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有一次伊斯哈格·本·伊补拉欣·卯绥里亚叙述他的经历时说:有一年冬季的某天下午,我呆在家里,忽然天空乌云密布,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雨点象从皮水袋中倒出来似的,街上积水太深,阻断了来往的行人。由于泥烂路滑,没有朋友来找我,我也不能去找他们,因而感到孤单寂寞,便吩咐仆童:“随便给我拿什么来消愁解闷吧!”
仆童给我端来饮食,因为没人陪伴,我不想吃喝。我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直到天黑,突然想起我心爱的一个姑娘。她原是迈赫底亚子嗣中某王子的歌女,能弹能唱,我很欣赏她的技艺。当时我心想:“如果今夜她在我身边,那我的快乐一定是无穷无尽的,我的忧愁、苦闷一定会被她一古脑儿给消除掉的,漫长的黑夜一定会因她而缩短的。”这时候,突然有人边敲门边问道:“站在门前的一个情人可以进屋去吗?”
听了敲门、说话的声音,我想道:“也许是我的妄想已经实现了。”我急急忙忙奔到门前,开门一看,果然见我想念着的人儿站在门外。她头顶一方锦缎头巾,身披一件蓝色衣服,两条腿沾满泥土,全身湿透,活象一只落汤鸡,形迹非常狼狈。我问她:“这样狂风暴雨时候,是什么叫你到这儿来的?”
“你的差人到我家去,告诉我你的想念和期待情形,我可不能坐视不理,因而只得冒着风雨前来和你见面。”
我觉得奇怪,不好意思对她说:“我没使人去告诉你。”反而对她说:“感谢安拉,在我经受惦念的折磨之后,他终于使我们碰头见面了。如果你再迟来一会,我就该跑去找你了,因为我太爱你,想你想得要命。”继而我吩咐仆童:“快拿水来!”
仆童端来一锅热水供她盥洗。我边叫仆童把水浇在她脚上,边亲自动手帮她洗脚,并吩咐取来最华丽的衣服,让她换掉身上的湿衣,才陪她坐下,然后吩咐给她端吃的。她不要吃。我问她:“喝杯酒好吗?”
“好,酒可以喝一点。”她欣然同意我的建议。
我斟酒敬她几杯。她喝了酒,问我:“谁歌唱呢?”
“小姐,让我唱吧。”我自告奋勇地说。
“我不喜欢。”她不愿听我唱。
“叫我的一个使女来唱行吗?”
“我不要。”她断然拒绝。
“那你唱好了。”
“不,我也不要唱。”她同样拒绝。
“那谁唱给你听呢?”
“你出去找个人来唱给我听吧!”她异想天开地要求我。
我顺从她,抱着坚信这般时候绝对找不到人的念头走出大门,一直去到街头,正往前走时,忽然碰到一个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在黑夜里摸索的盲人。只听他自言自语地埋怨说:“这班坏家伙,咱唱时,他们不仔细听;咱不唱时,他们却蔑视我;这种人,愿安拉不恩赏他们。”
我走到盲人面前,问道:“你是歌手吗?”
“不错,我是以歌唱为业的。”
“你愿意上我家去,同我们一起痛痛快快地过一夜吗?”我征求他的意见。
“如果你要我上你家去,那请牵着我走吧。”
我果然牵着盲人,回到家中,对姑娘说:“小姐,我给你找来一个盲歌手。这回咱们既可听他歌唱,又能自寻开心,他是看不见我们的。”
“带他进来吧!”她吩咐我。
我带盲人进入室内,并招待他饮食。他随便吃一点,便站起来洗手。我斟酒敬他。他一口气喝了三杯,随即问道:“你是谁?”
“伊斯哈格·本·伊补拉欣·卯绥里亚。”
“久闻你的大名,现在我能陪随你,实在快慰得很。”
“你感觉快慰,我这就高兴了。”我表示热情欢迎他。
“伊斯哈格,你先唱一曲给我听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我胡乱弹着琵琶,漫不经心地弹唱起来。
我刚弹唱毕,他便说:“伊斯哈格,你将成为歌手了。”
他的话使我感觉自馁,顿时产生自卑心情,因而随手扔掉琵琶。
“你这儿没有比较唱得好的人吗?”他进一步问我。
“我有一个使女。”
“叫她唱一曲吧!”
“要是她唱后,你觉得还可以,那你唱不唱呢?”
“我唱。”他剀切地表明态度。
姑娘果然抱着琵琶,弹唱了一曲。他听了姑娘的弹唱,说道:“你的技艺还不到家。”
姑娘很生气,摔掉手中的琵琶,说道:“我们所有的技艺都豁出来了。你要有什么绝技,请在我们面前显一显身手吧。”
“给我一个没人用过的琵琶吧。”他准备大显身手。
我吩咐仆人给他取来一个崭新的琵琶。他抱在怀里,调一调弦,然后弹出一种我所不知的曲调,抑扬顿挫地唱道:
情人牢记幽会时辰,按期覆行约言,
深夜里冲破黑暗迈步成行。
她的问候和谈话尤其令人惊奇,
因为她说:“站在门前的情人可否进去?”
盲人弹唱毕,姑娘怒目瞪着我,埋怨道:“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在你心胸里,一点钟的工夫都保守不住,你居然向此人泄密了。”
我向她起誓,说我没泄密,求她原谅,并吻她的手和腮,而且伸手搔她的胸膛,直逗得她哈哈地笑出声来。继而我回头对盲人说:“好歌手,你再唱一曲吧。”
盲人抱着琵琶,边弹边唱道:
我经常拜访窈窕美丽的少女,
见面时紧捏着她那染指甲的嫩手。
我既伸手在石榴似的乳峰中探索秘密,
又噘嘴吮吸腮角上玫瑰色的香味。
听了盲人的弹唱,我对姑娘说:“我的小姐,我们刚才的举止行为,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你说得对。”姑娘同意我的看法。
我和姑娘面面相觑,悄然退入内室。继而听见那个盲人说:“我要解小便,憋不住了。”我吩咐仆童:“你快拿烛带他上厕所去吧。”
仆童果然前去照拂盲人。我等了好一阵,不见仆童转来,这才走出内室,但不见盲人的踪影。我仔细斟酌,见大门原封关锁着,锁门的钥匙原样摆在壁橱中,因而我茫然不知他究竟是飞上天去呢,或者遁入地里。我左思右想,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一个妖魔,是来替我拉皮条的。于是我顿时想起艾补·努瓦斯的诗句:
妖魔的险恶念头和骄傲行为,
通统使我感到惊奇、诧异。
当初他傲然拒绝向人祖亚当叩头,
继而又替他的子孙充当皮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