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侠骨生成甚可夸,同心仗义走天涯。
救人自遇人来救,暗里循环理不差。
且说艾虎正与施守志交手,两口利刃上下翻飞,未分胜负。白芸生捡了铁头狸子那口刀,也就蹿将上来。两个人并力与施守志较量。论碧目神鹰,艾虎一人他就抵敌不过,何况又上了一个,他焉能行得了?自己就要打算逃窜保命,奈因一宗,二个人围住他,蹿不出圈去,闹了个脚忙手乱。当时刀法也就乱了,好容易这才虚砍了一刀,撒腿就跑,一直扑奔正西。过了一段界墙,前边两堆太湖山石,眼瞅着他就在太湖山石当中蹿将过来。艾虎在前,芸生在后,自然也得在太湖山石当中过去。艾虎刚往西蹿,只听东北有人嚷道:“别追!有埋伏。”这句话未曾说完,艾虎已经掉下去了。芸生几乎也就掉将下去。回头一看,原来是个陷坑。艾虎坠落坑中,站走身来,往上一瞅。芸生上面答言:“难道老兄弟上不来吗?”艾虎说:“行了。”自己往上一蹿,脚登坑沿上。问:“大哥,那贼何方去了?”回答:“早已跑远了。”艾爷大怒:“便宜这厮!咱们去找三哥去。”
复又回来,遍找不见。徐良忽然由墙上下来说:“你们二位可好,我两世为人了。”艾虎、芸生问:“什么缘故?”回答:“我自顾追尼姑,一时慌张,没看明白坠落坑中。那尼姑真狠,举起一块大石头要砸我,坑沿上有一个人,也不知是谁,由尼姑身后将尼姑踢倒,自来那石头正砸在尼姑的脑袋上,头颅粉碎。我上来时节,那人不见了。我也没看见人家,也没与人家道道劳,就奔这里来了。你们将那两个贼都杀了没有?”二个人道:“我们打死了一个,追跑了一个。”又将艾虎如何坠在坑中的话,说了一遍。列位就有说的,原来徐良没死。他若死了,如何还算“小五义”?
现说尼姑到底是谁人将她要命?可就是艾虎看见倒骑驴的那个人。他又是谁人哪?就是前文表过的神行无影谷云飞。因他徒弟回家,自己暗地跟下来了,看他到家,是真孝顺假孝顺。暗地一瞧,是真孝顺,又有救他妹子这一节。自己并没见他徒弟之面。去到庙中,要把尼姑杀了。白昼见着街上酒铺中有个醉鬼,先在那边,就没赊出账来,他就把尼姑庵中的事听了一遍。又到这边酒铺中来,自己见着艾虎,一瞅就奇怪,故意又喝两壶酒。细看艾爷的情性,方知不是贼。会了酒钱并不道谢,晚间到庙中,净在一旁,看着他们动手。徐良掉下坑去,自己过去,用闭血法把尼姑一点。淫尼一倒,石头砸在自己脑袋上,脑髓进流。自己仍然又奔前院,见艾虎他们追下贼去。自己也远远的跟着。见贼过太湖山石,拿胳膊一跨太湖石,往南一飘,身蹿在正西等着艾虎,他就看出破绽来了。自己想着提拔艾虎,报答他这两壶酒钱,嚷道:“前头有埋伏,别过去!”说迟了一些。谷云飞见尼姑一死,自己就算没有事了,由此起身。下套《小五义》上,金鳞桥辨明奇巧案,救白芸生、范仲淹,误打朝天岭的内应,巧得貘皮铠,皆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的是徐良、艾虎、白芸生他们弟兄三位,不知施守志的去向,就把庙中的婆子、小尼姑找在一处,告诉她们一套言语。小尼姑连婆子等,都跪在地下救饶她们的性命。芸生说:“我教给你们一套言语,就不杀害尔等。”大家异口同音,都嚷愿意。芸生说:“明日你们报到当官,就提你们这里的庙主,结交贼匪,暗地害死高保。苗锡麟与尼姑通奸,施守志因嫉奸砸死尼姑,杀死苗锡麟,此贼弃凶逃走。当官不信,你们就把埋葬高保的地方,指告诉明白。按着这套言语,回禀当官,自然就保住了你们的残生。如若不依着我们的言语,明晚我们大众前来,结果你们的性命。”大家点头,情甘意愿。芸生又说:“所有尼姑的东西,你们大家分散。当官要是问着,你们就说俱被施守志盗去。”大家千恩万谢。都感几位爷的好处。
白芸生、徐良、艾虎三个人,一看天气不早,就此起身,回到店中,仍是蹿房跃墙下来。手下的从人俱都在店中等候。来到屋中,大家见礼、道惊、打听。芸生把自己的事情俱都说出。连胡、乔二位都赞叹说:“公子都受了这样苦处!”徐良说:“明天五更就起身,不管他们此处的事情了。”书不可重叙。到了次日,给了店饭钱,有骑马的,有步行的,直奔武昌府而来。众人奔武昌,暂且不表。
说书的一张嘴,难说两家的话。这一丢大人,蒋平、智化解开了沈中元的贯顶诗,各路分散着寻找大人。先说可就是艾虎的事情,这才引出小五义结拜、盗狱等项,也不在少处。找大人有走夹峰前山的,有走夹峰后山的,有上娃娃谷的,在路上俱各有事,可是说完了一段,再表一段。这个日限相隔不了多远。
先提北侠、南侠、双侠,离了晨起望,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无话不说。这日,正往前走着。前边黑乎乎一片树林,树乃庄之威,庄乃树之胆,倒是很好的个村庄。三位爷就穿村而过,是东西的街道。他们由西向东,正遇在东村口,围绕着许多人。虽然三位寻找大人的心盛,究属是天然生就侠客的肝胆,遇事就要瞧看瞧看。分众人进去,原来是两位老者,揪扭着相打。二位老者,俱过六旬开外,并且全是头破血出。还有几个年轻的,俱都掠胳膊、挽袖子在旁边,气哼哼的,欲要打吧,又不敢。旁边有几位老者说:“你们亲家两个,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打会子也当不了办事。”口里说着,却不过去拉。
丁二爷平生最是好事,说:“欧阳哥哥,咱们去劝吧。”北侠说:“二弟知道是什么事情,咱们过去劝劝去?”丁二爷说:“我过去问问去。”北侠一揪没揪住。二爷就过去,在两个老头当中,伸单胳膊一擦;又把这只手打底下伸进去,往上一起,就见两个老头自然撒开了两只手。二爷又揪住两个老头儿的腕子,往两下里一撑,老头儿一丝儿也不能动转了。两个老头,直是气得浑身里乱抖。那个老头说:“尊公,你是干什么的?”二爷说:“我们是走路的。”老头说:“你是走路的,走你的路!你揪着我们为什么事情?”二爷说:“我平生好管闲事,我问问你们,因为何故?我给你们分析分析。”老头说:“我们这个事情不好分析。非得见当官去不成!”二爷说:“我非要领教领教不可。”那个老头说:“你撒开我,慢慢告诉你。”南侠、北侠也就过来说:“二弟,你撒开人家,有什么话再说。”二爷这才撒开。
大众一瞧,这三位爷这个样儿:一个像判官,一位傲骨英风,一位少女一般。旁边人们说:“得了,你们亲家两个告诉人家吧。”二爷说:“贵姓?”那位老头说:“我姓杨,叫大成。我有个儿子叫杨秀。这个是我们的亲家,他姓王,叫王太。他有个女儿给了我的儿子,我们作了亲家。前番他接女儿住娘家去,我就不教他接。众位,你们听听,咱们俱都是养儿女的人,还有姑娘出阁,不许往娘家来往的道理吗?可有一个情理,我们这个儿妇,她的母亲死了,我们亲家翁净剩了光棍子一个人。我说他想他女儿,教他上我这瞧瞧来。他一定要接回家去,又便当怎么样呢?他要接定了,不接不行,我也不能深拦,就让他接回去了。可也不知道,他又将他女儿给了人家了或是他又卖了,他反而找到我家来,不答应我。”北侠一听,就知道不好,要是不伸手,可也就过去了;要一伸手,得给人家办出个样子来。那个姓王的说:“这位爷台贵姓?”二爷说:“我姓丁,排行在二。”老头说:“丁二相公爷,你想我待女儿,我焉能行出那样事来。我接,他就不愿意。我接到家里住了十二天,就把她送回来了。我这几日事忙,总未能来。今天我有工夫,我来瞧看瞧看我这女儿。不想到此,他胡赖。是他把我女儿卖了,倒是有之。不然,就是给要了命了,还是尸骨无存。我活这么大岁数,这条老命不要了,与他拼了吧。”丁二爷此时就没有主意了。净瞧着北侠。
欧阳爷暗笑,你既然要管,又没有能耐了。北侠上前说:“王老者,你们两亲家,我可谁也不认识。我可是一块石头往平处放。你说你送你女儿,可是送到你们亲家家里来了吗?”杨大成说:“没有,没有!”王太说:“我这女儿不是我送来的。是我女儿的表兄,姓姚,叫姚三虎,素常赶脚为生,他有个驴,我女儿骑着她表兄这个驴来的。”北侠说:“那就好办了,找她这个表兄就得了。”王太道:“不瞒你们几位说,我女儿这个表兄就是一身一口,跟着我过。自打送他表妹,直到如今没回家。”北侠问他:“他把他表妹送去没送去,你知道不知道?”王太说:“焉有不送去之理。”北侠说:“那就不对了。你总是得见着她这表兄才行呢。倘若他们半路有什么缘故,那可也难定。”一句话,就把王太问住。杨大成说:“是他们爷们商量妥当,半路途中把我们儿妇给卖了。”说毕,二位又要揪扭。北侠拦住说:“我有个主意,你们这叫什么村?”杨大成说:“我们这叫杨家店。”又问姓王的:“你们那里叫什么村?”王太说:“我们那村叫王家陀。”北侠说:“隔多远路?”王太说:“八里地。”北侠说:“隔着几个村庄?”王太说:“一股直路,并没村庄。半路只有一个庙。”北侠说:“你们二位不用打架,两下撒下人去遍找。十天限期为度,找不着,我们在武昌府等你们,上颜按院那里递呈子去,上我们大人那里告去。我们就是随大人当差的,到那里准能与你们断明。”两家也就依了这个主意。三位便走。连本村人都给三位道劳。三人离了杨家店,一直走了三里多路。天上一块乌云遮住碧空,要下雨。紧走几步,路北有座大庙,前去投宿蔽雨。这一进庙。要闹个地覆天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