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上院衙防备刺客,果不出蒋爷之料。就打用印后,王府的王官回去,王爷等正在银安殿与大家议论:王善、王保是白跑一番。再去一次还不用印,专摺本人都奏闻万岁,就说他半路途中,将国家印信丢失,赃官必要罢职,趁此行兵杀奔东京。
正说间,两个王官归回,将文书呈上。雷英道:“大半又是白跑一次。”两个王官说:“早已用上了,请王驾千岁一看。”王爷说:“你们可看着用印来着?”二人说:“大堂上用印,我们是亲眼所见,并且还看的清楚。”王爷说:“必是假的。”王官说:“据小臣看可不假。”王爷回头问雷英:“你可识认真假么?”雷英说:“识认。”雷英去不多时,取来三张,往文书上一对,分毫不差。王爷问:“这三张是印么?”雷英道:“正是!皆因邓勇士盗了印来,我就印了三张,恐怕日后有这件事。如今一对不差,必是当初邓车盗来的是假的。”
邓车一听急了,来到王爷面前说:“回禀王驾千岁得知,小臣盗来是真的。雷王官送往君山,抛弃逆水潭时,在半路途中卖与上院衙的人了。”雷英说:“分明你盗来是假,怎么讹是我卖了呢?”邓车说:“分明你是卖了,如不然哪里又有真印用来?”
两个人口角分争,旁边一人微微地冷笑道:“小事不明,焉能办起大事?又道是圣人有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王爷一看,原来是小诸葛沈中元说话。问什么叫“不患人之不己知?”圣手秀士冯渊说:“这两句话王爷不懂,就是炕大,睡觉人少,不挤着。”沈中元说:“你胡说!”冯渊说:“谁要转文,谁是混账东西。”雷英说:“沈爷分派分派,到底这印是我卖了,还是他盗来假的?”沈中元说:“盗来的是真印,抛于潭中的也是真的,用来的更是真的了。”冯渊说:“那不成了三块真印了么?”沈中元说:“你知道什么!”雷英说:“倒要分析明白。”沈中元说:“邓爷盗来,你抛在潭中,就不许人家捞出来吗?”雷英说:“他们怎么知道在潭中?”沈爷说:“邓兄盗印几个人去的?”雷英说:“两个人。”沈爷说:“回来了几个?”雷英说:“一个。”沈爷说:“那一个被捉的又不是哑巴。申虎的性情,杀剐他倒不怕,就怕人家拿住,和他一说,有什么就告诉人家什么。”雷英说:“就是告诉人家,逆水潭鹅毛沉底,也是捞不上来。”沈爷道:“曾闻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岂不闻上院衙能人甚多,有个翻江鼠蒋平,治过水,捕过蟾,天子钦封水旱带刀四品护卫,捞印必是此人。”
王爷说:“这印出水可不好。赃官一恨,必要专摺本人都,孤大大的不便。”雷英说:“无妨!一不作,二不休,今晚派人前去将贼官杀死,以除后患。”王爷说:“哪位御弟愿往?”邓车说:“上院衙我是轻车熟路,今夜晚小臣前往。”王爷一听大喜。沈中元说:“邓大哥一人前去势孤,小弟与大哥巡风。”邓车一听,更觉欢喜说:“沈贤弟前往,大事准成!”
焉知沈中元不安好心。皆因为白五爷死在阵中以后,王爷的气色一日不似一日。沈中元与申虎又是个至亲。他拿话套邓车的实话,才知道申虎被邓车哄骗被捉,只惦念与申虎报仇。今日逢着这个机会,自己拿了邓车投在大人那里,求取大宋的功名,胜似在王府早晚势败,玉石俱焚。又与申虎报仇,又是自己一条道路。邓车焉能猜得出他的心思。
用晚饭时,王爷与二位亲身递酒。吃毕,天交二鼓之半,各自更换衣巾。邓车换了夜行衣靠。沈中元就是自己原来的衣服,背着条口袋。邓车问:“怎么不换衣服呢?”沈中元说:“杀人是你去砍下头来,我好背着。”邓车欢喜,心里说:“是我时运来了。聪明人都糊涂了。他背脑袋,人家不追便罢;倘若追来,总是捉拿背脑袋的。”沈中元不换衣服来见大人,准是成心投大人来的;若穿夜行衣,怕大人反想。
别了王爷,二人出府到上院衙,蹿房进去,见里面并无动静。沈爷想:“不好,莫是大人无福了,因何连看着大人的都没有?全睡了?我是慎重慎重,若杀了大人,我还是保王爷吧!”邓车上房,听屋中呼声甚大。里面叫玉墨看茶来。邓车想:“大人睡觉,可待到几更时候,又是一个文人,不如早早地下手行事。”由窗外一看,大人正坐,主管一旁立,双门未关。他亮刀,往里一跃,举刀就砍。大人往东屋一跑,主管往西屋便去。一刀未砍着。早有一个人出来,手持利刃前来交手。邓车方知不好,一刀先把灯烛台砍落在地上。屋中一黑,二人再交手杀在一处。
先生进屋中叫三爷不醒,打也不醒。先生着急咬了三爷大腿一下,三爷才醒。先生说:“有了刺客了。”三爷问:“在哪里?”先生说:“现在外间屋中动手。”三爷问:“我的刀呢?我的刀呢?”寻着了刀,光着脚往外一踊,脚踹在蜡上一滑,险些摔倒,大嚷道:“好刺客,哪里走?”
二爷看三爷出来,两人拿贼不费事了。别看三爷粗鲁,武艺甚好。邓车与二爷动手就不行,又来了个穿山鼠,如何行得了!不如卖个破绽,蹿出房外。
三爷嚷:“好小子,跑了!”至院内,二爷追出院动手。三爷出来时,邓车蹿上西厢房去了,越脊至后房坡,出上院衙飞跑。二爷随后上房追去。三爷上房,脚心上有蜡油一滑,由房上咕咚一声掉下来了,当啷当啷,舒手丢刀。立起身来,将脚心的蜡油用手抠出,在地上蹭了一蹭,然后蹿上房也就追出随后赶来,看看临近,嚷道:“二哥,可别放走了这小子。”二爷回头一看三爷追来,再扭身细看,邓车踪迹全无,吓了一跳。
只见前边有一片蓬蒿乱草,二爷心想:“刺客必然在内。”三爷来问:“二哥,刺客在哪?”二爷说:“追至此间就不见了。你看怪不怪?我看必在乱草之中。”三爷说:“我进去找他。”二爷说:“且慢,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进去就要吃亏。”三爷说:“怎么样?”二爷说:“等着天亮就瞧见他了。”三爷说:“咱们等着。”就听西面树林内有人说道:“邓大哥,邓大哥,破桥底下藏不住你!”二爷一看,西边可有一个破桥。邓车心里说:“人家没有瞧见我,你何必嚷?”撒脚就跑。二爷看见追下来了,三爷在后也就追赶。赶来追去,又不见了。西南上有人叫:“邓大哥,邓大哥,那个坟后头藏不住你!”二爷一瞧又追。追来追去,又不见了。西南嚷:“邓大哥,邓大哥,庙后头藏不住你!”邓车心内说:“人家没瞧见我,你替我担什么心?哎哟!是了,怪不得上回他问我申虎之事。想起来了,申虎与他系至亲,这是与申虎报仇。沈中元,沈中元,我若有三寸气在,不杀你誓不为人。”
沈中元巡风,本欲投大人,又怕无福,两相犹豫。有意保大人,又想无有进身之功,只好跟下来,屡屡指告,心中说:“邓车也明白了。你怎么害申虎来着,我也怎么害你。这就叫‘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又嚷道:“邓大哥,邓大哥,小心人家拿那砖头石子打你。”一句话把二爷指省。自说当局者迷,何用石子,现有袖箭。回手把袖箭一装,只听见“噗哧”一声,“哎哟’、“噗咚”,邓车中箭躺在地上,扔手中刀。二爷过去拔袖箭,搭胳膊拧腿,四马倒攒捆将起来。三爷说:“我拿那个说话的去。”二爷说:“算了吧,没有说话的,咱们还拿不住他呢!”对面沈爷听见他们拿了邓车,必然前来请我。等了半晌并无音信,只得往对面问:“二位拿住刺客了?”二爷说:“拿住了。”沈爷说:“二位贵姓?”二爷说:“姓韩,单名彰字,人称彻地鼠。”沈爷问:“那位呢?”说:“姓徐,我叫徐庆,外号人称穿山鼠,开封府站堂听差铁岭卫带刀六品校尉穿山鼠徐三老爷就是我。”沈中元指望他们回问,连一个说话的也没有。沈爷无奈说:“小可叫中元,匪号人称小诸葛。我乃王爷府之人,特地前来泄机,弃暗投明,改邪归正。”说了半天无人答言,沈爷明白了,自己要是投大人,这个功劳岂不是我的么?这两个人不肯引见,怕我占了他们的功劳。一笑哈哈哈!好个五鼠义,名不虚传。你们拿住刺客报功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三爷同着二爷正说着往回搭刺客之事,沈中元说了好些个话,他们全没听见。正要搭刺客回衙,忽然前边来些灯笼、亮子、油松,照彻前来。
要问来者何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