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随便又很轻松的交代了这段话。谨之笑道:“我们不为的这件事。”张太太道:“起因我也知道一点,不就是为一件皮大衣吗?这问题极容易解决。孙小姐结婚的那天,由我这里借一件大衣去好了。这年月要做新衣服,那实在是负担太重。我也是前两年做的,若是今年要做,鸿宾他也是负担不起的呀!”
说到这里,未免引起胡太太很大的牢骚,立刻脸色沉了下来,摇摇头道:“没有衣服何必还要参加人家那个大典呢?我也不去了。今天礼拜四,后天下午,就是孙小姐的喜期,纵然有钱做衣服,也来不及了。我们是老同学,谁也不瞒谁,你叫我借衣服去吃喜酒,打肿了脸充胖子,没有意思,把朋友的衣服弄坏了,我还赔不起呢。”她说着话,将两只脚架起来,低了眼光,只管看自己的棉鞋尖端。
胡谨之这时表示着大方,他笑道:“在朋友家里,我们不谈这些话了。”张氏夫妇,也就立刻打圆场,说些别的话。张太太由物价贵,衣服难做,谈到了北平失去了原有的趣味。好角儿都走了,听不着好戏。正阳楼关门了,便宜坊没有了,吃不着大螃蟹和地道烤鸭。红煤也没有得烧了,炉子里烧着西山硬煤,不易燃烧,火力也不大。中南海化妆溜冰的盛举,不知哪年才可以重见。美国片子不来,看电影尤其是不够味。又原想做一件好驼绒袍子,这东西也多年不见了。她一直谈着享受不够,并没有说拿不出钱来。胡先生看他家地板屋子上,铺着很厚的地毯,摩登的家具,椅子是铺着织花的椅垫,桌子上是蒙着很厚的玻璃板。住在这样好的屋子里,还是嫌着生活不够水准。太太结交了这样的主人主妇,所听所见,已是心里大不痛快,再回到那三间南屋的简陋家里去,她怎么会满意?主妇谈着什么,他只有微笑,他并不敢在谈话中再穿插一个字。半小时的谈话以后,主人请客人到餐厅里去吃饭,菜饭都是极讲究的。而且主人用玻璃杯子,敬着客人的葡萄酒。主妇笑道;“这真是舶来品,尝一点吧。我们平常总也喝一杯半杯的。这里面有铁质,很补脑的。”胡谨之想道:你们也就够脑满肠肥的了,还要补脑呢。在主人盛情招待之下,很高兴吃过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