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兄弟名斐勾谷,是个盲人。有一天他被命运驱使到一幢大房屋门前,伸手敲门,一心希望跟主人谈话,向他要点布施。听了敲门,主人在里面问道:“谁呀?”他不作声。继而里面又大声问道:“你是谁?”他还是不作声。之后,他听见主人的脚步声,走到门前,开了门,问道:“你要什么?”
“看安拉的情面,求你给点布施吧。”我弟弟说。
“你是瞎子吗?”
“不错,我眼睛不好。”
“伸手给我吧。”
我弟弟满以为主人要给他布施,果然伸出手来。主人拉着他的手,引他进去,接着带他登上楼梯,顺着梯子一级一级地一直去到楼头。当时他相信主人要给他一些食物,或者赏他几文钱。可是到了最高一层的时候,主人却开口问他:“瞎子,你要什么?”
“为了安拉,你随便给吧。”我弟弟说。
“去吧,安拉会给你开辟出路的。”
“在下面你怎么不这样对我说呢?”
“你这个恶徒!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现在你打算怎样对待我?”
“我没有什么布施给你。”
“那么带我下去好了。”
“大路摆在你面前,你滚蛋吧。”
不得已,他只好自己摸索着下楼。他下着下着,到了离地面还剩二十级的地方,不幸脚一滑便跌倒,一直滚了下去,砸破了脑袋。
他哼唧着狼狈地走出那幢建筑物的大门,茫然不知该向哪里去,正在踟蹰、徬徨的时候,碰巧和他的两个盲伙伴邂逅相遇。“今天你讨得些什么?”他们问他。他把刚才的遭遇谈了一遍,接着说:“弟兄们,今天我要把存款中我自己的那部分取点出来用。”
当时那个房主人悄悄地随在他的后面,偷听他的谈话;他自己却不知道,他的伙伴也不知道。就那么样他一直回到住处,房主人也随他溜了进去,他同样不知道。他坐着耐心地等到伙伴们讨饭回来,这才对他们说:“关起门来,仔细检查室内,别让生人闯进来。”
房主人听了我弟弟对伙伴们的谈话,便拉着一条系在屋顶上的绳索攀缘上去,腾在半空中,因此,他们搜索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他们把存款取出来,坐着清点,总共积蓄得一万二千多元,然后每人取出一些零用钱,其余的整数仍然埋在屋角。一切弄妥当了,这才摆出饭菜,大家一块儿围着吃喝。正在吃得有味的时候,我兄弟突然发觉他旁边有生人咀嚼的声响。“大事不好,有生人闯到我们屋里来了!”他一边对伙伴们说,一边伸手抓住那个房主人。于是几个盲人按住他打,一直打得精疲力竭,这才高声喊道:“穆斯林弟兄们!快来看,有贼来偷我们的钱了……”
随着他们的喊声,许多人都跑来看热闹。当时那个房主人闭起眼睛,装成瞎子,靠近几个盲人,也象他们一样地喊叫着,教人们看不出破绽:“穆斯林们!我求安拉和国王保佑,我求安拉和省长保佑……”
不一会,人越集越多,把几个盲人包围起来,并送他们到衙门去排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省长问。
“老爷请听我说,”那个房主人说,“我们之间的纠葛,非动刑法是弄不清楚的。现在请先处罚我,然后再处罚这个吧。”他用手指着我弟弟。
于是狱吏把那个房主人摔倒,重责了四百鞭。他支持不住,便睁开一只眼睛。待他们继续鞭挞的时候,他这才睁开另一只眼睛。省长见了,非常惊诧,问道:“该死的家伙,你这种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老爷宽恕,让我招认吧。”房主人回答,“我们四个人,扮成瞎子骗人,经常到人家里乞讨、行骗,侵犯别人的利益,做损人利己的勾当。因此我们先后积蓄了一笔巨款,总计一万二千元。今天我向他们索取我名下应得的三千元,他们不给我,反而合起伙来打我,强占了我的钱财。现在我向安拉和省长老爷求救,应该把存款分给我一份。如果要证明我的诚实,老爷只消加倍地重刑拷打,他们自然就睁开眼睛了。”
当下省长吩咐狱吏用刑拷打,先从我弟弟开始,把他绑在一张梯子上拷打。“你们这些无赖家伙!”省长骂道,“否认安拉给予的恩惠不去享受,却甘愿做瞎子!”“安拉!安拉!安拉!”我弟弟不息的呼号着,“指安拉起誓,老爷,我们真是失明的盲人。”
他们继续不断地鞭挞,把他打得昏死过去,省长这才吩咐道:“暂停一停吧,等他苏醒过来再打好了。”
继而省长吩咐给其余的瞎子受刑,每人挨了三百多鞭。当时那个房主人站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喊道,“快睁开你们的眼睛吧,要不然,还得继续挨打呢。”“这些家伙怕在人前丢脸,不肯睁眼,”他对省长说,“现在请派个人陪我去把那些存款取来证实好了。”
省长果然派人将存款取来,分三千元给那个房主人,其余的全部没收,并下令驱逐三个盲人出境。我奔到郊外,找到我弟弟,向他了解情况,悄悄地带他进城,把他藏在家里,好生供养。
哈里发穆斯堂隋尔·彼拉听了我的叙述,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命令左右的人:“重重地赏赐他,让他走吧。”
“不,”我说,“我什么也不要,只希望向陛下谈谈我弟弟们的遭遇,俾您知道我是寡言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