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三思如此厚待飞雄,次日将银两如数取出,飞雄扮作客商模样,雇了几辆大车,回转太行而去,约期出月初间起事。
在路非止一日,这日已到山头。喽兵见寨主回来,当即前来,将牲口下去,银两搬上山寨。李飞雄到前聚义厅上坐下,赵林忙上来问道:“大哥到都中去过,事情如何举办?”李飞雄便将武三思弟兄并许敬宗所议的话,说了一遍。然后洗了行尘,又问了山下买卖。赵林交代已毕。次日,李飞雄便将合山的大小头目并那喽兵的花名册籍查阅一遍,选出几个头目:一名草上飞王怀,一名硃砂记洪亮,一名双枪将吴猛。这三人马上步下的工夫,皆不在人之下。先命这三人各带一万银两,采办生铁火药,并马匹旗旛之类,限本月办齐回山,以便打造军装。再着郭泉、齐霖、陶石、王宾四人,派为山头领将,专督喽兵操演等事。每日施枪放炮,威武非凡。
且说怀庆府离这太行山仅有百里之遥,怀庆太守姓胡,名世经,乃是进士出身。此人虽迂拘腐儒,并不与张武两家附和。武承嗣等人屡欲想撤他职任,无奈他深得民心,凡有离任消息,总是百姓到巡捕衙门挽留。又值狄公为河南巡抚,知道他政声,也就屡次保奏,承嗣诸人也不能怎样奈何他。近日闻太行山操兵练将,随命人前去打听,回来说是庐陵王的党类命李飞雄带兵入京,以便复夺大位。胡世经吃了一惊,暗道:“这事何能行得?武后虽是无道,别人如此而行还有所借口,他自己何能彰明较著,欲夺江山。母子分上,如何解说?”一人正是诧异,复又想道:“这事万分不实,想是奸人诬害太子,以假弄真,串出人来干出这事,好令武后信以为实,究罪于他,以便于中篡逆。照此看来,不是张昌宗所为,定是武氏兄弟干的这事。庐陵王现在房州,彼此相离数千百里,即使他欲想复位,房州老臣宿将正自不少,徐敬业等人已干过此事,皆非出自他口,他要直意举行,何不由房州一路而来,反令这强寇作此大事,此事明是疑案。”一面写了一封细信,命人星夜往巡抚狄公衙门投递,请他在京中暗访。若有人直指太子,好请他面奏朝廷,挽回其事。一面将四门把守得铁桶相似,以备强人入境。
谁知胡世经在城内防备,李飞雄山上早已将军械粮草,号令旗旛,布置得如火如荼。择了初一下山,先取怀庆府城,然后相机前进。三日之前,便杀牛宰马,犒赏三军,将两万大军分着四队,命赵林、王怀、洪亮、吴猛四人统带。行兵吉日一早,李飞雄披挂齐整,按着军礼,祭旗已毕,然后拔队登程。一路之间,浩浩荡荡而来,真是旌旗蔽日,刀甲如云。当日行了五六十里,安营下寨。次日一早登程,便向府城进发。
这日胡世经见探马报来,说贼兵已离城不远,赶即登城遥望。但见对面如乌云盖地相仿,无限的兵马,向城下而来。当头一面大旗,上书:“庐陵王驾下统领兵马复国将军李”,所有旗旛均是用的五彩颜色。胡世经看毕,心下实是疑惑。先命人将擂石滚木,排列在城头。但见贼兵渐走渐近,离城十里,扎下营盘。到了下昼时分,忽然敌营一声炮响,当中显出一匹马来。为首一员大将,手执大刀,飞至城下,高声大叫道:“城上军兵听了,赶快飞报太守,命胡世经前来答话。”胡世经见贼人会话,也就挺身上前,向下说道:“贼囚汝是何人,敢冒太子之名兴兵作乱,攻犯城池,是谁主谋,从实供来,本府详奏朝廷,罪在为首之人,或可开恩免于死罪。若是执迷不悟,天下皆皇上的赤子,食毛践土,具有天良,谁敢甘心附逆?谁不知汝是冒名?庐陵王远在房州,岂有母后登朝,太子夺位之理。这明是奸臣诡计,离间宫廷。本府幼读诗书,岂不明伦常纲纪。从此速退兵丁,休生妄想,这座铁桶似的城池,汝焉能攻破?”李飞雄听了此言,心下大惊不止,暗道:“我等在京计议,原想冒名行事,使地方各官信以为实,好飞奏朝廷,以便暗中诬害。谁知初次出兵,便为这胡世经说明破绽,随后如何前进?现在进退两难,也只得矢口不移,同他辨论。”当时向城上笑道:“你既幼读诗书,为何不明事理?武后奸淫无道,秽乱春宫,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共殛,天地之所不容。庐陵王乃高宗长子,天下明君,岂能视母后奸淫,不顾社稷生民之理。只因前次徐敬业用兵未当,猝致身亡,特命李某统领山寨大兵,入京兴复。汝乃唐朝臣子,何故甘事妇人。不开关迎师,已罪无可赦,还敢以真为伪,抗逆王师。汝即不信,且将通檄与汝观阅。”说罢,身边取出一角公文,插上箭头,弓响一声,向城头射上。胡世经展开观了一遍,向下骂道:“此乃汝这班逆贼,将骆宾王的讨诏依样葫芦,造成这道通檄。天下人可欺,欲想欺我胡某,也是登天向日之难。要我开关,非得庐陵王亲自前来,方能相信。”说罢,命人将擂石滚木打将下去。李飞雄见城上把守得十分严紧,真是无隙可乘,当时只得拨马回营,以便次日攻打。
且说怀庆府城守姓金,名城,是个无赖出身。平时与武三思的家奴联为一气,鱼肉乡民,不知怎样逢迎三思,保举了一个守备。自从狄仁杰进京之后,这班狐群狗党,不敢再如从前,却巧怀庆守备出缺,他便求了武三思,补了此缺。武三思从李飞雄入京以后,知道太行山在怀庆属下,惟恐胡世经看出奸计,有所阻格,便私下写了一封书信,命人送与金城。等到兵临城下,请他相机而行,务必请胡世经通详具奏,便可成事。金城此时见胡世经看出伪诏,心下也是吃惊,一人想道:“武三思日前致信于我,命我从中行事,不料他居然料着。无奈这个迂儒甚为固执,必得如何,方可使他详奏。”自己思想了一会,向着胡世经说道:“大人既知他冒名前来,有末将一身本领,何不就此开关,杀他个大败亏输,然后申奏朝廷,岂不为美。若仅闭关自守,设或相持日久,粮草空虚,岂不难乎为继?”胡世经知他是武三思一党,说此言语,明是诱他开关,好让贼人进城。当时喝道:“此地乃本府镇守,战守自有权衡,何容汝等多言。贼人此来,止想开城会敌,方可以伪乱真,借庐陵王之名,好遂奸贼之计。本府且严加防守,星夜命人到房州询问。如果庐陵王行出这不法之事,他自承任无辞,命我等开关迎接。若不然,他必有回文照复,或命人带兵前来征剿。那时真伪分明,圣上母子之间也不至为人谗间。”金城听了此言,知他是个迂儒,说得出做得到,那时便误事不浅。当时急道:“大人之言虽想得周到,无乃缓不救急。你看他数万人马,如火如荼,不出十日,定将这城池攻破。大人是个文官,固然有革职的处分,末将是个武士,干戈扰乱,责任较大人尤重。设有不测,悔之晚矣。此事不据实申奏朝廷,请领大兵前来退敌,何能解这重围?且徐敬业与骆宾王之事已行之在先,庐陵王既能命他两人兴兵犯境,不能勾结李飞雄进取么?此事无庸疑惑,定是庐陵王指使。我看大人十载寒窗,方把结个进士出身,受了多少辛苦,始为这怀庆的太守,若因此事误了功名,岂不可惜。”
胡世经见他如此辨白,明欲顺着奸计,不禁大怒起来,乃道:“本府为此地的太守,虽由诗书而来,多年辛苦,到了为难之时,也须顾名思义,不能听那班奸臣信用私党,欺惑朝廷,致令唐室江山送与无赖之手。”这番话,把个金城说得满面羞惭,当时说道:“你我文武分曹,不相统属。你即迂谬固执,某不能随你而行,将这座城池失去。各做各事便了。”当时也不再言,怒气冲冲,回衙而去。竟自起了一道详文,说庐陵王命李飞雄攻打城池,复取天下,并将伪檄抄录在上面,连夜命人飞马出城,向京中告急。并参胡世经匿情不报,隐与李飞雄勾通一气,势同谋反。
未有数日,早至都中。先到兵部投递,请他奏明圣上,火速发兵。谁知兵部尚书自武承业因怀义之事将刑部尚书撤任,未有数月,便补了这兵部尚书,连日正与武三思、许敬宗诸人盼望怀庆府的紧报,只是未见前来,心下甚是思念。这日接到金城的禀报,拆开看毕,随即来至三思府中。商议了一会,众人只恨胡世经不肯通禀。武承业道:“此事本应怀庆府通详巡抚,既是城守有告急文书,我为兵部大臣,也不怕朝廷不肯相信。明日早朝,定可分晓。”说罢,回转自己部内,以便来朝启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