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陆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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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陆小曼(1925年3月12日)

致陆小曼(1925年3月12日)

叫我写什么呢?咳!今天一早到哈,上半天忙着换钱,现在一个人坐着,吃过两块糖,口里怪腻烦的,心里——不很好过;国境不曾出,已经是举目无亲了,再下去益发凄惨。赶快写信吧!干闷着也不是道理。但是写什么呢?写感情是写不完的,还是写事情的好,日记大纲:

星一 松树胡同七号分赃。车站送行,百子响,小曼掩耳朵。

星二 睡至十二时正。饭车里碰见老韩。夜十二时到奉天。住日本旅馆。

星三 早大雪,缤纷至美。独坐洋车,进城闲逛。三时韩与我同行长春车上赌纸牌。输钱。头痛。看两边雪景,一轮红日。

夜十时换上俄国车。吃美味柠檬茶。睡。着小凉。出涕。

星四 早到哈。韩侍从甚盛。去懋业银行。矛(?)犹太鬼换钱。买糖,——吃饭,——写信。

韩事未了,须迟一星期,我决先走。今晚独去满洲里,后日即入西伯利亚了。这回是命定,不得同伴也好,可以省唾液,少谈天。多想多写多读。真倦,才在沙发上入梦,白天又沉西,距车行还有六个钟头,叫我干什么去?

说话一不通,原来机灵人,也变成了木松松。我本来就不机灵,这来在俄国真像呆徒了。今早上撞进一家果铺去,一位卖糖的姑娘,黄头发,白围裙,来得标致。我晓风里进来本有些冻嘴,见了她索性愣住了。愣了半天,不得要领,她都笑了。不长胡子真吃亏,问我哪儿来的,我说北京大学,谁都拿我当学生看。今天早上在一家钱铺子里一群犹太人围着我问话,当然只当我是个小孩,后来一见我护照上填着“大学教授”他们一齐吃惊,改容相待,你说不有趣吗?我爱!这儿尖屁股的小马车,顶好要一个戴大皮帽的大俄鬼子赶,这满街乱跳,什么时候都可以翻车,看了真有意思,坐着更好玩。中午我闯进一家俄国饭店去,一大群涂脂抹粉的俄国女人全抬起头来看我;吓得我直往外退,出门逃走!我从来不看女人的鞋帽,今天居然看了半天,有一顶红的真俏皮。

寻书铺不着,只好寄一本糖书去,糖可真坏,留着那本书吧。这信迟四天可以到京,此后就远了。好好的自己保重吧!小曼,我的心神摇摇的仿佛不曾离京,今晚可以见你们似的,再会吧!

摩 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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