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婆子叫蒋爷作个媒人、保人。蒋爷说:“净作媒人,不作保人。”婆子说:“媒保一样。”蒋爷说:“作媒不作保。”(蒋爷作不得保人,她是个姑娘怎么保法呢?日后也对不起柳青;作媒可以,准有个艾虎不算冤她。)婆子亦就点头。
外边有人叫门投宿。婆子说:“不住人了。”那人苦苦哀怜。蒋爷要出去,婆子与蒋爷一个灯笼。蒋爷开门一看,那人是文人打扮、南边口音。蒋爷将他让进西房一间独屋内住下。蒋爷问:“贵姓?”那人一瞅蒋爷面目说:“你是现任的职官。”蒋爷说:“怎么看出来了?”那人说:“你是五短身材,又是木形的格局。”蒋爷暗惊,好相法。细一瞧他说:“你净瞧我,未看自己印堂发暗,当时就有祸。”那人说:“我倒遇见敌手了,你到底是谁?”蒋爷说:“我叫蒋平,四品护卫,你到底是谁?”那人跪倒央求救命,说:“姓魏,叫魏昌,人称赛管辂,因与王爷相面,冲撞王爷。后来是我巧辩,没杀我,留在府中。就打五老爷死后,我看王爷祸不远矣。今夜晚逃跑走在这里,巧遇四老爷,恳求你老救我。”蒋爷搀起道:“听说我们老五多亏是你,不然尸骨不能出府。你自管放心,我指你一条明路。”
言还未毕,外边有人叫门说:“开门来!”魏昌说:“这就是王府的王官,追我来了。”蒋爷说:“先生放心,有我哪!将灯吹灭,不可高声。”
蒋爷提着自己灯笼出来,开门一看两个是王官的打扮,骑着两匹马,说:“店小儿,你们这里可住下了一个穿蓝袍的没有?这人可拐了王爷府许多陈设,住在这里可要说呀。”蒋爷说:“这人是不是姓魏呀?南边的口音,住在这里了。”王官下马进来拿人。蒋爷说:“我们开店知道规矩,跑了人有我呢!还用二位老爷去拿。我给二位先备点酒。人已经是睡了,我们把他捆上。你们饮着酒,明日早晨再走,岂不省事!”二人听了欢喜。
蒋爷把马系在马棚,将门关上。把二人让在三间东房,将灯对上。说:“我取酒去。”到上房见婆子,就把给凤仙、连给自己剩下的药酒,连菜端来,与两个王官吃。用酒不到四杯,二人便倒于地上。转头约婆子将两个王官拉到后面现成刨出来的大坑,连人带酒菜全都倒于坑内,劝婆子说:“从此不必作这个买卖了。你这个女儿给着了这个艾虎,他是智化门人,北侠的义子,外号人称小义士。我见了他的师傅、义父,无论是谁,都可以给你带个三五百银子,就有了姑娘的嫁妆了。我见了你们徒弟,我再说一说,他这时大发财源,他也得算着你,还作这伤天害理的买卖何用?”一边里说话,一边里埋人。
二个王官才真冤哪,糊里糊涂就呜呼哀哉。婆子说:“真累着了我了。这可没事了。”蒋爷说:“还得累累你哪!”婆子说:“病鬼,当着我们新亲,你可别玩笑,叫人家看不起我。”蒋爷说:“咱们两个不过背地偷偷摸摸的。”婆子说:“你更是胡说了。什么事吧?”蒋爷说:“还有两匹马哪,你帮着我赶出去。”开了门,将马赶出,把东屋里灯熄灭。婆子奔上房。
蒋爷上西屋里来,与魏昌谈话。复又将灯点上。外边事情魏昌都听见,与蒋爷道劳,谢过救命之恩。蒋爷一笑,将先生搀起。魏昌问:“四老爷指的我这条明路,是投奔哪方?”蒋爷说:“上院衙正在用人之际,你就投奔上院衙,就是一条道路。”魏昌说:“去不得。可着襄阳大小人多有认识我的,被他们看见,王府得信,我就有杀身之祸。”蒋爷说:“无妨。我把你妆扮起来,连你自己都不认得自己。”魏昌不信。蒋爷说:“临期你就知道了。”
天光大亮,先打发凤仙、秋葵起身,将包袱包好了,捎在马上,蛤蟆口咬上铁棍。告辞出门,妈妈要送,蒋爷拦下。房饭钱不必细表,定然是不给了。蒋爷嘱咐,叫上知府衙。二人点头上马。
蒋爷回来,叫婆子拿槐子熬些水来。妈妈备妥拿来。蒋爷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拿出五个斑毛虫来,先教先生用槐子水洗了脸,后用斑毛虫往面上一擦。取镜子一照,魏先生吓了一惊,面目黄肿得难看,说:“怎么好?”蒋爷笑道:“见了上院衙的公孙先生能治。”言罢起身。四爷也不教给店钱,送出门外作别。
蒋爷回来,婆子说:“我请请你吧!”四爷说:“那倒是小事,我见见姑娘。”婆子答应。人内不多时,姑娘出来,见过四叔,道了个万福。蒋爷看了,果然甚好,别看她是开黑店的姑娘,倒也稳重,总是艾虎的造化。四爷问了声好,兰娘回头去了。婆子待饭毕,蒋爷告辞。婆子送出,看着蒋爷去远了方回。
蒋爷奔五柳沟,非只一日,晓行夜宿。那日到了五柳沟,天已二鼓。自己想着,见了柳贤弟,难道还无住处不成吗?故此天晚进了东村口路北头一个黑油漆门,高台阶,双门关闭。自己上前打门,里面人开门,问:“哪位?”蒋爷说:“是我。”老家人细看说:“蒋四老爷么?”蒋爷道:“还认得我呀!”老家人说:“四老爷,恕老奴眼瞎,老奴有礼了。”四爷问:“你们员外在家么?”回道:“我家员外上白棚去了。”四爷问:“行人情去了?”家人说:“不是。在庙中设上五老爷的牌位,与五老爷念经哪!”蒋爷问:“在哪庙中?”回道:“在玉皇阁。”蒋爷问:“庙在哪里?”家人说:“由此往东直走,到双岔路口,路北有一棵龙爪槐树,别往正东,走东北的小岔,直到庙门。”蒋爷说:“我上庙中找他去。”家人让四老爷在家里等。四爷一定要走,家人进去关门。
四爷出东口往东,不到一里路,看不见龙爪槐。可巧起了一阵大风,风沙迷目,不能睁眼,仍是向前,未能看见槐树。直走了七八里路,也没走到玉皇阁。心中纳闷,别是柳安儿冤我吧?直听见有人嚷:“好恶僧人,秃头哪里走?着刀!”四爷顺音而去,一看前边有一庙宇,门儿半开。蒋爷矮身而人,进了山门,西屋里有女人啼哭。蒋爷来到屋中一问,妇人说:“家住深山岗,我丈夫叫姚猛,人称飞锤大将军,又叫铁锤将。我娘家姓王,居住王家陀。我由娘家回婆家去,带着兄弟王叩钟,走在庙前,风沙迷眼,不能前进。这个庙叫弥陀寺,里面的恶僧人名叫普陀。他有四个徒弟,叫月接、月长、月截、月短。素常知道不是好人,看见我在庙门前避风,他让至客堂待茶。依我不进来,我兄弟说,里边避避也好。将到客堂,我兄弟教和尚捆出去了,不知生死。普陀过来,要与我行无礼之事。我一喊叫,进来一个大汉,将恶僧人叫出去,两个人在后边动手哪!小妇人怕僧人回来,想行拙志。不料遇见爷台,这就是前面的情况。”蒋爷听了,就知道他丈夫是个英雄,说:“你自管放心,我去帮那大汉捉拿凶僧。我与你找一个地方,暂且隐藏身躯,千万别行拙志。”妇人叩头。
蒋爷带路,直奔头层大殿,开了隔扇,教妇人在殿中躲避。一回转头,那边捆定一人,口中塞物。蒋爷过去,解了绳子,拉出口中绢帕,原来就是沽个名,不怕他不出来。别冤我呀,打早到晚,我还水米没打牙哪!给我看酒。”老家人吩咐摆酒。点上灯烛。四爷饮得大醉,说:“老柳,这日子你不用过了!”说罢,拿灯一烧窗户,家人往外跑,嚷道:“四老爷放火了!”柳青由垂花门出来,被蒋爷抓住。
欲知如何盗簪,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