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游丝力弱,却逢翠羽来粘着。青衣妆扮今非昨。诉出衷肠,听去双珠落。
磋跎祇恨无风恶,浓云密布天垂幕。老苍不管人离索。盼望云天,倚遍栏杆角。
右调《醉落魄》
却说云娥自到吴府之后,一向不知生之踪迹。夫人家教森严,重门深锁,但与绿筠小姐日在后院盘桓,两人甚是相得。
一日残冬时候,雪片飞空,姐妹联吟,在诵碧轩折梅赏雪,各成一词。云娥词云:
飞霰飘飘坠,寒梅几树花。花飞片片落谁家?忆昔故园楼下,泣琵琶。
家山千里外,回首夕阳斜。漫天雪里带归鸦。作解恨诗诗成,恨更加。
右调《南柯子》
绿筠见云娥作词,亦作一词云:
萧条深院,但恹恹睡了,海棠柔媚。我起强把云鬟整,镜里悉颜偷视。敛束残妆,裙拖髻坠,步到琅玕地。看他压雪,伤心为甚事?
肠牵碧竹层楼,十年慵上,畏染湘江泪。鸟语温存难解些,子儿家憔悴。料得花残,飘零玉骨,谁把消魂记。人生如梦,一尊伴姐沉醉。
右调《念奴娇》
吟毕,共相就正,各不胜欣赏。
一日,二娇又同爱月在涌碧轩玩景,举头祇见红螭阁一枝红梅斜压过墙,向涌碧轩来。遂对绿筠道:‘汝看红梅盛开,色色可人,安得一枝置于瓶中,可供玩赏。’绿筠道:‘夫人严命,不敢私开小门,花不许人折。姐姐倘爱其姿,除非命爱月妹潜开小门,从假山石上扳折一枝,庶可供得一玩。’爱月道:‘潜折固易,但置之瓶中被夫人瞧见,责将安归?’云娥道:‘汝好痴呆!倘若夫人见时,我等祇道移梯攀折。汝可私自开门。’绿筠道:‘有理。’乃命爱月开小门,径往红螭阁,向假山石上去。
恰好生因公子带着司墨外出未回,正望着红螭阁那边红梅,不期爱月正扳上假山。生认是爱月,便叫道:‘爱月姐,我嘉兴黄玉史,在此候久矣,可怜,可怜!’爱月吃然一惊,急回首一看,再加细认,乃知是生,缘何妆扮不同?生又忙问道:‘姐姐在此何干?心中勿疑,我特为云娥小姐失身。此夜可烦移玉,潜往小径,待小生历叙颠末,千万勿误!’说毕,不觉泪下。爱月正要开口问候,忽闻绿筠小姐在涌碧轩急唤:‘爱月回来!’爱月祇得折梅一枝,仍向假山小路回去。正是:连理花开,又被恶风吹散;并头睡稳,忽因湃浪惊飞。举足间,适见石畔黄长春盛开,亦随手折了一枝。回首见生倚窗含涕,情觉可怜,但以绿筠小姐在即,不敢私通一语,惟是拭泪闭门而已。
到涌碧轩,绿筠见爱月含泪未干,诘问其故,爱月微意说道:‘正折红梅,适见黄花,随手扳折,为花刺所扰,故尔含泪。’绿筠祇道是真。云娥亦不解其意,祇对爱月道:‘阁上红梅谅必十分鲜艳。’应道:‘不独红梅可爱,黄长春也开茁得可人。小姐倘不及时玩赏,挨了数日之后,残谢落英矣。’绿筠道:‘此花不会落英,祇是过时不耐观玩。’爱月道:‘原来不落英的黄花此处也有。’因顾云娥道:‘小姐可记得叶舅爷家蕉楼之下,也有一丛黄长春,亦系不落英的,谁想遗根到此。祇因二位老夫人严禁出入,不得再向隔墙饱看。今折一枝,徒令人酸心忆故也。’说毕,又欲泪下。云娥见爱月所说分明寓意在人,且其所言句句刺骨,亦不觉泪染胭脂。绿筠见二人如此光景,不解其意,无心玩赏,遂别云娥而去。
爱月手提二花,同云娥入房,把花插在瓶中,不禁长叹一声,泣下如雨。云娥忙问道:‘爱月何事,祇管下泪?’爱月道:‘才见驻春园黄公子,不觉心伤耳。’云娥听了,吃然一惊道:‘爱月恐作梦语耶?’爱月见他不信,即将折花时候见黄生,如此情状、如此言语、并嘱其是夜潜出之事,细说一遍。云娥仍不信道:‘我当时灭迹奔逃,彼岂知我在此?爱月所言,虽非指鹿为马,恐误认刘郎作阮郎耶。’爱月道:‘黄郎状貌、声音,岂容混过?但今日祇因绿筠小姐属墙有耳,未得详问起居,小姐岂可执疑不解。且当时黄公子尚有窗稿在小姐处,小姐以罗帕赠之,此物黄公子必带在心旁,如欲解疑,此物即可为证。今夜爱月过去,倘得一面,听黄公子历叙前情,团疑自解矣。’云娥道:‘夫人有命,日夜小门必加严禁。且彼处亦有重门,如何得达?’爱月道:‘此何难。今夜伺候夫人睡去了,可偷开小门。谅黄公子必先在曲径潜身,到彼探听真实,宁不甚便!万一重门难开,即将轩上高梯光移墙角,祇以摘花为辞,便可逾墙,仍从假山下去,即于红螭阁亭边楼下,亦可通语,岂不为妙!’说犹未毕,忽见阿鬟来请云娥晚餐,二人同向府内去了。
祇见曾夫人在座等候。爱月便对曾夫人道:‘夫人不知红螭阁梅花盛开,才承二小姐之命,移梯墙上,扳折一枝,真觉艳丽可人。’夫人道:‘不可造次,恐失大雅。’正说话间,家人排上晚饭,三人同吃过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