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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追周瑞苇塘用计 杀小寇放火烧房

且说周瑞等不死心,二次前来放火烧房。大众蹿进篱笆墙来,搬柴运草。周瑞堵着门口,把秫秸垛到四尺多高。焉知人家大众里头就防备着。究属柴薪,一搬挪总有响动。几位小爷在里头本是装打呼,听见外头一响,就吓了一跳,彼此把脚乱抬。徐良先就蹿下炕去,直奔屋门口。插管一拉,开门一看,秫秸码了四尺多高。被徐良一脚踢散,拉刀蹿将出去。周瑞哪里敢交手,掉头就跑,直蹿出后篱笆墙去。徐良咬牙切齿,想着把他拿住,才解心头之恨,后面紧紧追赶。暂且不提。

且说艾虎、胡小记、乔宾三个人,把窗户一跺,蹿将出来,拉刀就剁。这些小贼,谁敢与他们爷们动手,再说人无头不行,鸟无翅不腾,没有周瑞,谁肯那么舍命!故此净想着是要跑。哪里跑得开?这几位如同削瓜切菜一般,霎时间杀得干干净净。原来遭劫的难躲,在数的难逃。别瞧杀的干净,还有漏网之人。艾虎等大家一看,没有人了,回到屋中等着三哥。暂且不提。

单说徐良追下周瑞,紧赶紧追,始终不舍,恨不得一时把他追上,结果性命,以与一方除害。焉知周瑞进西沟口,顺着边山直出北沟口。你道徐良为什么追不上他?皆因是周瑞道路熟,跑的固然是快,徐良道路又生,疑心又大,恐怕的是山贼把他带到埋伏里去。留神找着周瑞的脚踪迹,固然显慢,未能将他追上。出了北沟口,徐良着急,要是有了村庄,他扎将进去,这就不好找了。倒没有进村庄。前头黑忽忽的一片苇塘,眼瞅着病判官扎苇塘。徐良骂道:“好忘八养的!进苇塘你打算老西就看不见你了!你往西北去了。”周瑞纳闷:这么高的苇子,我又蹲着身走,又是黑夜之间,他怎么瞧得见我哪?徐良又嚷:“你往西北去,咱们两个在西北见!判官,你真是浑蛋!你不论东南西北,我都看得见你。走在哪里,上头那苇叶就动在哪里,咱们两个人西北见面!”周瑞就听见腾、腾、腾的脚步的声音,绕着苇塘,直奔西北去了。周瑞暗笑:“你说我是浑蛋,你比我更是浑蛋!我本来没留神上头的苇叶子,你虽看见也不该说出来。你说出来,就是把我提醒。你在西北等我。可我就不往西北去了。总是我命不当绝,他若看出来,一语不发,在西北一等,我若出去,准死无疑。”自己一转身,用脚尖找着地,慢慢地分着苇子,一步一步提着气,慢慢扑奔东南。

列公就有说的,桃花开的时节,哪有这么高的苇塘?此处不是南边的地方,桃花开放,那苇子就够一丈多高,若要是水苇还高哪。闲言少叙。

病判官出了东南,他本惊弓之鸟,出苇塘眼似鸾铃一样,就见前边黑忽忽似乎蹲着一个人相仿。周瑞又不敢前去。他本看不很真,心想,必是自己眼花,等了半天,并无动静。别是个土堆儿吧?仗着胆子往前就走,看看临近,忽然站起来一蹿,说:“判官,你才来呀!老西久候多时了。咱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过来闹着玩吧!”这一下可把周瑞的真魂吓掉,这才知道是上了当了。

徐良那个聪明无比,遇事一见而明。他如可真往西北追他,岂肯说将出来?他特意地说往西北去,咱们往西北见吧!他明知道说出在西北见,周瑞绝不肯往西北去。他往西北跑,故意的跺脚;往东南来,一点声音皆无。往这里一蹲,尽等着周瑞,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见着周瑞他还不肯起去,尽容他往前来,蹿起来抡刀就剁。周瑞焉敢还手,掉头就跑,复又扎入苇塘去了。徐良说:“追!”眼瞅着苇梢乱动,徐良虽然跺脚,并不进去。因何缘故?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进去总怕吃亏,又怕里头有水。徐良就是不会水,目不转睛,倒底瞧着那苇叶往哪里晃悠。看了半天,那苇叶一丝也不动。自己心中纳闷,一翻眼明白了。必然是周瑞藏在苇塘里面,不敢奔东南西北,怕的是苇叶一动,外边瞧见。徐良说:“周瑞里边等着,我在外边看着。咱们两个,看谁耗的过谁?”周瑞果然是进在里边不敢走啦,就蹲在里面,自己心中纳闷说:“怎么他那样好眼睛?我在里头蹲着,他会看见?且和他耗一会再说。那人诡计多端,别听他这一套言语。”忽然就听见外边说:“净这么耗着无意思。”揭石头子儿啦叭嚓叭嚓打进苇塘,冲着周瑞来了。周瑞一低脑袋,躲过去。复又瞧见一块一块直往里打。原来是徐良不准知道他在哪里蹲着,打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打中了没有打中?谁有些个心肠在此耍他,我还是找众兄弟去要紧,临走还说了一句话:“我净和你耗着就完了!”

其实自己轻轻地就走了,按旧路而回。就见前边有一个人影儿乱晃。徐良微微一停步,前边那里叫:“徐三哥!”山西雁方知道是艾虎,回答:“老兄弟,有什么事?”艾虎说:“呵,三哥你上哪里去了?我们等急了你了!那几个贼,我们全打发他上他姥姥家去了。你这一个可拿住了没有?”徐良就把追周瑞进苇塘,往西北追,在东南等,使了什么诈语,拿石头子儿投,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艾虎说:“可惜要有我,就追进去了。”二人回到篱笆墙里头,会定胡小记、乔宾,把那些个死尸连毛二都把他堆进屋内,把自己的包袱俱都拿上。依着乔宾说,把那个驴拉上,叫它驮着行李。徐良不叫,说:“你知道他那驴是哪里抢来的?有本驴主瞧见,那还了得?咱们把它解开,叫它逃命去吧!”就用那小贼搬来的柴火,用火点着。小贼打算烧人家,没有烧成;人家倒把自己死后尸首烧了,也是他们恶贯满盈,顷刻间烈焰飞腾,火光大作。几位一看,天色微明,正好走路,也就不穿着桃花沟走了,未免也就绕了点道路,整走了一天,打尖用饭,就也不细说了。

到了晚间,走到一个镇店住店。稍微透早,艾虎奔武昌府的心盛,恨不得要连夜下去才好。依着徐良,就要在这个镇店住下才好。艾虎净说:“天早,再走几里。”也没打听打听哪里有店,公然就一直地往正南走下来了。走到天已昏黑,又无月色,几位觉得腹中饥饿。乔宾就说:“都是老兄弟你的主意,方才要住了店好不好!你看这赶不上镇店,昏黑夜晚,怎么个走法?”艾虎说:“你别抱怨我呀!我还想酒饮哪!”好容易这才遇见了一个人,跟人家打听打听哪里有店。那人说:“离此不远,有一个小山坡,上头孤零零有棵大梓树,参天拔地,过去有一个小镇店,就叫孤树店。东西大街尽东头有一个大小店,穷富都可住。阔人单有房屋,穷人做小买卖、推车、挑担在外头。对着厨房,有一溜南房。大炕上住人,就是起火小店。”几位打听明白,直奔孤树店而来。到了那个小山坡,果然看见那棵大树。过了山坡,穿那个孤树店,到了东头路北,有一个大店,字号是兴隆老店。门口两条板凳,店中客人大概也都睡了的了。店伙计问:“几位投宿吗?”徐良回答:“正是,可有上房?”伙计说:“没有上房了,有三间东房。”徐良说:“可以。”伙计带路,拐过影壁,伙计说:“掌柜的是山西吧,贵姓?”徐良说:“老西姓徐。”说到此处,就见上房的帘子一启,有个人往外一探头,把眼往外一瞅,复又扭身回去。几位也没很留神,这就奔了东房去了。进了屋子,点灯,烹菜,打洗脸水。徐良看了看这个屋子,就有些诧异。就与艾虎、胡小记、乔宾说:“这屋子可透着有点奇怪!别是贼店吧?”艾虎说:“叫三哥一说,全成了贼了。”徐良说:“咱们方才进来,上房有一个往外一瞅,看着可有些个奇怪。我自顾与伙计说话,没瞧见什么模样。这个地方,可空落,留些神才好!”忽然一瞅,有一宗诧事。

要知什么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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