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叙利亚京城大马士革的一个哈里发,叫奥补督·买立克·本·买尔旺,为人廉洁、公正,爱研究历史。有一天他和文武朝臣在一起谈天,涉及古代各民族的史实,叙述圣苏里曼·本·达伍德①的德政,和他统治人神、禽兽时代的情况,其中有人说:“根据前辈的传说,苏里曼大帝得天独厚,深受安拉的宠幸和赏赐,因而他的权威大得无以复加,古今圣贤豪杰都瞠乎其后,望尘莫及,他甚至于能惩治作祟的魔鬼、邪神,把他们禁闭在铜质胆瓶中,用锡封起瓶口,盖上大印,不准他们在宇宙间逍遥作祟。”
①所罗门·大卫。
接着陀里补·本·赛赫札说:“后来有人航海旅行,和旅客们同船径向印度航行,中途飓风突起,黑夜里不辨方向,迷失航程,一直被波涛打到一个不知名的海中。次日船靠岸时,从那儿的山洞里钻出一些赤身裸体、性情粗鲁的黑人,彼此语言不通,只是他们的国王懂阿拉伯语言。他们见旅客登陆,便随国王去到海滨,问候他们,欢迎他们,打听他们的情况。旅客们叙述了自己的遭遇,并询问他们的情形,知道他们全都信仰古代的原始宗教,便对他们说:‘我们初到此地,不了解这种宗教的道理。’国王告诉他们说:‘我们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于是殷勤接待,拿当地所有的鱼虾和禽兽款待他们,并带他们参观游览。他们看见渔人撒网捕鱼,从海中捞起一只铜质胆瓶,封口的锡上盖着圣苏里曼的图章。渔人拿到岸上,打开封口,只见一股青烟从瓶中冲出来,缥缥缈缈地升到空中,随着发出一股声音,喊道:‘安拉的钦差大圣哟!我仟悔了!我忏悔了……’接着青烟变成一个狰狞可畏的巨人,比山还高大,一会儿便悄然隐去。旅客们望着那种情景,吓得目瞪口呆,魂不附体;可是当地的黑人却视若无睹,不以为怪。旅客们去见国王,请他解释那种现象。国王说:‘你们要知道:这是圣苏里曼·本·达伍德在世时,讨厌那般作祟的魔鬼、邪神,把他们捉来禁闭在胆瓶里,封上瓶口,益上图章,投到海中;因而今日渔人撒网捕鱼,经常捞到那种胆瓶,打开一看,魔鬼、邪神就冲了出来,感到恐怖,认为圣苏里曼还在人世间,便忏悔认错,说:安拉的钦差大圣哟!我忏悔了!我忏悔了!’”
哈里发奥补督·买立克·本·买尔旺听了陀里补的叙述,觉得奇怪,说道:“指安拉起誓,我实在希望看到那种胆瓶呢。”“陛下要看胆瓶,这是可能的事。”陀里补说,“只消派人前去通知埃及国王奥补督·阿曾子·本·买尔旺,命他写信吩咐额尔彼的执政官沐萨·本·奈绥尔前去寻找就成了。因为额尔彼和那个地方接界,相距不远,一定可以找到胆瓶的。”
哈里发认为陀里补的建议正确可行,说道:“陀里补,你说得对。这桩事,我打算派你去和沐萨·本·奈绥尔接头办理。我赐你一杆白旗,让你随身带着去完成任务。至于你的家属,你只管放心,他们日常生活的一切需要,有我供给,你不必顾虑。”
“谢谢陛下,奴婢遵命就是。”
“好的,凭着安拉的保佑、匡助,你赶快起程吧。”于是又写两封信给他随身带去:一封给他弟弟埃及国王奥补督·阿曾子;一封给额尔彼的执政官沭萨·本·奈绥尔,叫他把政事交给儿子,充分准备粮食、人马和财物,勇往直前,亲自前去寻找圣苏里曼留在人间的胆瓶。写毕,盖上印,封起来,交给陀里补,命他立刻动身起程,并派人马护送,给予足够的旅费。
陀里补率领人马,动身起程,浩浩荡荡,星夜奔往埃及。埃及国王奥补督·阿曾子听得哈里发的使臣驾临,亲身出迎,毕恭毕敬地接待,并派向导领路,把他们一直送到额尔彼。
额尔彼的执政官沐萨·本·奈绥尔得到消息,欣然出城迎接,奉读圣旨,知道分派他的任务,把圣旨顶在头上,说道:“听明白了,遵照主上的命令就是。”于是他召集文武官员,商讨寻取胆瓶的步骤、方法,征求他们的意见。官员中有人说:“大人要上那儿去,有个叫奥补顿·撒迈德·本·奥补督·古都斯的老人家可以充当向导;他经验阅历很丰富,曾在水陆之上旅行过许多地方,熟悉各地风土人情,依靠他可以达到目的,完成使命。”
沐萨·本·奈绥尔接受官员的建议,派人找来奥补顿·撒迈德,一看,是个年逾古稀、须眉皆白的老头子。沐萨问候他,说道:“奥补顿·撒迈德长者!我奉哈里发奥补督·买立克·本·买尔旺的命令,前去寻找圣苏里曼禁闭鬼神的那种胆瓶,但我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无法执行命令。据说你老人家识途,知道那个地方的所在,因此请你来征求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帮助我们完成这个任务?”
“大人要知道,那个地方荒无人烟,非常遥远,而且路途崎岖难行。”
“从这儿去有多远?”
“一去一来,各有四个月的路程;沿途必经奇怪、恐怖、危险的地带,行路很不方便。大人是坚苦卓绝的,我们这地方附近有强敌,大人离开职守,基督教人可能前来侵犯,因此需有个精明强干的人出来摄政才成呢。”
“不错,这个我早有准备了。”
沐萨·本·奈绥尔命他的儿子哈伦代理摄政,当众宣布,嘱咐官员和士兵服从他的指挥、调度。哈伦是个英俊有为的勇将,博得部下的拥护、爱戴。一切安顿妥贴,他便带领人马出发。途中奥补顿·撒迈德告诉沐萨说:“我们前去寻找胆瓶的那个地方靠近海滨,路程绵延接连,遍地长着草木,流着清泉。此去凭着大人的福分,我们会顺顺利利达到目的地呢。”
“你知道不知道从前有哪个帝王上那儿去过?”
“不错,大人,马其顿王亚力山大去过那个地方。”
他们继续跋涉,途中经过一幢巍峨矗立的古代宫殿,奥补顿·撒迈德说:“这幢古代宫殿对我们有劝戒作用呢,我们进去看看吧。”于是他们一起走到门前,见大门洞开,里面的长廊和云石阶梯全都现在眼前,墙壁和屋顶全用金属磨得灿然发光,非常富丽堂皇,那种景象是他们生平不曾见过的。门前竖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希腊文写的诗。奥补顿·撒迈德问道:“要不要我念这块牌上的诗给大人听?”
“好的,劳你念给我们听吧。愿安拉保佑你,此次旅行我们能有一些收获,这全是你的福分啊。”
奥补顿·撒迈德向前,念道:
从各种经营、成就里,
你看到一个民族的真情。
对那班过世的帝王公侯,
人们依然怀着向往、凭吊心情。
宫殿里残存着他们最后的信息,
他们自己却聚会在坟墓里。
那是死神突然降临,
叫他们生离死别,
抛弃所有的聚敛,
最后归宿到坟墓里。
沐萨听了,痛哭流涕,伤感得昏迷不省人事。息了一会,他慢慢苏醒过来,叹道。“只有安拉是永生的主宰啊!”于是他慢步走进宫殿,欣赏里面的绘画、雕塑;他眼看那种精美别致的建筑,赞叹不已,感到惊惶、迷惘。接着沐萨发现第二道门上的诗,对奥补顿·撒迈德说:“老人家,快念给我们听吧。”奥补顿·撒迈德向前,念道:
许多在宫里逍遥、享乐的苍生,
早在古时销声匿迹,
悄然归去。
请看继他们而后起的,
也饱经沧桑世变,
离开妻妾儿女,
抛下财帛产业,
相继而去。
多少绫罗绸缎的衣服他们穿过?
多少山珍海味的佳肴他们吃过?
到今朝,
全都归宿到坟墓里,
变成蛆虫的食品。
他们好象在旅途中放下担子,
打尖休息。
可是死期突然降临,
只得动身返回老家去。
沐萨听了诗句,痛哭流涕,觉得宇宙在他眼前变得凄凉、惨淡了;他自言自语地叹道:“安拉创造人类,这是很有意义的!”于是他继续深入进去,只见一片凄凉,人去楼空,闺房关锁,寂然不闻人声,不见人影;只是正中有一幢庄严的圆顶建筑,周围排列着四百座坟墓,其中的一座是云石的,碑上刻着下面的诗:
多少沧桑世变我曾经历过?
多少头颅我曾杀戮过?
多少苍生我曾摧残过?
多少山珍海味我曾吃过?
多少肉汤、美酒我曾喝过?
多少丝竹管弦之声我曾听过?
多少命令禁止我曾发布过?
多少坚固的城堡我曾占据、搜索过?
可是由于无知、愚鲁,
我作威作福,
横征暴敛;
结果满腔的希望、企图,
一朝变成虚无。
劝世人,
早回头;
在举起死杯痛饮之前,
好生掌握自己的青春,
也许霎时间死神降临,
人们就拨土埋葬你僵硬的尸体。
沐萨和随从们听了朗诵,人人伤感流泪。他们接着走过去,发现八道檀木大门,门上钉着金钉,镶着银星和各种名贵的珠宝、玉石。第一道门上写着下面的诗:
我遗下全部产业,
但里面缺少仁德礼义,
今朝任后人议论、褒贬。
想当年我无上快慰喜愉,
雄狮般维护自己的权利,
历来一毛不拔,
即使把我投入火坑,
也不可能矫正我的吝啬秉性。
可是到了今天,
我终于一败涂地。
死期突然降临,
财富不能替我赎身,
豢养着的兵丁也无用武之地,
亲戚朋友更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在人生的旅途上,
我一直劳碌、奔波到底,
终于难免气绝身死,
命归黄泉。
劝世人,
早回头;
否则眨眼间会前后判若两人,
任殓葬者收拾你的尸首。
到总清算的时候,
你得肩着沉重的罪愆,
孤零零一个人出现在安拉御前。
须知人世间有的是荣华富贵、光怪陆离,
千万别受它们的引诱、欺骗,
好生睁眼看清它们怎样对待你的亲戚和邻居。
沐萨听了朗诵,痛哭流涕,伤感得昏迷不省人事。息了一会,他慢慢苏醒过来,撑持着跨进大门,见那里横陈着一座建得非常壮丽的长形坟墓,墓碑上刻着一篇长文。奥补顿·撒迈德上前观看,念道:
凭着无始无终的、权威的、永生的安拉的大名,敬告到此游息的诸君:你们看了沧桑世变,应受到劝诫,有所警惕。须知人世间充满着粉饰、虚伪、欺凌、引诱,人们不该受这种现象欺骗;因为这一切等于寄存之物,最后要被原主收回去。这些情景似乎是南柯梦境,也象海市蜃楼,经常被魔鬼作为诱惑人类的工具。这种人世间的幻境,须要洗眼看清,千万别受欺骗,更不可据为归依;否则你会蹈我的覆辙,懊悔莫及。
我自己曾拥有四千匹骡马和无数的宫殿。先后我娶过数以千计美如月儿的少女为妻,生下一千个雄狮般的子嗣。快乐如意、逍遥自在地活了一千岁。我生平聚敛的金银财宝,举世的帝王望尘莫及。我曾妄想:天长地久,能够长生不老,永享人间荣华富贵。但不知什么时候,死期突然降临,我宫中泰然生活着的人们,每天一双双地逝去。最后死期临近我的时候,我才吩咐文书记下诗文、警言,挂在门前,竖在坟头,作为后人的指路碑。
当时我曾召集百万大军,教他们披坚执锐,武装齐全,跨上战马,准备保卫我的生命;结果是徒劳无益,他们没有用武之地。我教他们搬出我生平积累的金银财帛、珠宝玉器,作为代价,赎买一天的生命,结果是缘木求鱼,枉费精力。至此我不得不低头承命,把灵魂交给死神,让尸首归宿到坟间。如果你们要问我是谁,我便是翁顿的后裔——尚多德的儿子可盛。
沐萨听了碑文,知道前人的下场、结局,心有所感,忍不住痛哭流涕。接着他遍游宫殿,仔细参观,欣赏前人坐卧、游息的地方,记录眼见的各种情景。后来他发现宫中摆着一张云石餐桌,上面写着:“此桌曾供数以千计的帝王用餐,迄今各帝王已先后弃世,长眠地下矣。”沭萨认为有纪念的价值,临行,吩咐随从把它带走;至于宫中其他什物,却原封保留,秋毫无犯。
他们离开这幢宫殿,率领人马,由奥补顿·撒迈德带路,继续向前跋涉了三天,来到一处高原地带,抬头一看,见那里站着一个铜铸的骑士,手中的矛头闪出灿烂光泽,上面写着:“不识前往铜城的道路者,请捏骑士的手掌,待他旋转停止,朝他面对的方向走去,便通行无阻,可以安全到达铜城所在地。”沐萨伸手一捏骑士的手掌,它便闪电般旋转起来。转了一阵,面对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停住。于是他们朝那方面走去,果然发现一条康庄大道。他们日日夜夜在那条漫长的大道上不停地向前迈进,一直来到非常遥远的地区。
有一天,他们正在忙着赶路程,中途发现一根黑石柱子,柱子下面有个怪人,齐腋被埋在地下,身上长着两只翅膀,四只手臂;两只象人手、两只象兽爪。头上长着鬃毛似的头发,脸上生着三只眼睛;两只象烧红的石炭,额上的一只象豹子眼,冒着火花。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高大的怪物。看见这个形象,随从们吓得魂不附体,回头逃跑。沐萨忙问奥补顿·撒迈德:“老人家,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你过去问一问他,也许他会回答你,你就知道真情实况了。”
“愿安拉保护大人,我害怕他啊。”
“不用害怕,他被埋在地里,碰不着你嘛。”
奥补顿·撒迈德遵命走过去,问道:“人哪!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为何被埋在地里?”
“我是一个邪神,名叫多锡叔·本·艾尔迈施。我因为犯了滔天大罪,受到惩罚,才被禁锢在这儿的。”
沐萨吩咐奥补顿·撒迈德:“老人家,你问他被禁锢在石柱下面的原因吧。”老人一问,邪神便叙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