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一日北京《晨报五周年纪念增刊》。
宋代行于民间的小说,与历来史家所著录者很不同,当时并非文辞,而为属于技艺的“说话”①之一种。
①“说话”唐宋人习语,即讲故事,亦即后来的说书。
说话者,未详始于何时,但据故书,可以知道唐时则已有。段成式①(《酉阳杂俎续集》四《贬误》)云:“子太和末因弟生日观杂戏,有市人小说,呼扁鹊作褊鹊字,上声。予令任道癗字正之。市人言‘二十年前尝于上都斋会设此,有一秀才甚赏某呼扁字与褊同声,云世人皆误。’”
①段成式(?—863)字柯古,唐代临淄(今山东淄博)人。曾任校书郎,官至太常少卿。以笔记小说及骈体文著名。所著《酉阳杂俎》二十卷,《续集》十卷。
其详细虽难晓,但因此已足以推见数端:一小说为杂戏中之一种,二由于市人之口述,三在庆祝及斋会时用之。而郎瑛①(《七修类藁》二十二)所谓“小说起宋仁宗,盖时太平盛久,国家闲暇,日欲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故小说‘得胜头回’之后,即云话说赵宋某年”者,亦即由此分明证实,不过一种无稽之谈罢了。
①郎瑛(1487—1573)字仁宝,明代仁和(今浙江杭州)人。《七修类稿》是他的一部笔记,五十一卷,《续稿》七卷。
到宋朝,小说的情形乃始比较的可以知道详细。孟元老在南渡之后,追怀汴梁盛况,作《东京梦华录》①,于“京瓦技艺”②条下有当时说话的分目,为小说,合生,说诨话,说三分,说《五代史》等。而操此等职业者则称为“说话人”。高宗既定都临安③,更历孝光两朝④,汴梁式的文物渐已遍满都下,伎艺人也一律完备了。关于说话的记载,在故书中也更详尽,端平⑤年间的著作有灌园耐得翁《都城纪胜》⑥,元初的著作有吴自牧《梦粱录》⑦及周密《武林旧事》⑧,都更详细的有说话的分科:
①《东京梦华录》宋孟元老撰,十卷。孟元老的事迹不详,有人说可能是为宋徽宗督造艮岳的孟揆。这部书对宋京城汴梁(今开封)的城市、街坊、节气、风俗及当时的典礼仪卫都有记载,可见北宋一代文物制度的一斑。
②“京瓦技艺”见《东京梦华录》卷五。瓦,即“瓦肆”,又称“瓦子”或“瓦舍”,是宋代伎艺演出场所集中的地方。
③高宗指宋高宗赵构,南宋第一个皇帝。临安,今浙江杭州,南宋首都。
④孝光两朝指宋孝宗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