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许敬宗见王魁满口答应,乃道:“目今朝廷之事,你也尽知,武大人想圣上传位与他,总因狄大人屡次阻挠,以致各人皆为他挟制。现在想出一条妙计,欲你到太行山一遭,将李飞雄请来,与他商议要事。若武大人得了天下,我为开国的元臣,你也不失封侯之位。但此去关系甚大,设或走露风声,性命难保。不但你一人受累,连我与武大人也不得了。因此同你商量,赶速即日动身,限一月便须来往。”王魁道:“我道何事,这事也不费许多时日。此地离怀庆府只有一千余里,小人的脚力大人尽知,多则二十个日子,便可回京。李飞雄受过大人的厚恩,加之小人前去告知他此事,他见功名富贵之事,岂有不允之理?”当时主仆计议停当。晚间许敬宗便取出了一千银子,命他作为路费。王魁道:“大人何须费此钱钞,只须一二银两,便可够用,其余皆存在府中,候后有功,再行领赏。”自己带了包裹,次日天明,别了敬宗,直向太行山而去。
在路非止一日。这日已到山脚下面,正拟上山命小喽啰通报,忽听一派锣声,一字排开,走出数百喽兵,各执刀枪,阻住去路。只听高声叫道:“汝这人好大胆量,走到山前还不孝敬丢下买路钱来,顷刻命你回老家享福。”王魁笑道:“汝这班狗头,乌珠也未瞎去,敢向爷爷要钱,惟恐汝等反要送钱与我。”那些喽兵齐声骂道:“你这油子莫想胡缠,再不送了出来,我等便要动手。”王魁道:“你要同俺动手,恐你没有这胆量,快去通报李飞雄,说都中有个王魁前来相望,着他迅速下山见我。”那班喽兵见他说出寨主的名姓,知非外人,赶着四五个小头目跑上山去,嘴里招呼道:“孩子们招呼好了,这是自家人。”说着,如飞而去。
顷刻工夫,只见山顶上飞来一匹坐骑,远远的高声叫道:“来的莫非王兄弟么?愚兄接待来迟,孩子们冒犯虎威,多多得罪。”王魁抬头一看,正是李飞雄,赶着迎了上去,也就招呼道:“小弟相隔已久,特来宝山探望。”两人对面走来,行至半山,彼此相望,李飞雄欢喜非常,忙问道:“贤弟不在京中,特来荒山何干?大人精神可好么?”王魁道:“小弟此来,正是大人指使。此地非说话之所,且到山中再行议叙。”当时李飞雄命牵过喽兵一匹马来,让他骑坐,自己在前领路。过了三道木城,方至聚义厅上。彼此见礼坐下,随即命人送上茶水,为王魁洗尘。然后摆了酒席,两人入座。王魁道:“小弟此来,恭喜大哥,要官居极品了。”李飞雄不知何故,忙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乃化外野人,罪恶滔天,为王法所不宥。设非大人成全,活了性命,久做刀头之鬼,那里还想为官作宰。此不是贤弟有心取笑么!”王魁道:“小弟不言,老哥从何知道。只因太子远贬房州,武后欲想传位与承嗣。只因狄仁杰在朝各事阻格,特命小弟前来,请老哥进京商议,如此这般。”李飞雄本是个亡命之徒,听了此言,自是高兴非凡,当时说道:“非是愚兄夸口,就是那一柄大刀,也算得惊人出色。既然许大人如此提拔,岂有不去之理?明日便与贤弟动身。”
当下两人你斟我酌,痛饮一番,方才席散。随又带王魁到山前山后,游玩一番。又将军械粮草,看视一周,果然兵精粮足。王魁道:“老哥有此佳境,也算得个化外诸侯。一人独占此山,无拘无束,岂不令人羡慕?若能功成之后,再得富贵功名,实不愧英雄一世。”李飞雄见王魁如此称赞,格外颜笑眉开,十分得意。晚间将那总头目喊来,此人名叫出洞虎赵林,本领虽较李飞雄稍逊一筹,两柄四方锤也不在人之下,山中除了寨主,便以他为长。当时见王魁上山,知道定有事故,随即到了聚义厅上。李飞雄道:“愚兄明日须往京都,因许武两大人有要事面商。山下的买卖,且请贤弟照管数日,嗣后愚兄回山,那时定有用贤弟之处。”说着,便将王魁来意告诉赵林。这班强人,那里知道王法,但听说武承嗣得了天下,随后自己可以做官,便自欢喜非常。
一夜已过,次早李飞雄带了盘川,暗藏兵器,与王魁一同下山,望京都而去。两人本是好汉,脚力飞快,未有数日已到都中。一直到了许敬宗府内,王魁先命他在厅内坐定,自己来到书房。却巧许敬宗到武三思府内有事,只得命人安摆了李飞雄,自己到了武三思府上。也不要人通报,径自进入书房。三人望见他回来,敬宗忙开言问道:“你前去如何?李飞雄可曾同来?”王魁道:“既已到了府中,只因大人在此,故尔前来送信。”武三思听了此言,甚是欢喜,随说道:“许大人且请回去。能将这李英雄带来,待下官试验一番,那就更妙了。”许敬宗道:“大人既要前去试验,但命他前来便了。下官府内正恐地方偏窄,易于走露风声,住在这里面,耳目较少许多。”随向王魁说道:“你仍回去,将李飞雄带来,说武皇亲命他到府中居住。”王魁领命而去。
稍顷,果带了一个大汉走了进来。武承嗣向外一望,此人身高九尺向开,紫红色面目,两道浓眉,一双虎目,大鼻梁,阔口,年约四十,大踏步到了檐前,向着许敬宗说道:“小人李飞雄为恩公请安。”说着叩头下去。武三思不禁赞道:“好一个英雄气概。你便是李飞雄么?”许敬宗道:“此乃皇亲武三思大人,汝且叩见。”当时李飞雄按次行礼已毕,侍立檐前。许敬宗先将王魁何日到山,在路行了几日的话,问了一遍,然后向飞雄道:“本院唤汝前来,所有用汝之处,王魁想已言及,汝可敢行么?”飞雄道:“山人蒙大人活命之恩,加之武皇亲如此提拔,焉有不行之理?但不知大人几时起事,一切如何布置,还须示下,方可遵行。”武承嗣与三思两人,见他满口答应,忙道:“汝能干成此事,定要封汝个大大的前程,但军装旗号,须要照庐陵王而行,方令他地方官相信。不知汝还有多少帮手?若欲下山开兵,先打何处城池?”李飞雄道:“小人初到此地,虽有一身本领,只能提刀开战,拼个你死我亡。若欲定谋运略,还须大人指示。”武三思道:“既然如此,且到后面安歇一宵,明日依计行事。”
当下王魁将他带出书房,早有武府的家人前来照应。三思又命厨下备了上等的酒肴,款待飞雄。当晚便请许敬宗计议了一晚,先拟了一道檄,照着庐陵王的口气说:“孤家乃高宗长子,天下储君,理合继统称尊,临朝听政。只以母后武氏,残虐不仁,信听谗言,致遭贬谪。抚躬自问,抱憾良深。兹特命太行山寨主李飞雄,带兵征取,以复大统,以定名分。所过各府州县,理合望风承顺,纳款相应。属在臣民,宜尊君上。若与王师相抗,便为叛逆之臣,攻破城池,斩首不赦。将此通谕知之。”三人先拟了这道草檄,以便出兵之先,命人投递好,令地方官以此为凭,通报武后。然后又拟了大旗的式样,用何号令,由何处进兵,何处屯扎。直至四鼓以后,方才议定。
次日朝罢回来,武三思向许敬宗说道:“李飞雄虽有这本领,但下官未曾目睹,深以为憾。欲想令他操演一番,不知他可肯应允?”许敬宗道:“此事何难?且命他前来便了。”当下将李飞雄喊到书房,指着院中一块峰石,说道:“武大人命汝当此重任,若不在此开演一回,武皇亲何以知你手段?这峰石汝能举起否?”李飞雄听了此言,恨不能将周身的本领全卖与他,方令他敬服。随向敬宗说道:“小人本领虽不高明,这一座峰石也不难提起。”说着,抢走几步,到了前面,将左手衣袖高卷,右手撑在腰间,两脚用了个丁字步,伸开手爪,先把峰石向外一推,离了地土。只见身躯一弯,手掌往下面一托,说声“起”,早见一只手将一人高的一块石头举了起来。前后走了一回,然后到了原处,又轻轻摆好。把个武承嗣吓到伸不出舌来,忙道:“本领大的人也曾看见过许多,这样天神似的力气,实未见过。据此一端,便可知他的武艺了。”
两人称赞了一会,然后在书房摆了一桌酒肴,自己把杯,请李飞雄上坐。飞雄赶忙辞道:“小人何等之人,敢与皇亲对坐,这事万不敢当。所有差遣之处,小人定尽力便行。”武承嗣道:“此乃某天下大事。昔汉高祖欲用韩信,尚且登坛拜将,今某请英雄出兵,此席也是这用意,何必固执谦让?”许敬宗也命他上坐,李飞雄见众人如此,只得谢罪告座。酒至数巡,许敬宗便将所拟的草檄、旗号,交代与他。然后武承嗣送出两万金银,命他带回山中,作为粮饷。李飞雄一一遵命。直至三鼓,方才席散。次日一早,飞马回山发兵起事。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