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从前卯绥里地方有个大音乐家,叫伊斯哈格·本·伊补拉欣,被选为宫廷艺人,在王宫中服务,博得哈里发的赏识、爱护。有一次他叙述自己的经历说:我整天呆在宫中,有时感觉厌倦。有一天早晨,我骑马打算去郊外沙漠地带走走,借此消遣寻乐。临行,我吩咐仆从:“如果哈里发的使臣或其他的人来找我,告诉他,我因事清早出去了。至于上什么地方去,你们也不知道。”于是我单人匹马,在城中周游。正午时候,天气太热,便在哈勒睦大街停下来,走到一幢大建筑门前,就它那突出街前的飞檐下乘凉。我刚站定,便见一个黑奴牵一匹毛驴到那里停下。我一看,见一个姑娘骑在镶珠宝的鞍褥上,穿着极其华丽的衣服,身段苗条,容貌俊秀,明眸皓齿,举止大方。我一见钟情,无法控制激情,跳下马来,向过路人打听,才知道她是一个歌女。
我怀着恋念心情,眼看她匆匆走进屋去,妄想混到里面,一饱耳福。正当徬徨不知所措的时候,正好来了两个哥儿模样的翩翩美少年,向主人打个招呼,从容走了进去。我不顾一切,也随他俩一起进去,显然被他俩视为应邀的客人之一。
我跟其他的客人坐在一起吃喝。饭后,仆人给客人们斟上醇酒,接着那个姑娘怀抱琵琶,轻盈地迈步进入客室,轻举玉指,边弹边歌唱起来。我们边喝酒,边听歌唱,乐趣盎然。后来我起身入厕小便,东道主向那两个小伙子打听我的情形,他俩不知我是什么人,因而他判断说:“这是个不速之客,不过他为人倒也活络,你们殷勤款待他吧!”
小便后,我回到客厅,坐着倾耳聆听姑娘弹唱。她以熟练、高超的弹奏手法,婉转、圆润的歌喉,变换着美妙的曲调,弹唱了几支古今名曲。她的弹唱技艺,使在座的人怡然陶醉,赞不绝口。继而她用我的曲谱,弹唱下面的诗句:
一
眼前一片面目全非的断檐残壁,
亲戚故旧早已星散无遗。
兴旺、热闹的盛景短如昙花一现,
继往开来的却是不可收拾的败落残局。
二
对怀恨而决裂的人说吧:
——他不念旧情断然扔下你远走高飞——
“虽然你抱的是开心、戏耍心情,
可是从这里你已经达到预期的目的。”
她弹唱得比先前更准确、紧凑,不过美中不足,还有走调之处,因此我请她重弹一遍,预备替她改正。但想不到那两个小伙子之一误解我的好心,恶狠狠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象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不速之客,我们可是从来不曾见过。难道你当食客净吃白食还不知足?非胡乱发言不可吗?如此说来,你真够得上白食兼长舌的范例了。”
我一时惭愧得低头不便向他分辩;虽然东道主一再解劝,可他一直骂不绝口。幸亏到了祷告时候,他们起身去作礼拜,我故意退后一步,拿起姑娘的琵琶,赶忙替她矫正一下琴弦,这才前去参加祈祷。
礼拜毕,大伙回到客厅坐下,那个小伙子接着又埋怨我,罗罗嗦嗦地骂个不停。我始终默不作声,忍受着辱骂。这时候,姑娘抱起琵琶,动手一弹,马上觉察琴弦有了变动,因而大声问道:“是谁动过我的琵琶?”
“我们谁都不曾动它。”在坐的人回答说。
“不,指安拉起誓,一定是一位行家替我调过弦了。我一试便知道,琴弦被他调得巧妙、准确极了。”
我不能再缄默,只好挺身而出,说道:“琴弦是我调的。”
“指安拉起誓,请你试弹一回吧。”
我不便拒绝,只好拿起琵琶,选择比较新奇、复杂的曲调,拿出我的绝艺,边弹边唱道:
我凭一颗诚挚的心生活下去,
可它已被爱火烧成灰烬。
奴婢有安拉给他们储备衣廪,
我却始终得不到她的爱情。
在情场中我吃尽各种苦头,
此中滋味凡恋爱过的人都能体会。
在座的客人听了我的弹唱,很感兴趣,赞不绝口,一个个站起来,靠拢我坐下,说道:“指安拉起誓,你的弹唱有起死回生的妙用,请再弹唱一曲给我们听吧。”
“好的,在下愿效犬马之劳。”我答应他们的请求,拿起琵琶,调过弦,随即边弹边唱道:
被色情浸坏心肝的人哟!
难道忧愁不曾把你重重包围?
你违法横行放暗箭射伤我的心灵,
弄得鲜血在胸腔与横隔膜间澎湃奔流。
虚妄的嫉妒心促使你胡行妄为,
绝交日此中隐情才昭然若揭。
为了爱情你胆敢杀人流血,
难道我的鲜血该是报复者的最终目的?
我弹唱毕,放下琵琶,只见在坐的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感动得拜倒在我脚下,说道:“指安拉起誓,别叫我们绝望吧!请你再弹唱一曲给我们听,安拉会加倍赏赐你呢。”
“再为你们弹唱一曲、二曲三曲都可以,不过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叫伊斯哈格·本·伊补拉欣·卯绥里亚。指安拉起誓,在王宫里哈里发要我弹唱的时候,偶尔间我还不太高兴哩。可是今天你们叫我听够令人痛心疾首的辱骂之言了。指安拉起誓,除非你们把这个爱争吵的家伙撵走,否则我是不愿弹唱的,也不愿同你们待在一起的。”
那个长舌家伙的朋友埋怨道:“当初我一再劝你少多嘴,就是怕发生意外事情呀。”
客人们群起攻击那个好争吵的漂亮小伙子,大家一齐动手,拽着他的臂膀,终于把他驱逐出去,我才心平气和地拿起琵琶,把姑娘根据我的曲谱弹唱过的歌曲,从头弹唱一遍,满足了客人们的要求。
我跟东道主谈心,悄悄地告诉他我对姑娘的钦佩和不可抑制的爱慕心情。他慨然说道:“只要你依我一个条件,她就属你所有。”
“什么条件呀?”我问他。
“你在我家里待满一个月,就可以把姑娘和她的珍贵衣服首饰都带走。”
“好的,我同意了。”我接受东道主的条件,一直待在他家里。当时谁都不知道我的去向;哈里发派人到处寻找,也得不到我的下落。
待满一个月的期限,东道主果然履行诺言,打发姑娘带着她的珍贵衣服、首饰跟我走,并陪嫁一个男仆供我们使唤。我带着姑娘,满载而归,感到无限欢喜快乐,仿佛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我骑马进宫谒见哈里发。一见面哈里发喜不自胜,问道:“该死的伊斯哈格啊!你上哪儿去了?”
我把此次出游偶然碰到的一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哈里发对这桩事情颇感兴趣,说道:“让我看一看那个当东道主的生意人吧!”
我说明商人的住址,哈里发即刻派人把他请到宫中,和他谈心,问明个中情形,最后说道:“如此说来,你为人倒是讲义气的,应该获得奖励。”于是慨然赏商人十万块钱。
继而哈里发吩咐道:“伊斯哈格,去带姑娘来见我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我应诺着果然带姑娘进宫。她在哈里发面前弹唱了几曲,博得哈里发的赞美、赏识,获得五万块钱的赏银。
最后哈里发吩咐道:“今后我规定每逢礼拜四在宫中演奏,届时你带姑娘进宫来,让她在帘后弹唱,贡献她的技艺。”
我遵循命令,每礼拜四带她进宫去演唱。从此宫中和我私人家里的生活终于添了无限乐趣。这一切都是我偶然出游得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