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之游牧民族——突厥与鞑靼之古国——其与中国之关系——13世纪初年之中亚——此时代之鞑靼种民族及其所居之地域——其风俗
亚细亚之中部,北有诸山系与西伯利亚为界,南界高丽、中国、土番、细浑河、里海,此种广大地带西起窝勒伽河,东抵日本海,自太古以来,属于三种人种之游牧民族居焉,是即世人可以通称曰突厥、曰鞑靼或蒙古、曰东胡或女真者,是已。上述区别之所根据者,在此类民族之语言方面,较其形貌方面为甚。
中国史籍中国载籍中所著录之中亚历史、地理、外国人名、地名,脱非、脱误太甚,将可为最堪宝贵之史料,惜所著录者常难辨识在远古之时业已著录有中亚之游牧民族,而概名之曰北狄,记载其地之变乱,与夫历代建设之帝国。其在中国史中首先著录之强国曰匈奴,至纪元93年时始灭。纪元2世纪半以前,建筑著名之长城连亘于此大国之北方全境者,盖为防御此种游牧部落之侵寇也。匈奴之后,继以亡于233年顷之鲜卑。嗣后占有鞑靼区域并进据中国北部之民族,则为拓跋,一名Sotous钧案:原文疑为索虏对音之误。5世纪初年柔然代兴,一百五十年后灭于突厥。时突厥帝国东起东海,西至里海,南接中国土番,北抵北冰洋。至744年时,中国与回纥及其他邻近民族合灭突厥,由是回纥遂强。后至848年,回纥又为黠戛斯所破灭。
10世纪之初,有契丹者兴于辽东之北,进据鞑靼地域,嗣取中国北境。至1125年时,鞑靼地域极东一带之别一游牧民族曰女真者,灭契丹,取中国三分之一之地,定都于中国本部,建国号曰金,斥地至于淮水,与宋国连界。时其国境东至日本海,西抵包括今日陕西一部之夏国或唐兀,西北逾沙漠与哈剌契丹帝国相接,北界逾黑龙江拜哈勒湖以外,尽有鞑靼地域,其游牧民族皆来朝贡。
此种好战之游牧部落,历代以来,屡为中国之患。其北邻贫乏,不足以启其贪心。当时之西伯利亚,尽为游猎于广大森林的游猎民族所居之区。由是在亚洲大陆之中,一如文化进步之次第,游牧民族处于游猎民族与务农民族之间,一旦有机可乘,鞑靼地域之牧人,即侵寇中国,而满其抄掠之欲望。蹂躏一地以后,即取其所掠之物与所虏之民渡漠而去。迨中国集兵以御时,则已远走,难于追击矣。其所建之长城,从来未能阻其侵入。中国政府常取羁縻方法,怀柔北边之诸游牧部落,利之俾守其境,以御其他民族,然此种政策常致祸乱。其最稳健之方法,则在不用兵,而离间诸部落之酋长,是即为中国政治家之主要标的也。中国用此离间政策,遂使此种游牧民族臣服中国。诸单于钧案:原译,中国史籍之人有误读,故有此对音诸汗来朝者,则授以爵位,封册,袍印鼓纛。第若此种游牧部落集合于一具有手段与野心的酋长之麾下,则中国反受其制,不得不奉岁币求和,以满鞑靼诸酋难饱之贪欲。诸酋常遣使臣接受绢、帛、茶、银等物,而求以公主下嫁者,中国亦不能拒也见冯秉正撰《中国通史》,巴黎刊,1779年,四开本第二至第八册。De Guignes撰《匈奴通史》,巴黎刊,1756年,四开本第一册第一至第六篇。
13世纪之初,在上述地带之西部,自谦河、也儿的石河上流以南,为突厥民族所居之地。若乞儿吉思、畏吾儿、乌古思、钦察、哈剌鲁、康里、哈剌赤钧案:此非《元史》之哈剌赤,特求其谐音而已、阿合扯里钧案:此族未详,其名盖出剌失德书等民族者,五百余年来,为亚洲、非洲多数回教国君主发祥之部族。最东兴安岭以东松花江发源之地,属于东胡种之民族,昔曾占领中国北部,今尚君临中国全国。至在大沙漠以北之中间地域,则为鞑靼种诸民族所处之地。此种民族在此时代中,曾集合于成吉思汗之麾下,遍躏亚洲全部与欧洲东方,肆其破坏与杀戮也。
此种鞑靼民族旧曾称藩于金国者,形貌、语言、风俗、习惯、迷信大致相类,其间部众最夥者为乃蛮部落。居也儿的石河上流及大会山山脉连亘之地。西隔一沙漠,与突厥种之畏吾儿相接。北界小金山,与突厥种之乞儿吉思、谦谦州两部之地为邻。东界哈剌和林诸山,与克烈部连界。时克烈之居地达于斡难、怯绿连两河之源案:此河在《世界侵略者传》与《史集》中常写作Kérouran,克烈部以北之地属蔑儿乞部。别有斡亦剌部,则据有构成昔之谦河今名Jénisse之八水灌溉之地此八水名Gueuk、On、Cara、Sedi、Acrai、Aca.Tchourtchés、Tchagan。盟失德书云谦河流注Angara河,阿不合齐书名第四水曰Sebi-coun,第五水曰Acari,第六水曰Acar。札剌儿部分为十部名其岩曰Tchates、Toucaraoutes、Coungcassaoutes、Ouyates、Bilcassan、Kouguer、Toulankit、Bouri、Schingcoutes。剌失德书别又云,札剌儿部居怯绿连两岸。部各有长,结幕于斡难河畔,共有七十千户。塔塔儿部居女真旧境边界附近捕鱼儿湖一带。此女真民族者,即上言昔日占据中国一部与鞑靼区域全境之民族也。
汪古部隶于女真皇帝,为之守御长城。鞑靼民族谓长城曰Ongou,故以为此部名。
唐兀部占有中国西方大省陕西之一部与黄河诸源所在等地。10世纪时,此部之一部长于此建立夏国。
拜哈勒湖西广大森林之中,乃兀儿速惕、帖良古惕、客思的迷三部所处。此类部落以治疗之术著名于当时。西邻突厥种二族,曰乞儿吉思、曰谦谦州,以安哥剌河为界,此河北之地,名曰亦必儿失必儿。
拜哈勒湖东有忽里、豁阿剌失、不里牙惕、秃马惕四部,合名曰巴儿忽惕。居薛灵哥河外,其地名巴儿忽真隘,盖其东北与鞑靼诸族所居之地连界也巴儿忽真为一河名,东来注入拜哈勒湖,Tougroum犹言境界。今之达呼儿即由此名转出。今达呼儿地即在湖东,尚为不里牙惕族所居之地。其北邻诸部曰不勒合真、曰客儿木真、曰兀良哈,一名森林中人,最后诸部种属东胡参照本卷末附录一。
尚有雪你惕、曲儿鲁兀惕、撒合亦惕、忽儿罕诸族,亦经人列于此类民族之中,然未指明其所居之地《史集·成吉思汗本纪》前所举鞑靼、突厥名称中,尚有一族名帖黑邻,一名蔑黑邻者,既非畏吾儿亦非蒙古,质言之,既非突厥亦非鞑靼,所居地在畏吾儿国山地之中。
蒙古民族居地在拜哈勒湖之南,其部落甚多。可数者,游牧赤答河畔之伯岳吾,居于薛灵哥两岸之泰亦赤兀惕,居于鞑靼、女真分界山系附近之弘吉剌。成吉思汗所自出之部落,则在伯儿合都一名不儿罕合勒敦诸山之中。有数水发源于此,或若注入拜哈勒湖之秃剌河,或若流入东海之斡难、怯绿连者是已见剌失德《史集》,可参考本卷末附录二所举一切蒙古部落之名称。
此类山岳与夫蜿蜒拜哈勒湖南之其他山系,遍布岩石,上覆青苔。山隙间生树木,山顶所积冰雪常年不见溶解。山谷之地大致皆为砂质。此地一带河流之沿岸,或为草地,或为松桦之林。
鞑靼地域处地甚高,故其气候较之欧洲同一纬度之气候为严烈。拜哈勒湖水每年冰结者常四五月,摄氏寒暑表零度下二十五度之寒度,不少见也,北极光、风暴、地震,亦常有之见Pallas所撰《行纪》,法文译本,巴黎1785年刊第一册三七八页,又第六册六二页。Georgi《斡罗思帝国行纪》,圣彼得堡1775年刊,四开本第一册一三○页以后。Du Harde撰《中国及中属鞑靼地域志》,巴黎1735年刊,二开本第四册二○及二二页。Witsen,Noort en Oost Tartaryen第三版Amst.刊,1785年,二开本第一及第二册。
此种鞑靼民族之容貌,与中国人尚相近,然与大地其他民族不难判别。眼褐色,斜向鼻,颊大颧高,鼻平唇厚,头面圆,带橄榄色,颐下少须,是其特征也。今日其后裔,若蒙古人、喀耳木人、不里牙惕人,尚复如是。其身长大致不逾中人,肩阔腰细。
剃发作马蹄铁形,脑后发亦剃。其余发听之生长,辫之垂于耳后。
头戴各色扁帽,帽缘稍鼓起,惟帽后垂缘宽长若棕榈叶,用两带结系于颐下,带下复有带,任风飘动。其上衣交结于腹部,环腰以带束之。冬服二裘,一裘毛向内,一裘毛向外。女子有高髻,然女服近类男子,颇难辨之。
所居帐结枝为垣,形圆,高与人齐。上有椽,其端以木环承之。外覆以毡,用马尾绳紧束之。门亦用毡,户向南。帐顶开天窗,以通气吐炊烟,灶在其中。全家皆处此狭居之内。
其家畜为骆驼、牛、羊、山羊,尤多马。供给其所需,全部财产皆在于是。嗜食马肉,其储藏肉类,切之为细条,或在空气中曝之,或用烟熏之使干。其人任何兽肉皆食,虽病毙之肉亦然。嗜饮马乳所酿之湩,名曰忽迷思。
其家畜且供给其一切需要。衣此种家畜之皮革,用其毛与尾制毡与绳,用其筋作线与弓弦,用其骨作箭镞,其干粪则为沙漠地方所用之燃料。以牛、马之革制囊,以一种名曰artac之羊角作盛饮料之器。
此种游牧民族因其家畜之需食,常为不断之迁徙。一旦其地牧草已罄,则卸其帐,共杂物器具以及最幼之儿童载之畜背,往求新牧地。每部落各有其特别标志印于家畜毛上。各部落各有其地段,有界限之,在此段内,随季候而迁徙。春季居山,冬近则归平原,至是家畜只能用蹄掘雪求食。设若解冻后继以严冻,动物不能破冰,则不免于饿毙。马蹄较强,遭此厄较少,故在家畜中为数最众。是以畜养马群为鞑靼种族经济之要源。
其人妻妾之数,任其娶取。能赡养若干人,即娶若干人。欲娶女者,以约定家畜之数若干献之于女家两亲。各妻各有其居帐,为子者应赡养其父之诸寡妇。除其生母外,常能娶其父之寡妇为妻。兄弟亦应赡养寡居之嫂娣。女子颇辛勤,助其夫牧养家畜、缝衣、制毡、御车、载驼,敢于乘马,与男子同。男子不出猎捕之时,则多消磨其光阴于懒惰之中。世人责其人类多狡诈、贪婪、污秽,而沉湎于酒,盖其视酒醉非恶德也。
设有疾,则植一矛于帐前,除看护者外,无人敢入其帐。若死,其亲友则悲号,已而遽葬之,盖以为死者已受恶鬼之制也。人死,置肉乳于其前,素日亲密之人皆来献食。及葬,则在墓旁以其爱马备具鞍辔并器具弓矢殉之,以供死者彼世之用。其业已参加此种礼节者,应行过两火之间。死者之居帐与其所有之物皆净之,并设丧食以资纪念。
若诸王死,则在一帐中置死者于座上,前置一桌,上陈肉一皿,马乳一杯。及葬,则并此帐与牝马一,驹一,备具鞍辔之牡马一,连同贵重物品,置之墓中。秘其葬地,以人守之,不许人近。卸死者之居帐,至第三代时讳死者名,不许言之。
鞑靼民族之信仰与迷信,与亚洲北部之其他游牧民族或蛮野民族大都相类,皆承认有一主宰,与天合名之曰腾格里。崇拜日月山河五行之属。出帐南向,对日跪拜。奠酒于地,以酹天体五行。以木或毡制偶像,其名曰Ongon,悬于帐壁,对之礼拜,食时先以食献,以肉或乳抹其口。此外迷信甚多。以为死亡即由此世渡彼世,其生活与此世同。以为灾祸乃因恶鬼之为厉,或以供品,或求珊蛮禳之。珊蛮者,其幼稚宗教之教师也。兼幻人、解梦人、卜人、星者、医师于一身,此辈自以各有其亲狎之神灵,告彼以过去、现在、未来之秘密。击鼓诵咒,逐渐激昂,以至迷罔,及神灵之附身也,则舞跃瞑眩,妄言吉凶,人生大事皆询此辈巫师,信之甚切。设其预言不实,则谓有使其术无效之原因,人亦信之。
此种游牧之生活,颇易于从事军役。此辈之嗅觉、听觉、视觉并极锐敏,与野兽同能。全年野居,幼稚时即习骑射,在严烈气候之下习于劳苦,此盖生而作战者也。其马体小,外观虽不美,然便于驰骋,能耐劳,不畏气候不适。驯骑者意,骑者放箭时,得不持缰而驭之。此种民族惟习骑战,所以战时每人携马数匹,服革甲以防身。以弓为其主要武器,远见其敌,即发箭射之。其逃也,亦回首发矢,然务求避免白刃相接。其出兵也,常在秋季,盖在当时马力较健。结圆营于敌人附近,统将居中。人各携一小帐、一革囊盛乳、一锅,随身行李皆备于是矣。用兵时随带一部分家畜,供给其食粮。其渡河也,以其携带之物置于革囊之中,系囊于马尾,人坐囊上。
部落之长号那颜,亦号太师,服从其民族之主,其号世袭。各部落又分为队,每队各有其长。同队之人常同结营于一处。每年纳牲畜若干头于那颜,对于那颜为无限之服从。那颜得随意处分其财产,且得处分其身体。鞑靼游牧部落组织既同军队,故不断互为战斗。迨至其聚合于一首领之下之时,不仅征服亚洲,并且经略欧洲之一部云可参考13世纪时经行鞑靼地域者之行纪,若迦儿宾之《行纪》,见Vincentii Bugundi Specuium historicum中,venetiis 1591年四开本第二十九卷第七一至第八九章。又鲁不鲁乞《行纪》第二至第十章。又《马可波罗行纪》第一卷五五、五六、五九、六九等章,见Jean de Mandeviile书第三十八章。又海屯《东方史》第四十八章。见Bergeron之《旅行丛书》,La Haye1735年刊二开本二册。近代旅行家之撰述言及蒙古人、喀耳木人、不里牙惕人之风俗者,谓此种民族尚保存其成吉思汗时代祖宗之风习。可参考Pallas,Samlungen historischer Nachrichten Mongolischen Vaelkerschaften,St-Petersb.1775&1801.2 vol.in-4;Georgi,Bemerl kungen einer Rei se im Russischen Reiche,2 vol.in-4;Bergman,Nomadi sche Streifereyen unter den Kalmuken,Riga,1804,4 vol.in-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