,一直把咱们连筏带人刮往印度去,咱们就摆脱这个该死的娘儿了。”

“这个办法好极了。”随从们异口同声地说,一个个手舞足蹈,欢喜若狂。他们即刻动手砍树,剥皮,准备造筏,按计划行事,继续忙了一个月。这期间,他们每日利用白天的时间造筏,只是傍晚照例带些柴火回去,堆在公主的厨房里,供厨子烧饭做菜之用。

赛义府·姆鲁可和他的随从躲藏着造了筏子,并收集大批水果摆在筏中,然后趁天黑时推筏下水,划着悄悄地潜逃。他们不辨方向,茫然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中航行,不知将会流落到什么地方。经过四个月的漂流,筏中的水果吃完了,大伙饿得要命,正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时候,筏子突然受到汹涌澎湃的波涛冲击,差一点把他们掀下水去。接着筏前出现一个凶猛的大鱷鱼,伸出利爪,把筏上的两个人抓了下去,一口吞吃掉。

赛义府·姆鲁可眼看两个随从被鱷鱼吃掉,气得痛哭流涕。当此之时,筏上仅剩他和另一个随从,彼此相依为命,惊惶失措地划着筏子逃避鱷鱼的危害,不停地航行。有一天,他俩忽然看见一架耸入云表的山峰,不禁喜出望外,便朝那个方向行去,见老远的地方出现一个海岛。他俩互相报喜,预备去岛上找食物度命,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划着筏子前进。然而好景不长,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海水一下子波动翻腾起来,情景突然起了变化,接着那个凶恶的大鱷鱼又一次出现,伸出利瓜,把赛义府·姆鲁可仅剩的一个随从抓下水去,一口吞掉了。

赛义府·姆鲁可一个人留在筏上,形单影只,既饥饿,又恐怖,有气无力,动弹不得。待筏子漂到岸边,他挣扎着慢慢爬到陆地上,勉强撑持着走进树林,摘水果充饥,坐着休息,恢复疲劳。但他喘息未定,便见树上栖息着二十多个猿猴,个子比骡子还大。他看见那群猿猴,怕得要死。猿猴蹦下树来,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慢慢挨近他身边,比手势叫他跟它们走。于是猿猴朝前走,赛义府·姆鲁可跟在后面,一直来到一座建筑坚固、巍峨的堡垒门前。

赛义府·姆鲁可随猿猴跨进堡垒大门,见里面全是金银财宝、珍珠宝石,数量之大,种类之多,非语言可以形容。同时他还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嘴上无毛,身材却很高大。因为他是堡垒中唯一的一个人类,所以一见如故,心中感到无限的快慰。那个年轻小伙子一见赛义府·姆鲁可,非常惊奇、诧异,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什么都别隐瞒。”

“指安拉起誓,我流浪到这儿来,并非出自我的心愿,这个地方也不是我的目的地。当初我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不辞辛苦、跋涉,不过是寻找自己的需求而已。”

“你寻找什么呢?”

“我是埃及人,叫赛义府·姆鲁可。家父阿绥睦·本·索夫旺,是埃及国王。”于是他把自身的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

青年听了赛义府·姆鲁可的叙述,起身伺候他,对他说:“主上,我曾经在埃及待过,当时听说你上中国去了。那是一件了不起的稀奇事情,到底中国是在什么地方呀?”

“你说的对。不过我离开中国后,在往印度的旅途中,不幸中途遇到飓风暴雨,所有的船只,被汹涌澎湃的浪涛击沉……”他把遇难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最后说:“现在我总算流落到此地和你碰在一起了。”

“太子殿下,你离乡背井,漂流异地,久经风霜、灾难折磨,已经吃够了苦头。感谢安拉!幸亏他眷顾你,让你到达此地。现在你留下来,跟我生活在一起,给我一些慰藉吧。待我死后,你便做这个地方的君王。须知,这是一个大岛,它的幅员之广,是人所不知的。你所看见的这些猿猴,都是能工巧匠,什么都能做。无论你需要什么,都是有求必应的。”

“弟兄,除非我的愿望获得实现,我是不能呆在一个地方而不动的。为寻找自己心爱的人,即使走遍天下,我也要去奔波。此去,也许安拉会让我一帆风顺地达到目的,或者中途去到某地方,当然一旦寿限告终,瞑目长逝,葬身异乡也是可能的。”

青年回头看身边的一个猿猴一眼,并做了一个手势。那猿猴会意,急忙走了出去。一会儿,它带几个束着丝围裙的猿猴进来,用金银盘子端来成百样的丰盛饮食,齐齐整整地摆好,然后大伙站在一旁侍候。青年陪赛义府·姆鲁可吃饭。待他俩吃饱之后,猿猴们才收去碗盘,接着拿来金盆金壶,供他俩洗手。之后,猿猴们端来四十件酒器,每件酒器中盛着一种美酒。青年和赛义府·姆鲁可边开怀畅饮,边看猿猴们跳舞、游戏,感到无限的欢喜、快乐。赛义府·姆鲁可陶醉在悦目畅怀的境界中,精神抖擞,乐不可支,竟然把他流浪生涯的狼狈窘况和九死一生的致命灾难忘得一干二净。

天黑了,猿猴们燃点蜡烛,插在用黄金白银精制的烛台上,并端出新鲜果品。青年和赛义府·姆鲁可边吃鲜果边谈心,直到深夜。是安歇的时候了,猿猴们给青年和赛义府·姆鲁可铺床,让他俩睡觉。

次日清晨,青年照例按时起床,并唤醒赛义府·姆鲁可,说道:“你过来,把头伸出窗外,看一看站在窗下的是些什么。”

赛义府·姆鲁可果然挨近窗户,伸头一看,只见广阔的原野中,到处都是猿猴,它们的确切数目,只有安拉知道。他觉得奇怪,对青年说:“这些猿猴,数量可不少,整个地面都叫它们站满了。大清早,它们集合在这儿干吗?”

“这是它们的习惯。岛上的猿猴,此时全都到这儿来,有的是打两三天路程之外赶来的。照例每逢礼拜六,它们都到这儿来集合,等着和我见面。我醒来时,把头伸出窗外和它们见面。它们一见我,便跪下去吻地面,然后各自归去,做它们自己的事情。”青年解释一番,随即把头伸出窗外,和猿猴们见面。猿猴们看见青年,即时跪下去,吻过地面,然后起身,陆续归去。

赛义府·姆鲁可在堡垒中,跟青年住满了一个月,然后向他告辞。青年见赛义府·姆鲁可去志坚决,便派成百的一批猿猴送他。它们沿途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经过七天跋涉,把他送到另一个海岛上,才和他分手,然后转回老地方去。从此,赛义府·姆鲁可一个人成行,越过高山、戈壁,穿过平原、漠野,继续跋涉了四个月。沿途饥一顿,饱一顿,有时采野菜充饥,有时摘果实果腹,经受了千辛万苦,仍觉前途茫茫,因而心灰意懒,懊悔当初不该随便出来冒险,同时后悔不该轻率离开堡垒中的那个青年。想到这里,他有意循着自己的脚印,转回堡垒去找那个青年。

赛义府·姆鲁可遇难思退,正感觉进退维谷的时候,忽见老远的地方出现一个黑影,便自言自语地说:“莫非那是一座城市,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必须看个清楚明白,再作归计。”于是他急急忙忙走了过去,抬头一看,见是一幢高大的宫殿。这幢宫殿,原是圣诺亚之子雅弗斯所建而被《古兰经》指为“多少井池和大厦,全都人去楼空,荒芜不堪回首”的那类宫殿之一。

赛义府·姆鲁可惊喜交集,一屁股坐在宫殿门前,心里想:“宫里到底有什么呢?是哪个国王待在里面?住在宫殿里的究竟是人还是神?有谁能把个中的真实情形告诉我呢?”他坐着沉思默想,冷眼观看。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却始终不见有人出入于宫殿之门。为要探索个中真实情况,他把自身的安危寄托给安拉,然后壮着胆,冒险进入宫殿。他战战兢兢地一直朝里走,经过七道门廊,始终不见一个人影。至此,他向右看,瞧见三道大门。当中的一道门上,挂着门帘。他走到门前,掀起门帘,进去一看,原来是一间宽阔的大厅,里面的陈设全是丝绸细软的,非常富丽堂皇。靠大厅的正上方,摆着一张纯金宝座。宝座上坐着一个月儿般的女郎,身穿华丽的宫服,活象新婚之夜的新娘子。宝座前面摆着一桌筵席,四十个金银盘中,装着各种丰盛可口的食物。他看了那种情景,从容挨近宝座,向女郎请安问好。

女郎回问赛义府·姆鲁可一声,说道:“你是人还是神?”

“我是善良的人类,而且是出身于帝王府中的一个王子哩。”

“你要做什么呢?这儿有吃喝的,”女郎指着筵席说,“你坐下去吃吧!等你吃饱了,再把你的经历从头告诉我,并谈谈你是怎样到这儿来的。”

赛义府·姆鲁可饥肠辘辘,正是需要吃喝的时候,便听从女郎的指示,坐下去享受丰盛可口的饮食,大嚼特嚼,饱餐了一顿。吃毕,起身洗过手,才挨近女郎坐下。

“你是谁?”女郎问他,“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是谁带你到这儿来的?”

“我叫赛义府·姆鲁可。至于我的经历,说来话长,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

“那先告诉我吧:你是打哪儿来的?干吗到这儿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请你先告诉我吧:你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干吗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叫刀勒图·霍图妮,是印度国王的女儿,原来是住在瑟兰第补城中的。家父的御花园既宽大又美丽,在印度全国是首届一指的。园中有个大水池,水清澈底。有一天,我和婢女们去园中游玩,大伙脱掉衣服,下池塘去洗澡,正游得高兴、愉快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团云雾似的东西,一下子落到我身上。接着那东西把我从婢女群中攫了起来,飘飘荡荡地在空中飞行。当时我听见有人对我说:‘刀勒图·霍图妮!你只管放心,不要害怕。’那东西带着我飞行了不多一会,就把我降落到这幢宫殿中。临了,那云雾似的东西顿时摇身变成一个衣冠楚楚、形貌漂亮的年轻小伙子,站在我面前,说道:‘你知道我吗?’我摇头说:‘不,我的主人!我不知道你。’他说:‘我是神王艾孜勒果的儿子。我父亲住在革勒宰睦堡垒中。他手下统辖着六十万翱翔于空中、潜游于海里的神兵神将。今天我因事外出,打你们国土上空经过,偶然碰见你,便一见倾心,所以落了下去,把你从婢女群中攫起来,迅速飞回这幢高大的宫殿中。这是我的住所,无论人或神,谁都不可能到这儿来。从印度到这儿,当中相距一百二十年的旅程。从今以后,你绝对不可能返回印度跟你的父母见面了。今后你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住在这里,跟我生活在一起吧。凡是起居饮食和穿戴所需的东西,你需要什么,我给你拿什么来。’他说罢,开始拥抱我,吻我。继而他对我说:‘你坐着等一等,我去一会就来。在这里不用担心害怕。’他嘱咐着离开我,约莫去了一小时的工夫,然后给我带来这样的一桌筵席。从那回之后,每逢礼拜二他都到宫里来,陪我吃喝,拥抱我,吻我,其他猥亵行为可从来不曾发生,因此我还原样保全着童贞。我父亲叫塔祝·姆鲁可,他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去向和下落。这便是我的身世和境遇。现在请把你的情形和来历告诉我吧。”

“我的经历说来话长,我只怕跟你淡的时间拖长下去,碰上魔鬼回来,那就糟了。”

“他是在你到这儿前一点钟时候刚离开我走了的,要礼拜二他才回来。你不必顾虑,只管安心呆下来,把你的情形,从头到尾,详细告诉我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赛义府·姆鲁可回答着,开始讲述他的来历,把他的身世和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

刀勒图·霍图妮听赛义府·姆鲁可谈到白狄尔图·赭曼丽时,心情沉重,热泪夺眶滚了出来,唉声叹道:“白狄尔图·赭曼丽哟!我不曾料到这是跟你有关的事呀。白狄尔图·赭曼丽哟!咱俩的命运多凄惨呀!你不想念我吗?你不问一问刀勒图·霍图妮哪儿去了吗?”她自言自语地叹息着越哭越伤心;因为白狄尔图·赭曼丽不提念她,所以一时变得灰心丧气。

赛义府·姆鲁可眼看刀勒图·霍图妮的伤感情形,莫名其妙,便对她说:“刀勒图·霍图妮,你是人类,而白狄尔图·赭曼丽属于神类,你跟她怎么会是姊妹呢?”

“我和她虽然不是同类,但彼此却属于奶姊妹。原因是这样的:家母怀胎九月之际,去御花园里散步、消遣,适逢产期,便生下我。当时,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母亲带着她的侍从路经御花园的上空,因妊娠期满,感觉震痛,不得已仓卒落到园中,随即生下白狄尔图·赭曼丽。她打发一个婢女向我母亲要吃的和穿的。我母亲满足她的需求,还约她带婴儿进宫去见面,并亲自哺乳她的女儿白狄尔图·赭曼丽。就这样她母女住在御花园中,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个月,才告辞归去。临行,她送我母亲一包香料,说道:‘你需要我的时候,一焚此香,我便到御花园中来见你。’从那回之后,白狄尔图·赭曼丽每年都同她母亲上御花园去,跟我们在一起住一些日子,母女才约着回老家去。告诉你吧,赛义府·姆鲁可!假若当初在我母亲面前跟白狄尔图·赭曼丽照常会面期间我能碰见你,那我一定要生方设法地说服她,那会使你的希望实现的。但是我在这个地方,他们都不知道我的下落。如果他们得到我的消息,知道我在此地,那他们是能够把我救出去的。不过一切都掌握在安拉手中,我能做什么呢?”

“你跟我来,我带着你逃走,让咱们一起逃往别的地方去。”

“这是不可能的事。指安拉起誓,即使咱们逃出一年的旅程之外,这个该死的讨厌家伙能在一小时内赶上咱们,会把咱们弄死的。”

“让我躲在一个地方,等他打我面前经过时,我一剑杀死他。”

“除非先杀死他的灵魂,你是不可能弄死他的。”

“他的灵魂在什么地方?”

“我问过他好多次,他不肯告诉我。有一天,我执意再三向他打听。他生气说:‘你问过我多少次了?你干吗要打听我的灵魂呢?’我说:‘哈体睦,除安拉之外,唯一存在我心目中的是你。大凡我活着的一天,跟你的灵魂是分不开的。如果我不重视你的灵魂,不把它搁在我的眼睛里,那你不在时,我怎样生存下去呢?因此,我必须认识你的灵魂,象保护眼睛一样地保护它。’他说:‘当我诞生之日,一个占星家预言说,我的灵魂可能死在人类的一个王子手中。为了保护我的灵魂不被杀害,我才把它藏在一个麻雀的嗉囊中,并把麻雀关在一个首饰盒里,再把首饰盒放在一个匣子中,再把匣子摆在一个七层的套匣里,并把那个套匣搁在一个七层的套箱中,最后把那套箱装在一个云石柜中,然后把石柜埋在海滨。因为这边的海岸,距人类居住的地方太远,任何人都来不到这里。喏!我把真实情况全都告诉你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我说:‘除你之外,任何人都不到这儿来,我会对谁说呢?’接着我对他说:‘指安拉起誓,你已经把你的灵魂安置在神都去不到的、最大最牢固的堡垒中了,人类中有谁能上那儿去呢?老实说,除非反常的事件一旦发生,除非安拉按占星家所预言的那样规定过,人类中有谁能上那儿去呢?’他说:‘也许人类中有谁戴着所罗门大帝的图章戒指到这儿来,把戴着戒指的手放在水面上,然后说:“凭着刻在戒指上面的这些名字的权力,××的灵魂快出来吧。”那石柜便应声漂腾起来;于是乎他会打破石柜和柜中的套箱套匣,最后把麻雀从首饰盒中拿出来,捏死它。这样一来,我的生命就完结了。”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刀勒图·霍图妮的叙述,大为欢喜,坦率地对她说:“我便是一个王子,我手指上所戴着的便是所罗门大帝的图章戒指。现在让咱们上海滨去试验试验,看一看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赛义府·姆鲁可和刀勒图·霍图妮即时动身,走出宫殿,双双去到海滨。刀勒图·霍图妮站在岸上,赛义府·姆鲁可涉水进入海中,把戴着戒指的手摆在水面上,然后喃喃地说:“凭着刻在这个戒指上面的名字和符咒以及所罗门大帝的权力,神王艾孜勒果之子的灵魂快出来吧。”他刚说毕,海水便汹涌澎湃,接着那石柜被掀出水面。赛义府·姆鲁可把石柜弄到岸上,砸破它,接着又打破套箱套匣,最后把麻雀从首饰盒中拿出来,带回宫去。

赛义府·姆鲁可和刀勒图·霍图妮进得宫来,刚在宝座上坐定,忽然风起尘涌,卷起可怕的烟尘,铺天盖地地滚向宫殿,当中还夹着呼吁声:“王子殿下请饶命,别杀我,让我做你的一个自由民吧。我将竭尽绵薄,促使你的希望实现。”

刀勒图·霍图妮眼看天地变色,耳闻呼吁求饶声,赶忙对赛义府·姆鲁可说:“魔鬼来了,你快掐死麻雀,别让他进宫来拿走它,否则他会把你和我杀死的。”

赛义府·姆鲁可使劲一掐,麻雀登时被掐死。当时神王艾孜勒果的儿子哈体睦刚赶到宫殿门前,便倒在地上,顿时变成一堆黑灰。刀勒图·霍图妮惊喜交集,对赛义府·姆鲁可说:“咱们总算从这个该死的家伙手中挣脱出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咱们应该向给我们罪受的安拉求救,也许他指示我们出路,会帮助我们摆脱目前的困难处境的。”他说着即刻动手,把宫中用檀香木、沉香木制造的、钉着金钉银钉的房门取下十扇,排列在一起,并找来一些丝绳,把它们绑扎成一个筏子,在刀勒图·霍图妮的协助下,将筏子弄到海滨,推下水去,系在岸边,然后回到宫中,把盛着食物的金银碗盘和珠宝玉石以及各种价值昂贵而易于携带的名贵什物,一概搬到筏子,把生命托付给安拉,然后解缆,用两块木板当桨用,划着筏子,冒险成行。

赛义府·姆鲁可和刀勒图·霍图妮乘筏在汪洋大海中,任风吹浪打,经过四个月的漂流生活,饮食吃完了,饥渴得要命,已经濒于死亡境地,前途渺茫,只好虔心祈祷,恳求安拉援救,给予生路。在漂流期间,每当夜里睡觉的时候,赛义府·姆鲁可总是让刀勒图·霍图妮躺在他的背后,并抽出宝剑摆在彼此之间为界,而且将剑刃对着他自己,以便睡梦中翻身时,宁可被剑刃划破自身,避免无意间触碰着她。

有一天夜里,赛义府·姆鲁可已经睡熟,只是刀勒图·霍图妮还醒着,恰巧他俩的筏子漂进一处码头,港内停泊着船只。她看见船只,听见船员对船长的说话声,知道这是一座城市的港口,证实她和赛义府·姆鲁可已经来到有人烟的地方,感到万分欢喜,立刻唤醒赛义府·姆鲁可,说道:“喂!你快起来,去问一问那位船长,这是什么地方。”

赛义府·姆鲁可欢天喜地地一骨碌爬起来,去到船长跟前,说道:“老兄,请问这叫什么港口?这座城市的名称是什么?城中的国王是谁?”

“你这个虚伪,冷酷家伙!连港口和城市的名称都弄不清楚,那你到这儿来干吗?”船长有些生气。

“我是个异乡人,原是乘商船出外经商的,但不幸中途遇险,全舟覆没。我幸而浮在一块木板上,流落到此,所以向你打听港口和城市的名称。这算不得是罪过吧。”

“这个码头是剀咪奴·巴哈赖伊尼港;这座城市是尔摩律亚城。”

刀勒图·霍图妮听船长说出地名,非常欢喜,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声:“感谢伟大的安拉!”

“什么事?”赛义府·姆鲁可听了赞叹声,赶忙问她。

“赛义府·姆鲁可,我先给你报个喜信:咱们快要脱险了。因为这座城中的国王是我的叔父,他叫阿里·姆鲁可。现在你再问一问船长:城中的国王是不是阿里·姆鲁可。”

赛义府·姆鲁可听她指使,果然向船长打听国王的姓名。船长大为恼火,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说你是异乡人,生平没到过此地,那末是谁告诉你国王的姓名呢?”

刀勒图·霍图妮侧耳细听船长跟赛义府·姆鲁可谈话,从他的声音和形貌,终于知道其中的实情,不禁喜出望外。原来这个船长是她父亲手下的一个亲信随从,名叫母欧嫩丁,是她失踪后,奉命出来寻找她的。因为找不到她,所以到处周游,最后才来到她叔父所管辖的这个地区,终于跟她邂逅了。因此,她吩咐赛义府·姆鲁可:“你唤那个叫母欧嫩丁的船长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赛义府·姆鲁可听从吩咐,果然对船长说:“喂!船长母欧嫩丁,请到这儿来吧,你的女主人有话对你说。”

船长听了赛义府·姆鲁可的呼唤,大发雷霆,骂道:“狗崽子!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接着他吩咐船员:“你们给我拿一棵梣木棍来,以便我过去,打碎那个坏蛋的脑袋。”

船长握着船员递给他的梣木棍,怒气冲冲地走到赛义府·姆鲁可跟前,一眼看见他的筏子,并发现筏上那些灿烂、名贵的无价之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继而他仔细打量一番,见刀勒图·霍图妮象一轮明月,正襟坐在筏中。他惊而问赛义府·姆鲁可:“跟你在一起的是谁?”

“是一个女郎,她叫刀勒图·霍图妮。”

船长听赛义府·姆鲁可说出姑娘的名字,知道她是公主,欢喜过度,一时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会,他慢慢苏醒过来,撇下筏子和筏上的一切不顾,掉头往城市里奔跑。他一口气跑到宫中,求见国王。侍卫的替他请示,去到国王面前,报告说:“船长母欧嫩丁前来求见,要向主上报喜信。”

国王许可接见船长。母欧嫩丁去到国王面前,跪下吻了地面,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奴婢我应该蒙受主上赏赐的报喜钱呢,因为御兄的女儿刀勒图·霍图妮平安来到此地,如今正待在一个筏子上。跟她一块儿来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生得象满盈的月亮那么漂亮。”

国王听了他哥哥的女儿刀勒图·霍图妮平安归来的消息,非常欢喜,重赏船长,即刻下令装饰城郭,为刀勒图·霍图妮的平安无恙欢庆,并派人将她和赛义府·姆鲁可接进宫去,亲切地问候她俩,祝贺她俩平安脱险,同时派使臣星夜兼程去向他哥哥塔祝·姆鲁可报喜,告诉他刀勒图·霍图妮平安到达尔摩律亚的消息。

国王塔祝·姆鲁可知道女儿刀勒图·霍图妮的下落,喜出望外,赶忙调集兵马,亲身率领着赶到尔摩律亚城中,跟他弟弟阿里·姆鲁可和女儿刀勒图·霍图妮团聚,彼此皆大欢喜。他们弟兄、父女久别重逢,大伙在一起快快乐乐地欢度了一礼拜,塔祝·姆鲁可才向阿里·姆鲁可告辞,带着女儿刀勒图·霍图妮和赛义府·姆鲁可动身起程,继续跋涉,平安回到瑟兰第补城中。

刀勒图·霍图妮和她母亲团圆聚首,母女欢喜若狂。为她平安归来,宫中举行庆祝宴会,热闹空前。国王塔祝·姆鲁可对赛义府·姆鲁可怀着尊敬、感激心情,剀切地对他说:“赛义府·姆鲁可,你对小女做了这样的好事,我是无法报答你的。你的恩情,只有安拉可以报酬你。不过我希望你来坐在我的宝座上,代我发号施令,执掌印度全国的政权。现在我决心把我的宝座,我的库藏,我的婢仆以及整个江山,当礼物奉送给你,表示我对你的感激心情。”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塔祝·姆鲁可由衷之言,赶忙跪下去吻了地面,表示衷心感谢,并坦率地说:“大国王陛下,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全部接受下来,然后转手把它当礼物奉送给陛下。因为江山、权势都不是我的愿望,而我所需求的是:切望安拉恩赏,让我的希望实现而已。”

“赛义府·姆鲁可,呶!我的库藏摆在你面前,你几时需要钱财,只管随便取用,不必跟我商议。但愿安拉替我很好地报酬你。”

“愿安拉多多抬举陛下。至于我自己,除非希望一旦实现,金钱、领土对我来说,都不是幸福。不过目前我倒是希望参观一下这座城市,去街上遛达遛达,看看它的风光。”

国王塔祝·姆鲁可满足赛义府·姆鲁可的要求,即刻吩咐侍从给他备匹上好坐骑。侍从们遵循命令,诚惶诚恐地给赛义府·姆鲁可牵来一匹鞍辔齐全的御用骏马。他跨上骏马,在侍卫们簇拥下,去到城中,行在大街上,摆着头左右观看。在行人中,他无意间看见一个小伙子,拿着一件袍子兜售,喊价十五枚金币。他仔细打量一番,觉得那个小伙子的模样,很象他的弟兄梭尔德。其实那个小伙子,的确是梭尔德本人。不过因为长期漂泊、流浪,久经风霜折磨,使他改模换样,容貌、形迹现在显得憔悴、狼狈不堪,所以赛义府·姆鲁可一时辨认不出来。于是他吩咐侍卫:“你们把那个青年给我带过来,我要向他打听消息。”侍卫遵循命令,果然把梭尔德带到他面前。赛义府·姆鲁可看梭尔德一眼,随即吩咐侍卫:“你们把他带进宫去,让他和你们一起待在我住宿的屋子里,等我游览毕,再回去跟他交谈。”

仓卒之间,侍卫们把赛义府·姆鲁可的话听差,误认为他吩咐他们把梭尔德带去关在牢狱里,因而他们窃窃私语:“也许此人是他的奴隶中的一个逃犯吧。”于是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一直把梭尔德带往狱中,镣铐、监禁起来。

赛义府·姆鲁可参观、游览毕,回到宫中,竟然把梭尔德忘得一干二净,也没人提醒他,因此梭尔德一变而为狱中的一名犯人。从此监狱中的俘虏被带出去服苦役的时候,梭尔德也在他们队中,跟他们一起做苦工,染得满身污垢,又脏又臭,简直不象人样。他跟囚犯们一起做了一个月的苦工,累得要死,每逢想到自己的遭遇时,总是唉声叹气地埋怨道:“为什么把我监禁起来当囚犯呢?”

正当梭尔德横遭冤狱,受苦受难,被折磨得形劳心瘁的同时,赛义府·姆鲁可在王宫中,耳闻目睹的却都是赏心悦耳的快乐、幸运事物,致使他乐以忘忧,彼此的处境,有如天壤之别。幸亏有一天,他突然想起梭尔德,便对左右的侍卫说:“我去城中游览那天,叫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呢?”

“你不是吩咐我们把他带到狱中监禁起来了吗?”侍卫们提醒赛义府·姆鲁可。

“我可没对你们这么说。我只是叫你们把他带往宫中我居住的屋里去。”赛义府·姆鲁可解释着即刻打发卫官去提梭尔德。

卫官遵循命令,赶忙奔到牢房中,找到枷锁锒铛的梭尔德,先替他解掉镣铐,然后带他进宫,直来到赛义府·姆鲁可跟前。他看梭尔德一眼,问道:“青年人,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是埃及人,名叫梭尔德,是埃及宰相法力斯的儿子。”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梭尔德的回答,赶忙起立,离开座位,一下子扑在梭尔德身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一时间欢喜过度,忍不住放声痛哭,然后对他说:“我的弟兄梭尔德哟!感谢安拉,你还活着,我总算看见你了。我是你的弟兄赛义府·姆鲁可,也就是埃及国王阿绥睦的儿子呀。”

梭尔德听了赛义府·姆鲁可道出姓名,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于是弟兄二人,久别重逢,互相拥抱,喜极而悲,痛哭失声。他俩的举止动作,引得在场的人大为惊异。

赛义府·姆鲁可吩咐侍卫带梭尔德上澡堂洗澡。侍卫遵循命令,带梭尔德进澡堂沐浴熏香,并拿华丽的衣服给他穿戴起来,然后带他回宫,跟赛义府·姆鲁可住在一起,彼此促膝谈心,叙述离散后的遭遇。

国王塔视·姆鲁可听到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邂逅的消息,满心欢喜,亲自来到赛义府·姆鲁可的住处,向他俩道喜,亲如父子一样地坐着听他俩谈彼此的离奇遭遇。

赛义府·姆鲁可怀着兴奋、愉快的心情,把跟梭尔德离散后的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接着梭尔德开始谈他的经历:“赛义府·姆鲁可我的弟兄啊!告诉你吧:当风浪大作,我们的船只撞破沉没的时候,人们都淹在海里。我和几个随从攀伏在一块破船板上,随波逐流,经过一个月的漂流,才流落到一个海岛岸边。我们爬上岸去,当时饿得要死,便进树林中摘果子充饥。我们正吃得香甜时,却突然被一群魔鬼似的野人包围住了。他们一个个跳起来,骑在我们肩膀上,说道:‘驮着我们走吧!现在你们变成我们的骑驴了。’我问骑在我肩头上的那个人:‘你是谁?干吗骑在我肩上?’他听了我的质问,用一只腿紧紧地缠住我的脖子,差一点把我给勒死,同时用另一只脚使劲踢我的背。我痛得要命,相信脊骨被踢碎了。我饥渴得有气无力,支持不住,一跟头栽倒,伏在地上。我跌倒之后,那人知道我快饿死,便牵我去到一棵结实累累的梨树下,说道:‘摘些梨饱饱地吃一顿吧。’我饥不择食,果然摘些梨,填饱肚子。我站起来,不自主地刚走了几步路,那个家伙便跟踪赶上我,纵身跳起来,骑在我肩膀上。我扛着他,有时慢走,有时快跑,有时急行。他感到满意,嗝嗝地笑着说:‘嗬!象你这样的毛驴,我从来没见过哩。’

“有一天,我们摘了很多葡萄,扔在一个凹境里,用脚踩烂,致使那凹坑变成了水塘。过了一些日子,我们又去到那凹坑旁边,看见里面的葡萄汁经太阳晒过发酵,终于变成了葡萄酒。于是我们喝酒解闷,越喝越起劲,结果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我们的面颊一时变得通红,大伙不约而同地手舞足蹈,既跳舞又引吭高歌。那些野家伙觉得奇怪,纷纷向我们打听:‘你们的脸皮怎么变红了?是什么叫你们跳舞唱歌的?’我们回答说:‘别问我们吧!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他们说:‘我们打听这个不为别的,只想明白个中的真实情况罢了。’我们说:‘这没有什么,不过是葡萄汁起的作用而已。’

“野人把我们带到一处无比广阔的山谷中,一眼望不到边。谷里长着葡萄树,树上结的葡萄,每串不下二十磅重,而且正是成熟的时候。野人指着葡萄吩咐我们:‘给我们把葡萄摘下来。’我们听从指使,摘了大批葡萄,扔到附近一个比水池还大的洼坑里,并跳下坑去,象第一次那样,把葡萄踩得稀烂,然后任它们糟在坑中。过了一些日子,待葡萄汁发酵,慢慢变成了浓酒,我们才对野人说:‘葡萄酒已经酿成了,你们拿什么盛酒喝呢?’他们说:‘当初我们养着象你们一样的一群毛驴,但通通叫我们给吃光了,只是他们的脑壳还在。去拿那些脑壳盛酒给我们喝吧。’我们果然用人脑壳盛酒给他们喝。他们喝了酒,有几分醉意,倒下去睡熟了。他们总共是二百来人。趁他们睡熟,我们便互相商议对策:‘这些家伙,拿咱们当牲口役使还不满足,最后还要把咱们给吃掉呢。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不过咱们可以拿酒把他们灌得人事不知,然后杀死他们。这样一来,咱们就摆脱他们而不再受苦受难了。’我们打定了主意,便唤醒他们,拿人脑壳舀酒给他们喝。他们拒绝喝酒,摇摇头说:‘这酒苦极了。’我们吓唬他们:‘你们怎么能说酒苦呢?凡说这种话的人,假若他不接连喝十次酒,当天必然死掉。’他们怕死,说道:‘快给我们喝足十次酒吧。’于是我们继续不停地舀酒灌他们。他们喝足了十次,一个个烂醉如泥,象死人一样,既无知觉,又动弹不得。临了,我们拽着他们的手,把他们拖在一起堆积起来,再收集大批柴草,摆在他们的周围和身上,放一把火点着柴草,然后退到较远的地方站着观看。只见柴草越烧越旺,直待火焰逐渐熄灭,我们才挨近火堆,却见野人被烧成一堆灰烬。我们感谢使我们摆脱野人的安拉一番,然后离开山谷,欣然分头去找海岸线。我跟另外两个随从一道,继续跋涉,走进一处树林茂密地带,便摘野果充饥。不想突然碰见一个个子很高、胡须很长、耳朵很大,眼睛似火炬的牧羊人,赶着羊群放牧。他一见我们便乐开了,喜笑颜开地说道:‘欢迎你们到我家去,以便我宰只羊,烧烤出来招待你们。’我们问他:‘你住在哪里?’他说:‘离此山不远。你们朝这方面走过去,见山洞时,便可进洞去,里面有很多象你们这样的客人呢。你们去吧,跟他们坐在一起,等我预备饮食,以便拿来招待客人。’

“我们相信那个高人,认为他说的是真话,所以朝他指示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山洞,便坦然走了进去,看见里面的客人都是些瞎子,并听见他们一个个唉声叹气,有的说:‘我害病了!’有的说:‘我弱极了!’听了叹息、呻吟声,我们觉得奇怪,便问他们:‘你们害病、虚弱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听了我们的问话,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说:‘我们是客人呀。’他们说:‘你们是怎么落到这个家伙手里的?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须知:这是一个吃人鬼。他把我们的眼睛都弄瞎了,要把我们全都吃掉呢。’我们说:‘这个吃人鬼,他是怎样把你们的眼睛弄瞎的?’他们说:‘一会儿他将把你们的眼睛象我们一样给弄瞎的。’我们说:‘他怎样弄瞎我们的眼睛呢?’他们说:‘他给你们端来几碗奶,对你们说:“你们走累了,快喝碗奶解渴吧。”你们一喝他拿来的奶,便象我们一样变成瞎子了。’

“听了洞中人的谈话,我暗自想:‘不用计谋,是无法摆脱灾难的。’于是我悄悄地刨个坑,暗自坐在坑上。约莫过了一小时,该死的吃人鬼进洞来了,手里端着几碗奶,给我和两个伙伴每人一碗,说道:‘你们从荒芜地方来到这里,疲倦了,先喝碗奶解渴吧,一会儿我烤肉款待你们。’我抬起碗来,凑到嘴边,显出喝奶的模样,暗中却把奶倾入屁股下面的坑中,随即吼叫起来:‘哎哟!我眼睛看不见了,我变成瞎子了。’我用两手捂着眼睛,嚎啕、吼叫不止。那个吃人鬼站在一旁,嗝嗝地边笑边说:‘你别害怕。’至于我的两个同伴,他俩一口气喝了奶,终于变成了盲人。该死的吃人鬼即刻把洞口堵塞起来,随即挨到我身边,伸手摸一摸我的肋巴骨,觉得我很瘦,身上无肉。继而他又揣摩另外一个人,发觉他很肥胖,感到满意,沾沾自喜。临了,该死的吃人鬼杀了三只羊,剥了皮,并拿来几根铁叉,穿着羊肉,摆在火塘上烧烤。继而他拿烧羊肉陪我的两个伙伴一起吃,狼吞虎咽地饱餐了一顿。

“该死的吃人鬼吃饱肚子,随即拿来一皮袋酒,咕嘟咕嘟地喝个够,然后倒身睡觉,鼾声如雷。我暗自说:‘他睡熟了,我该怎么收拾他?’我嘀咕着一时想到烤肉的铁叉,便站起来,拿两个铁叉,放在火塘里,待铁叉烧红了,然后勒紧腰带,拿起那两个铁叉,挨至该死的吃人鬼面前,将烧红的铁叉,对准他的两只眼睛,猛力戳了进去,并使出全身的力气顶住铁叉,总算刺瞎了他的双目。可他不甘心死亡,挣扎着蹦跳起来,存心逮住我。幸亏他看不清楚,我便趁机朝里面逃避。他跟踪追赶我。我危在旦夕,赶忙向洞中的盲人求援说:‘弟兄们!我该怎样对付这该死的吃人鬼?’他们中有一个人说道:‘你跳到那个壁龛上去,里面有一柄锋利的宝剑,你取下它,拿到我这儿来,让我教你对付他的办法。’

“我果然纵身跳到壁龛上,取下宝剑,急忙去到那个盲人跟前。他说道:‘你拿剑拦腰砍他一刀,这就要他的命了。’我壮着胆,迎向那该死的吃人鬼。这时候,他显得疲惫不堪,转身扑向盲人们,存心掐死他们。我趁他措手不及,手起刀落,拦腰砍了下去,终于一剑把他砍成两截。他没立刻断气,却大声对我说:‘好汉啊!你既然下毒手杀害我,请给个快性,再砍我一刀吧。’我正预备砍第二刀的时候,先前指使我对付他的那个盲人却阻拦我说:‘你不可砍他第二刀,否则他不但死不了,反而会活回来危害我们呢。’我听从盲人的指使,不再砍第二刀,只望着他慢慢咽气。

“该死的吃人鬼死了,那个盲人对我说:‘你去打开洞门,让我们走出魔窟吧。也许安拉会拯救我们,让我们摆脱这个鬼地方哩。’我安慰他们:‘没有危险了,不用忙,往后咱们该走的路还很远呢。现在咱们该杀几只羊吃,并喝点酒解闷。’于是我们仍然待在那里,每天杀羊充饥,摘果子解渴,继续呆了两个月之久。

“有一天,我们坐在海滨,望洋兴叹,不想忽然看见一只船在老远的地方破浪航行,便边招手边大声呼唤,向船中人呼吁求救。然而他们知道岛上有吃人鬼,都怀着戒心,不理睬我们,只顾划着船逃避。我们沿着海岸边奔跑,边连声呼唤,并打开缠头,摇摆着向船中人示意。幸亏他们中有个眼光尖锐的人,看了我们的情形,便对他们说:‘同伴们,以我看来,站在岸上的那些影子,全是象我们一样的人类,他们身上毫无鬼怪模样。’于是他们慢慢把船驶向我们,直至距岸很近,看见我们是人而不是吃人鬼的时候,才招呼、问候我们。我们回问他们好,并告诉他们杀死吃人鬼的好消息,博得他们的称赞和感谢。

“我们收集大批果子搬到船中当粮食,然后搭船离开海岛,一帆顺风地航行了三天。可是第四天一开始,飓风突起,乌云满天,一下子风起浪涌,孤舟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漂流无定,最后触礁,砸得粉碎,船中人全都落水淹死。我幸而抓住一块破船板,攀伏在板上,随波逐流,漂流了两昼夜,风浪才逐渐平息。我用两脚交换着划水,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挣扎,在安拉的援助下,终于到达岸边,保全了性命。从此我流落到这座城市里,孤苦伶仃,一变而为唯一的异乡人。兼之遭逢此次大难,九死一生,全身有气无力,疲惫不堪,腹内苦饥,饿得要死,茫然不知该做什么。

“没奈何,我埋名隐姓,悄然去到市中,脱下身上仅有的这件袍子,打算卖掉它,弄几个饯买食物充饥,权且维持生命,然后等待安拉作出最后的安排。我拿着袍子叫卖,人们争相竞买时,恰巧你往市中经过,一眼看见我,便吩咐随从带我进宫去。可是他们却把我送到牢狱里监禁起来,派我服了一个月的劳役。最近你才派人把我从狱中带到你跟前来,如你所说那样。以上便是我们遇险失群离散后,我自身的遭遇和经历。感谢安拉!现在咱们总算重逢聚首了。”

赛义府·姆鲁可和国王塔祝·姆鲁可听了梭尔德的叙述,感到不寒而栗,对他的遭遇和脱险,既感到十分惊诧,又格外替他庆幸。

国王塔祝·姆鲁可给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预备了非常美好、舒适的住所,供他俩养息,当上宾招待,照顾惟恐不周。他的女儿刀勒图·霍图妮经常去看赛义府·姆鲁可,陪他谈天,对他解救她的恩情,表示衷心感激、没齿难忘。当时梭尔德在旁插言,对刀勒图·霍图妮说:“公主,今后还需要你大力帮忙,促使他的希望实现。”

“好极了,若是安拉意愿,我一定为此事竭力奔走、斡旋,直至他达到目的为止。”刀勒图·霍图妮回答着转向赛义府·姆鲁可,说道:“你只管放宽胸怀,心情舒畅地安心将息吧!你的希望是会实现的。”她嘱咐毕,告辞回到后宫,立即去见王后,说道:“娘,求你带我上御花园去消遣、散步,并焚香招唤白狄尔图·赭曼丽母女前来和我们欢聚、谈心。咱们彼此之间好久不见面了。”

“好的,我这就带你去。”王后慨然答应女儿的要求,随即携带白狄尔图·赭曼丽之母临别送给她的香料,陪刀勒图·霍图妮去到御花园中,然后点火焚香。不多一会,随着香烟的弥漫,白狄尔图·赭曼丽母女便姗姗出现在御花园中。于是两王后和两公主碰头见面,皆大欢喜。尤其两公主天真浪漫,喜欢的了不得。刀勒图·霍图妮问候白狄尔图·赭曼丽,热情地拥抱她,亲切地吻她的额角。白狄尔图·赭曼丽热诚地祝贺刀勒图·霍图妮平安脱险之喜。她俩见面寒暄一番,然后双双坐下来谈心。白狄尔图·赭曼丽关怀地问刀勒图·霍图妮:“你在异乡的境遇如何?”

“唉,我的姊妹哟!你别问了。万恶的灾难,差一点叫我死于非命。”

“究竟是回什么事呢?”白狄尔图·赭曼丽茫然不知个中情形。

“我受神王艾孜勒果之子的劫掠,被拘縻在一幢无比高大、巍峨的堡垒中……”刀勒图·霍图妮开始谈她的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并叙谈赛义府·姆鲁可如何冒万险去到堡垒中,如何杀死艾孜勒果的儿子,如何用门板制筏子,如何带她脱险的经历,从头到尾,详细讲给白狄尔图·赭曼丽听。

白狄尔图·赭曼丽听了刀勒图·霍图妮的叙谈,惊喜交加,喟然叹道:“我的姊妹呀!指安拉起誓,这是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我想跟你谈一谈赛义府·姆鲁可冒险的根源,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咱俩是吃一母之奶长大的姊妹,是最亲密的朋友,彼此的关系历来非常密切。我知道你对我只会从好的方面着想,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你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不必害羞,也用不着顾虑。”

“赛义府·姆鲁可冒险的根源是从令尊向所罗门大帝进贡那件袍子上看见你的绣像而开始的。原因是所罗门大帝收到贡礼时,不曾打开包袱看一看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却原封不动地把那包袱连同其他的名贵礼物转送给埃及国王阿绥睦,后来国王阿绥睦又原封不动地把那包袱赏给他的儿子赛义府·姆鲁可。赛义府·姆鲁可打开包袱,取出袍子预备穿著时,无意间发现绣在衬里上的你的图像,便一见倾心,钟情于你,从而一往情深,毅然离乡背井,不辞跋涉,万水千山地出来找你。沿途之上,他冒着生命危险,吃尽苦头,九死一生,差一点牺牲了性命。他所遭逢的各种艰难险阻,都是为追求你而招致的。”

白狄尔图·赭曼丽听了刀勒图·霍图妮的叙谈,羞红了脸,腼然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人同神是配合不来的。”

刀勒图·霍图妮一再向白狄尔图·赭曼丽解释,并趁机会提到赛义府·姆鲁可的漂亮形貌、高尚德行和大无畏的勇气。她不惮其详地大肆形容一番,最后说:“我的姊妹啊!请看安拉和我的情面,你跟他见面谈一谈吧。即使只谈一句话也行。”

白狄尔图·赭曼丽好象听而不闻,对赛义府·姆鲁可的美貌、德行和勇敢,显然丝毫不生爱慕情绪,因而剀切地说:“你所说的这些话,我可不听,我也不依从你的指使。”

刀勒图·霍图妮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白狄尔图·赭曼丽,亲切地吻她的手和脚,哀求道:“白狄尔图·赭曼丽,指咱俩吃过的奶和刻在所罗门大帝戒指上的名字起誓,你还是听从我吧。因为我还困在坚固的堡垒中,便向赛义府·姆鲁可作过保证,要让他和你见面。因此,我以安拉的名义恳求你:为保全我的面子,让他看你一眼吧,并就此机会,你也可以看他一眼。”她苦苦哀求着边伤心流泪,边不息地吻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手和脚,直缠绵得她不得不同意,最后说:“为了你的情面,我让他看我一眼好了。”

这样一来,刀勒图·霍图妮满心欢喜快乐,再一次吻过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手和脚,然后暂时和她分手,回到宫中,吩咐婢女们用金桌椅和各种食器把园中最大的那幢楼阁布置起来,并准备上好饮食款待宾客。接着她去到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的住处,向他报喜信,告诉他可以见白狄尔图·赭曼丽的消息,并吩咐他:“你跟你的弟兄一起去花园中的楼阁里,悄悄地躲起来,别叫宫中的任何人看见。一会儿,我就带白狄尔图·赭曼丽上楼阁去,让你看她一眼。”

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听从刀勒图·霍图妮的指示,约着来到御花园中的楼阁里,见里面布置得焕然一新,摆着金桌椅,椅上垫着靠枕,桌上摆着饮食,便双双地坐下等了一会。只因赛义府·姆鲁可一时想到意中人,爱情掀起风浪,弄得他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不自主地站了起来,沿走廊信步走向花园,梭尔德也起立随他往外走。可他嘱咐梭尔德:“我的弟兄啊!你坐着等一等,我一会就回来。”他让梭尔德待在楼阁中,一个人走到花园里。他满腔情愁,如痴似醉,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凄然吟道:

白狄尔图·赭曼丽哟!

你是生活在我心坎里的唯一人物。

我被爱情攫为你的俘虏,

愿你多加怜悯、眷顾。

你是我想念、寻找、追求的最终目的,

除你之外谁都值不得我顾惜。

我夜夜流泪、失眠,

你是否知道此中情形?

求你吩咐瞌睡不要离开我的眼睑,

或许我能在梦寐中看见你的形影。

痴情人盼望你的同情、怜惜,

求你从毁灭中解救他的生命。

愿安拉增加你的幸福、安宁,

把仇人全都变成你的替身。

并叫有情人都向我看齐,

让美女们循着你的步伐迈进。

超凡出众的美丽一贯是我追寻的目的,

因为它秘密地潜伏在我的心窝里。

我一开口总要歌颂她那绝无仅有的丽影,

缄默时她的倩影便占据我的心灵。

爱火燃烧着我的心灵,

火焰越烧越烈。

你是我追求的目的,

彼此间却隔着很长的距离。

我一心钟情于你,

别人丝毫引不起我的注意。

为博取你的情愿,

我甘心吃尽苦刑。

爱情使我体瘦心裂,

求你大发慈悲心情。

我对你海枯石烂永不变节,

但愿你显出一片慈祥、慷慨心肠。

从爱你之日起我就被忧愁重重包围,

瞌睡也趁火打劫地使我辗转反侧。

据传话者说你很生气,

但愿安拉防止那种祸患出现。

梭尔德一个人待在楼阁中,等了好一阵,不见赛义府·姆鲁可转来,便径自走出楼阁,去园中寻找,见他徬徨树下,喃喃地吟道:

指伟大的安拉起誓,

指读《创造者》①的人起誓,

你是人世间最美丽的女郎,

你的丽影每天晚上陪我夜谈。

他赶忙趋前,陪他散步,一起摘果子吃。

①《创造者》是《古兰经》第三十五章的标题。

刀勒图·霍图妮按照计划,带白狄尔图·赭曼丽双双来到楼阁中,让她坐在近窗户的靠椅上,陪她吃丰盛可口的饮食,并一再请她多吃。待她吃饱了,这才吩咐端来各种甜食,陪她共同享受。吃过甜食,然后洗手。接着婢女端来酒器和醇酒。刀勒图·霍图妮亲自斟酒,和白狄尔图·赭曼丽对饮。几杯醇酒下肚之后,白狄尔图·赭曼丽欣然起立,凭窗眺望园中盛开的花卉和结实累累的果木。随着视线的移动,赛义府·姆鲁可在梭尔德的陪随下,在园中徘徊、往返的情景,一下子映入她的眼帘,而且隐约听见他的哀吟声,看见他泪眼盈盈的愁容,不禁大吃一惊。仅此突然的一瞥,致使她内心感到成千次的悔恨、惋惜。她醉眼惺忪,回头问刀勒图·霍图妮:“我的姊妹啊!园中那个徬徨、迷惘的青年,他是谁呀?”

“你同意他上这儿来,让我们仔细看一看他吗?”刀勒图·霍图妮因话就话地反问一句。

“如果你能叫他到这儿来,那就叫他来吧。”白狄尔图·赭曼丽欣然同意刀勒图·霍图妮的建议。

于是刀勒图·霍图妮临窗呼唤赛义府·姆鲁可,对他说:“喂!小王子,请到这儿来,让我们看看你那标致、漂亮的体态、形貌吧。”

赛义府·姆鲁可闻声,知道是刀勒图·霍图妮唤他,即时迈步走进楼阁,来到刀勒图·霍图妮和白狄尔图·赭曼丽跟前。他举目第一眼看见白狄尔图·赭曼丽,便一下子晕倒,昏迷不省人事。刀勒图·霍图妮赶忙洒蔷薇水在他脸上。他慢慢苏醒过来,随即倒身跪在白狄尔图·赭曼丽脚下,吻着地面不动。白狄尔图·赭曼丽面对着赛义府·姆鲁可的标致、漂亮形貌,一时惊羡得目瞪口呆。刀勒图·霍图妮向她解释说:“我的姊妹啊!告诉你吧:这就是安拉借他的手救护我的那个叫赛义府·姆鲁可的王子。他为你历经千辛万苦,吃尽各种苦头,所以我劝你另眼看待他。”

白狄尔图·赭曼丽听了刀勒图·霍图妮的解释和劝告,立地站了起来,抿着嘴边笑边说:“人类是缺乏真情实感的,他们谁都背信弃义,而这个青年怎能守信践约呢?”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白狄尔图·赭曼丽的判断,颇不以为然,因而急起力争,向她辩解说:“公主,我绝对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再说所有的人也都不是一样的。”他说罢,眼泪汪汪地吟道:

一双魔术般的眼睛使我潦倒、忧郁,

乞望白狄尔图·赭曼丽大发慈悲、伸出救援之手。

指你红白相间的容颜起誓,

那是用雪一样的白色和牡丹一样的红色配成的。

我这憔悴、瘦损的病体不该受你轻蔑,

因为它是久经奔波、跋涉的结局。

和你聚首是我原来的希望、要求,

白头偕老该是可望实现的最终鹄的。

赛义府·姆鲁可吟罢,忍不住痛哭流涕。他抑制不住胸中澎湃的激情,以祝福的情趣,凄然吟道:

忠诚的求爱者向你祝福,

因为慷慨者对高贵的人总是怀着美好的心术。

无时不想念你的人向你祝福,

因为你的形影出现在任何场所。

每逢听人提到你的姓名我便产生嫉妒心情,

这是有情人景仰、拜倒于可爱者裙下的表现。

我守望着灿烂的星辰感到不寒而栗,

只觉得黑夜漫长得没有止境。

我的耐性、计谋全都消逝无遗,

怎能回答询问者提出的问题?

愿安拉同你常在一起,

忍苦耐劳的恋人再一次向你致意。

因为他多情善感,过分爱慕白狄尔图·赭曼丽,所以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吟道:

当初如果我舍你另有他求,

无论如何不可能达到目的。

你的美丽容颜促使我的末日骤然降临,

人世间有谁象你这样窈窕美丽?

为了你我从来不怕流血、牺牲性命,

要我抛弃爱情这谈何容易!

赛义府·姆鲁可吟罢,嚎啕痛哭。白狄尔图·赭曼丽听了他的吟诵,眼看他的形态,迟疑不决地说道:“王子殿下,如果我全盘接受你的要求,就怕得不到你的真正爱情。因为人类中,大都是好人少坏人多。你要知道:所罗门大帝为热爱补莱勾丝而娶她为妻,可是当他看见比补莱勾丝更美丽的女人时,便喜新厌旧地舍她另寻新欢。”

“白狄尔图·赭曼丽我的眼珠子、我的灵魂呀!安拉所创造的人类不全是一样的。若是安拉意愿,我是要坚守约言的,要死在你脚下的。将来你总会看见我是言行一致的。我所说的这种意志,有安拉可以证实。”

“既然如此,那你安心坐下来,咱俩指宗教盟誓吧。今后,谁背信弃义,辜负对方,那让安拉惩罚好了。”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白狄尔图·赭曼丽开心见肠之言,果然依她坐了下来。于是他俩彼此捏着对方的手山盟海誓起来,决心从今以后,谁都不得舍弃对方,而再从人或神中,另选对象。盟过誓,彼此互相热烈拥抱,一时乐得抱头落泪。赛义府·姆鲁可越发热爱白狄尔图·赭曼丽,抑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欣然吟道:

炽烈的爱情使我喜极而泣,

她的心是我日日夜夜向往、追求的目的。

长远的距离增加我的惆怅,苦恼心情,

过短的手臂是我鞭长莫及的根源。

忧愁、苦恼消磨了我的耐性,

我的一切秘密已在责难者面前暴露无遗。

先前无比广阔的耐性曾经变得窄无间隙,

我的精神、力量也消失得不存丝毫痕迹。

但愿我能知道安拉是否让我们生活在一起,

可否让我同忧愁、苦难永久绝迹?

赛义府·姆鲁可和白狄尔图·赭曼丽彼此情投意合,山盟海誓之后,白狄尔图·赭曼丽便吩咐女仆洗盏更酌,陪赛义府·姆鲁可对饮,谈心,说道:“王子殿下,等你去到羽勒姆花园中,便可看见一个用绿丝绳张起来的红缎子大帐篷。你鼓起勇气走进帐篷,便可看见一个老太婆坐在一张镶珠宝玉石的纯金床上。你恭恭敬敬地问候她,并注视床下,那里摆着一双镶珠玉的绣花鞋。你拿起那双鞋子,吻一吻,并放在头上顶一顶,再把它挟在右腋下,然后规规矩矩、缄默不语地低头站在老太婆面前。如果她问你:‘你打哪儿来?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干吗拿起这双鞋子来吻它?’你别回答她,直待我的这个婢女进帐去和她答白,由她替你说情,征求她对你的眷顾、同情。也许在安拉的指引下,她慈悲为怀,会慨然答应你的要求呢。”她说罢,即刻唤女仆到身边,对她说:“马尔基娜,指我的爱情起誓,今天我要派你替我做一件事,你可千万别疏忽大意。如果你能胜任,今天做完这件事,我便看安拉的情面解放你,让你成为自由民,而且格外尊重你,视你为最敬爱的知心,从此以后,我的私事、秘密也只让你一个人知道。”

“眼珠般的小姐,你要我做什么呢?快告诉我,让我替你去做吧。”

“我要你背着此人,飞到羽勒姆花园中,让他进帐篷去见我祖母。你自己站在帐外,待老人家问他的来历和需求时,才进去问候她,并替他回答问话,对她说:‘老太太,是我带他到这儿来的,他是埃及国王的儿子。他曾经闯进古帝王的废堡中,杀死神王艾孜勒果的儿子,冒险救出刀勒图·霍图妮公主,并把她送回家去,因此我才带他到这儿来向你老人家报告这个喜信呢。请你恩赏他吧。指安拉起誓,这个青年的性格、品德都好,为人非常正直、勇敢,真不愧是十全十美的埃及王子哩。’如果老太太问他需要什么时,你趁机对她说:‘老太太,我们小姐问候你老人家,同时叫我问一问老人家:为什么老叫她待在闺中?为什么不趁你老人家和她母亲在世之时即早替她办理婚姻大事?她左候右盼,等待的日子太久了。’如果老太太说:‘这叫咱们怎样替她备办婚事呢?要是她认识谁,或锺情谁,那可以提出姓名,我们便按她的意图行事,这才可以替她料理婚姻大事呢。’这时候,你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老太太,小姐说:当初你们有意把小姐嫁给所罗门大帝为妻,曾经把小姐的像绣在袍子衬里上献给他。无奈他跟小姐没有姻缘之份,所以把那件袍子原封转送给埃及国王。之后埃及国王又转手把袍子原封赏给他的儿子。王子发现小姐的绣像,一见锺情,一心一意要跟小姐结婚,所以撇下江山不顾,索性离乡背井,不辞跋涉,到处打听、寻找小姐的所在。为了小姐,他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吃尽各种苦头。’马尔基娜,这便是我要你替我去做的事情。”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马尔基娜欣然应诺着,随即让赛义府·姆鲁可伏在她背上,并嘱咐他:“闭起眼睛来!”于是带着他飞腾起来,一口气飞到羽勒姆花园中,这才对他说:“睁开眼睛吧!”

赛义府·姆鲁可睁眼一看,见自己已置身于羽勒姆花园中。马尔基娜指着帐篷对他说:“赛义府·姆鲁可,进帐篷去吧。”他边赞颂安拉,边迈步走进帐篷,抬头一看,见一个老太婆正襟坐在床上,身边有婢女们侍候。他规规矩矩、彬彬有礼地挨到床前,拿起床下的绣花鞋,按照白狄尔图·赭曼丽所吩咐的一一做过之后,老太婆便对他说:“你是谁?你从哪儿来?是哪里人?是谁带你上这儿来的?你干吗拿起这双鞋子来吻它?你几时向我乞求而未得到满足呢?”

老太婆向赛义府·姆鲁可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却默然不答。这当儿,马尔基娜赶忙走进帐篷,毕恭毕敬地向老太婆请安问好,并把白狄尔图·赭曼丽嘱咐的话,从头复述一遍。老太婆听了婢女的叙述,十分生气,大骂婢女一顿,接着说:“人与神,彼此各有区别,两者之间,怎能融合、一致呢?”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老太婆反对他跟白狄尔图·赭曼丽结婚的意见,兀自开口说:“老人家,我是能和你们融合一致的。我将是你的奴婢,我将为你而死。我要守信践约,绝不朝三暮四。若是安拉意愿,我的忠诚、正直品德,你是可以亲眼看得见的。”

老太婆垂头沉思默想一阵,然后抬头说:“漂亮的小伙子,你果真能守信践约吗?”

“不错,指创造天地的安拉起誓,我一定守信践约。”

“若是安拉意愿,我满足你的要求好了。现在你去花园里玩一会,摘些果子吃。这里的果子是人世间罕有的。我将唤我的儿子佘赫亚鲁到这儿来跟他谈这桩事情。若是安拉意愿,这只会是有益无害的,因为佘赫亚鲁对我向来是言听计从的。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让他的女儿白狄尔图·赭曼丽同你结婚了。赛义府·姆鲁可,你只管放心,白狄尔图·赭曼丽是会同你结成恩爱夫妻的。”

赛义府·姆鲁可听了老太婆的嘱咐,满心欢喜快乐,赶忙吻她的手和脚,表示衷心感谢,并遵命退出帐篷,去花园中消遣、寻乐。同时,老太婆回头看马尔基娜一眼,说道:“你出去看一看,我儿佘赫亚鲁哪儿去了?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必须赶快把他找来。”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马尔基娜回答着欣然奔出帐篷,前去寻找佘赫亚鲁。

赛义府·姆鲁可踌躇满志、逍遥自在地正玩得痛快的时候,想不到他的行踪突然被五个游神发现,他们都是神王艾孜勒果的臣民。他们看着赛义府·姆鲁可觉得奇怪,便窃窃私语地谈论起来:“此人是从哪儿来的?是谁带他到这儿来?也许他就是杀害艾孜勒果之子的那个凶手,咱们想法从他口中打听实情吧。”于是他们慢步去到花园的边角,在赛义府·姆鲁可面前坐下,对他说:“漂亮小伙子,你杀死神王艾孜勒果的儿子,解救了刀勒图·霍图妮公主,这件事做的太好了。因为他是个诡计多端的狗崽子,一向作恶多端,居然欺骗到公主头上,所以活该死在你的刀下。假若安拉不派你去解救公主,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可你是怎样杀死那个狗家伙的?”

赛义府·姆鲁可瞅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举起手来,说道:“我是用戴在我手指上这个戒指杀死他的。”

他们听了赛义府·姆鲁可的一句话之后,确定他是杀害神王艾孜勒果之子的凶手,于是大伙一起动手:两个握住赛义府·姆鲁可的两手,两个握住他的两脚,一个紧紧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喊,免得喊声被佘赫亚鲁的臣民听见,会来救他。就这样,他们抬着赛义府·姆鲁可,飞腾起来,继续不停地一直飞到神王艾孜勒果宫中,才把他放在神王面前,说道:“大王陛下,我们把杀害太子的凶手替你捉来了。”

“他在哪儿?”神王艾孜勒果不禁喜出望外。

“呶!这就是他。”他们指着赛义府·姆鲁可回答神王。

“我的儿子是我的心肝和眼珠。”艾孜勒果对赛义府·姆鲁可说,“他跟你无冤无仇。是你无缘无故地杀死他吗?”

“不错,是我杀死他。但我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他,而是他多行不义,恶贯满盈应得的下场。因为他任意抢夺国王的女儿,带到荒无人烟的残宫废殿中,随便玩弄、侮辱人家,弄得人家骨肉离散,所以我打抱不平,主持正义,才用戴在我手指上的这个戒指杀死他,为民除害,让他的灵魂早日归到地狱的烈火中去。”

神王艾孜勒果听了赛义府·姆鲁可剀切的回答,毫无疑问地确定他是杀死王子的凶手,便立刻召集宰相和朝臣,跟他们商议对付赛义府·姆鲁可的办法。当时他对宰相和朝臣们说:“此人是杀害太子的凶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当中毫无可疑的地方。对这种人,你们有什么办法对付他?我该用碎割碎刮的刑法诛杀他吗?用酷刑拷打、炮制他吗?或者该用什么极刑惩罚他?”

朝臣们听了神王征求他们处罚赛义府·姆鲁可的意见,便各抒己见,一时谈开了。他们中有的建议:“砍断他的四肢。”有的说:“每天狠狠地痛打他一顿。”有的说:“齐腰把他劈为两截。”有的说:“把他的手指脚趾割下来用火烧。”有的说:“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朝臣们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神王的宰相是个老成持重、世故很深的家伙,经验、阅历异常丰富。当时他对神王说:“大王陛下!臣请进一句忠言,听不听主上可以自作主张。”

由于宰相是群臣中的首脑,执掌大权,替神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颇为神王所器重。神王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任何事物都不违反他的意见,因此神王欣然说道:“你有何高见?只管说吧。”

宰相赶忙起身,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说:“大王陛下!如果我对这桩事提出自己的意见,你能采纳吗?你保证我的安全吗?”

“我保证你的安全,你尽量阐述高见吧。”

“我觉得现在处决此人,不太适宜,所以劝主上暂缓杀他。因为他既然成为俘虏,已在你的手掌中,什么时候要他,都可以提取;要怎样处置他,便怎样处置。因此劝陛下权且忍耐一时,先把他监禁起来,然后相机行事不迟。我主张这么办的理由是:此人曾经去到羽勒姆花园中,预备跟神王佘赫亚鲁的女儿白狄尔图·赭曼丽公主结婚。这样一来,显然他已经成为佘赫亚鲁的臣民。虽然此时他被俘,已解到这儿来,可这件事对我们和他们来说,都不是秘密,一时掩盖不了。如果一旦处他死刑,佘赫亚鲁难免要替他报仇,从而会跟你结仇结怨,为他女儿白狄尔图·赭曼丽的终身大事着想,他甚至于会兴师问罪呢。他的大兵一旦压境,咱们是无力抵抗的。”

神王艾孜勒果认为宰相的话有道理,便按他的指点,果然把赛义府·姆鲁可暂时监禁起来,预备相机行事。

白狄尔图·赭曼丽的祖母唤来她的儿子佘赫亚鲁,和他谈了孙女儿的婚姻问题,征得他的同意之后,这才打发婢女马尔基娜去唤赛义府·姆鲁可。马尔基娜奉命急急忙忙去到园中,到处寻找,却始终不见赛义府·姆鲁可的踪影,便转回帐篷,回禀老太后说:“他不在花园中了。”太后即时唤来园丁,向他们打听赛义府·姆鲁可的去向。他们说:“当初我们见他坐在树荫下乘凉,突然间神王艾孜勒果的五个臣民闯进园来,在他面前坐下,跟他谈了几句话,随即一齐动手,捂住他的嘴,握着他的手脚,一起抬起他来,腾空飞去了。”

太后听了园丁们的报告,骇然震惊,大发雷霆,立地站了起来,对他的儿子佘赫亚鲁说:“你是赫赫有名的大国之王,当你还活着的这个时期,能让艾孜勒果的臣民随便闯进我们的花园,明目张胆地劫走我们的客人吗?”接着她还激励他说:“老实说,你在世一天,我们就不该受人侵犯一天。”

“娘,此人亲手杀死艾孜勒果的儿子,是他犯罪自作孽,安拉才叫他跌在艾孜勒果手中的。何况艾孜勒果和我们同是神类,我怎么能为人类的事而去跟他结仇、作对呢?”

“不,你应当去见艾孜勒果,向他要回我们的客人。如果他把活着的赛义府·姆鲁可交出来,那你把他给我带回来就行。万一他受到杀害,那你把艾孜勒果和他的妻室儿女,以及他的随从通通给我逮来,让我亲手宰他们,连根捣毁他的统治权,以除我心头之恨。假若你不按我的吩咐去做,那我就等于白养你,你便成为忤逆不孝之徒了。”

神王佘赫亚鲁为尊重、讨好母亲,满足她的愿望,即刻发号施令,调兵遣将,亲自率领大兵远征,继续跋涉,直开到神王艾孜勒果的辖区内。艾孜勒果的部队出来迎战,两军相遇,开起火来,但打不上几个回合,艾孜勒果的部下抵挡不住,一败涂地。艾孜勒果本人和他的将领,以及他的妻室儿女通通垂手被擒,押到神王佘赫亚鲁面前受审。一见面,佘赫亚鲁便问他:“艾孜勒果,赛义府·姆鲁可是从人世间到我家来作客的,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佘赫亚鲁,你我同属神类,难道你是为了一个杀害我儿子的人类才来做这种事吗?他杀害我的儿子,等于挖掉我的心肝,好象夺走我的灵魂。你不同情我的境遇,干吗兴师动众,穷兵黩武,一举杀死成千上万无辜的同类呢?”

“你别跟我谈这个。要是赛义府·姆鲁可还活着,你快交出他,我这就释放你和你的子女,并恢复所有俘虏的自由。假若你把他杀了,我就非砍你和你的子嗣的脑袋不可。”

“神王陛下,莫非你把此人看得比我的儿子还重要吗?”

“你的儿子是个暴虐家伙,一贯欺负人类,抢劫他们国王的女儿,弄到荒无人烟的残宫废殿中,任意玩弄、侮辱人家。他无法无天,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活该丧命。”

“赛义府·姆鲁可安然活着,我愿意释放他。不过恳求陛下作主,替我们和解一番,以期圆满解决命案问题。”神王艾孜勒果表明态度,随即下令释放赛义府·姆鲁可,并吩咐带他来见神王佘赫亚鲁。

神王佘赫亚鲁慨然答应艾孜勒果的请求,亲自替他和赛义府·姆鲁可和解,不但出重金抵偿命债,而且还写下证书,交两造保存,并优礼厚待艾孜勒果和他的部下,把他们当上宾招待了三天,这才带着赛义府·姆鲁可凯旋回国,把他交给他母亲。

太后达到目的,欢喜若狂。佘赫亚鲁眼看赛义府·姆鲁可的漂亮形态和英勇气概,感到无限的惊奇、诧异。赛义府·姆鲁可把他的身世以及为寻找白狄尔图·赭曼丽所碰到的一切,从头到尾,详细讲给佘赫亚鲁听。

佘赫亚鲁听了赛义府·姆鲁可的叙述,非常感动,回头对太后说:“娘,凡是你老人家喜欢的事,我无不遵命、听令。你老既然愿意赛义府·姆鲁可同白狄尔图·赭曼丽结婚,那就随他一起上瑟兰第补去替他俩举行隆重的婚礼吧,因为他是个很好的青年,为白狄尔图·赭曼丽已经吃尽苦头了。”

太后爱孙女儿心切,不辞跋涉,果然带着赛义府·姆鲁可和婢女们,开始旅行,一直去到瑟兰第补,住在御花园中,跟白狄尔图·赭曼丽和刀勒图·霍图妮公主见面言欢,还把神王艾孜勒果替他儿子向赛义府·姆鲁可报复,致使赛义府·姆鲁可差一点死在他监狱中的惊险遭遇,详细讲给她们听,并告诉她们白狄尔图·赭曼丽的父亲和她当祖母的都同意她和赛义府·姆鲁可结婚的消息。于是她恳求刀勒图·霍图妮的父母协助筹备妆奁,并择吉举行婚礼。

赛义府·姆鲁可既已达到能同白狄尔图·赭曼丽公主结婚的目的,固然感到无限的喜悦,可是每逢想到他的弟兄梭尔德还没有对象,刀勒图·霍图妮公主还没结婚,便耿耿于怀,很不痛快。他决心当月下老人,撮合他俩的婚姻大事,便趁国王塔祝·姆鲁可召集朝臣替他和白狄尔图·赭曼丽公主缔结婚约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站起来,挨近国王,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说:“大国王陛下,请饶恕吧!我想恳求陛下答应我的一个要求,可是怕陛下断然拒绝,所以不敢开口。”

“指安拉起誓,你做了一桩好事,我感激不尽。现在即使你要我的灵魂,我也不拒绝你的要求。你要求什么?只管说吧。”

“恳求陛下让刀勒图·霍图妮公主同我的弟兄梭尔德结为夫妻,以便他和我都成为你的奴婢。”赛义府·姆鲁可说明他的要求。

“听明白了,照你的要求行事好了。”国王塔祝·姆鲁可慨然答应赛义府·姆鲁可的要求,同时吩咐朝臣们替梭尔德和刀勒图·霍图妮公主缔结婚约,写下婚书,还下令备办丰盛的筵席,并装饰城郭,热烈庆祝。于是按期举行婚礼,大宴宾客,席间还撒了许多金币银币,热闹空前。

赛义府·姆鲁可同白狄尔图·赭曼丽结婚后,过着甜蜜生活,形影不离,转瞬便过了四十天。有一天白狄尔图·赭曼丽对赛义府·姆鲁可说:“王子殿下,你心中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求安拉禁止那样的事情发生!我的希望、理想全都实现了,因此我心上绝不存在丝毫不如意的念头。不过我希望去埃及见高堂老父老母一面,看看两位老人家是否康泰。”

白狄尔图·赭曼丽公主体贴赛义府·姆鲁可的思亲心情,同意他回国省亲,便打发她的仆从们护送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一起回国,满足他的愿望。

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在神仆们的护送下,安然回到埃及,分别跟他俩的父母见面言欢,彼此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在一起过了一周,这才分别告别父母,然后动身起程,安然回到瑟兰第补。从此之后,每当思亲心切之时,他俩便约着回埃及去省亲,共享天伦之乐。

赛义府·姆鲁可和梭尔德跟他俩的娇妻白狄尔图·赭曼丽和刀勒图·霍图妮在一起,过着恩爱、美满的幸福生活,直至白发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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