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早一点自杀的好!生存在社会中,结局是多犯几回罪。”他由K城乘小轮渡回C县的途中,在船上眺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几次想跳进江水里去。他心里虽然暗喜他和徐玉莲已成恋爱之侣,但同时又后悔不该因此小小的恋爱问题把像初升的旭日般的有望的前途牺牲了。
“我回故乡去后须把自己的生活根本改造!过去的我算是死了的。今后要开始我的新生的生活。”他回到背山面河的僻静的S山村里来了。
他利用他的辩才和圣经的暗诵再在S村中的教会活动。幸得S村的教会和K城的教会是不同派的,所以他居然成功了,并且很得S村的外国宣教师G的信用。他在S村经了半年的钻营竟一跃而为教会的随习牧师了。在这半年中他和徐玉莲是音信常通的。他做了副牧师后就写信去接徐玉莲。当时玉莲的母亲拼命反对。后来发见了玉莲的身体不是寻常的身体了,才将错就错的把女儿送到S山村里来。
由G宣教师夫人的好意,聘玉莲在她办的小学校里当了一名教员。过了年就生了一个女儿了。
教会的薪水终不能羁绊野心的陈仲章。他听见他的旧友钟履清在军界里颇有势力,不久就要到C城来,所以决意辞了S村教会的职务,离开可爱的玉莲,到C城去会钟履清。他决意从今天起投笔从戎,从今天起不再吃宗教饭和教育饭,从今天起投身军政界。
早晨就起程,至下午的五点多钟,陈仲章才赶到C城来了。平时吃晚饭前后特别的闹热的C城街市今天异常的冷静。最使陈仲章惊异的就是每晚上非到九点十点以后不关闭的店门今晚上都早早的关闭起来了。街道上除了几个行人之外还有些三五成群的穿灰色棉衣的操北地口音的壮汉。
近这几天来,风声鹤唳,C城的市民个个都怕他的桑梓之地化为血肉横飞的战场。前天就听说J总司令部下的陈师长所属兵队攻至Y城来了。Y城是K省和F省境上的一个市场,离C城只百多里路。J总司令和X总司令同是新民党的健将,同是K省人,因为地盘主义,近几年来两个竟如水火不能相容了。两个都想以C县一带的十五县为根据地,我得你失,你失我得的争夺了好几年。现在C县算是X总司令的属地,J总司令却取攻势要把C县一带的十五县夺回来。
无论那一个总司令的兵队到一个地方,骚扰是免不得的,但说地方会变成血肉横飞的战场却是C城市民的杞忧。这时候K城驻有X总司令的兵队一旅一团,他们若有意防J总司令的兵队南下,只两天工夫就可以开拔到C城来。K城比C城丰富,商业也比C城繁盛,所以X总司令的部下只在K城借筹军饷为名向K城的商人罗刮了一天又再刮一天,刮到J总司令的兵压境而来了,他们便退到第二县的市场去刮,把刮光了的K城让给J总司令的部下去刮。他们只派了两连兵士到C城去打听J总司令方面的军队到了什么地方。J总司令的兵来得愈近,他们在K城也刮得愈急。最可怜的是商民送X总司令的兵队去时要缴军饷,迎J总令司的军队进城时也要缴军饷。商民所怕的是焚烧抢掠,所以情愿多缴纳些军饷,维持和平。军人方面也利用商人的这种弱点,得尽情罗刮。
在中学时代把不自然的性欲遂行方法传授给他的同学钟履清是K城人,他的姊夫是陈师长的参谋,所以他中学毕了业就投往陈师长的部下。最初是当一个营书记,现在居然升做第一旅的旅部副官了。他只提一个藤箧箱在陈师长部下从军从了三年多了,东飘西泊,三月两月的县长也署理过几任了。这三年来寄回家里来的钱很不少,有人说是在万以上,有人说不止此数。他的父亲在家里买了百多亩秧田,现在又在筹备建筑中西折衷式的大洋房子,这是谁都知道的。钟履清不单寄许多钱回来家里,他的旅部军队占有一个市镇,他便有许多衣服和古董品寄回来。据他家附近的人说,他的祖母去年冬穿着两件貂鼠皮袄是半新不旧的,他的父亲的皮袍子,他的母亲和妻的皮袄也不是新制的。他家的厅里也陈设着许多高价的花瓶,磁盘和珍奇的玉石。但他的父亲是个有名的吝啬的人,决不是能拿出许多金钱来制皮毛衣服和买古董品的人,有时候钟履清的父亲还搬几件古董品到城里去估价,想把它卖去。
久困在乡间,前途暗淡的陈仲章决意投钟履清的门下去干政治的生涯了。钟履清果然念旧日同学之情,也介绍他做了一个营部的书记。他也提着一个藤箧箱跟着陈师长的部下披星戴月的疲奔了两个多月才攻进省城去了。论功行赏,钟履清的姊夫竟做了全省警务处长,陈仲章就在他的部下当了一个文书科科员。他在这时候勾通了一个第二区区长,得了民间的冤枉钱不少。他做了一年余的警务处科员,算是他的运气最红时代。在这时代内,他学会了赌麻雀,学会了吹鸦片烟了。
约一周年,X总司令恢复了他从前所有的军队,乘J总司令不备从反对的方面攻进省城来了。J总司令部下的——不论做官的或军人——都刮够了钱,听见X总司令的兵到了,怕给他们抢了去,一个个尿滚屎流的逃出省城,没有一个人肯替J总司令守在省城的。J总司令没奈何只得收拾残部退回邻省的F省境上去。钟履清自省城失败后就死在一家外国的病院里了,这是因为他性欲没有节制,身体虚干了,所以一病亡身。他的姊夫在警务处长时代搜刮得太厉害,又没和陈师长平均分肥,陈师长对他早失了信用。陈仲章失了后靠,只得带了一个爱妾阿欢回来故乡。在C城住了年余,警务处科员任内赚的黑钱看渐渐吃完了。恰好今年五月杪,J总司令的军队又由F省境攻进C城来了。新任C县县长是陈师长的秘书,陈仲章认得新县长部下的游击队长,由这个队长的介绍,他进县署里当了一名无俸的委员,每天进去里面,一顿中饭是有得吃的。后来听见J总司令要发行公债票,他便出了很高的利息,借了几百元,拼命的运动,当了西路的一名公债委员。
他和阿欢住在C城很秘密的不给玉莲知道。他初回来C城曾一个人跑回S村来看玉莲母女。
一别×年,玉莲完全变了样子,不是昔日的玉莲了。黑色的头发变成褐色了。给青黄色的牙垢涂满了的两列牙齿也不加以洗刷。
他看见玉莲时,他异常的失望。眼前的玉莲不是在秋千架下初试亲吻的玉莲了。别仅×年处女之美就完全失掉了。她的身躯比从前胖得多了。能够生杀男性的媚力也完全消灭了。
可怜的是呼呼的睡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儿。
仲章有点后悔不该回到S村里来,他想把生活费寄来给她就够了。
那晚的晚饭,不消说只他和玉莲两人对着吃。他一面吃饭,一面偷望玉莲的嘴。她很不客气的把嘴张开,一碗饭只几秒钟工夫就倒进去了。他望见这个样子,心里异常的不快。他决意不望她的嘴了。但玉莲每次笑向他时,当中的两根腐蚀了过半的青黑色的门牙给他不少的苦恼。
但她袒着胸喂乳给小女孩儿吃时,那两个肥大的雪白的乳房和有曲线美的褐色的乳嘴给了他不少的蛊惑。不能一晚上离开女色的他,在S村住了一星期,每晚上还是不能离开玉莲的雪白的肉体。
过了一星期他托词在C城有重要公事未了,跑回爱妾阿欢的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