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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们下到河里洗了个澡,然后到河岸上的小饭馆里坐下,默默无言地喝起茶来。

“那帮富农想靠苹果发财的梦落空了,”罗马斯说。

潘科夫来了,他若有所思,神情显得比平常更温和。

“怎么办,老兄?”一撮毛问。

潘科夫耸耸肩膀,说:

“我这间木屋是保过火险的。”

大家沉默不语,就像陌生人似的,用探索的目光,奇怪地互相打量着。

“眼下怎么办,米哈伊尔·安东内奇?”

“我要想想。”

“你得离开这儿。”

“看情况再说。”

“我有个计划,”潘科夫说,“我们到外面去谈。”

他们出去了。潘科夫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我说:

“你倒胆子不小!你可以在这儿住下去,他们会怕你的……”

我也走到河岸上,往灌木丛下面一躺,两眼望着河面。

虽然夕阳已经西沉,天仍然酷热难当。这个村子所经历的一切,好像一幅用彩笔在河面上画就的广阔画卷历历展现在我眼前。我觉得心绪郁闷。但是不一会儿,我实在疲乏不堪,便酣然入睡了。

“喂,”我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我,似乎觉得他们在摇晃我,把我拖到什么地方去。“你是死了还是怎么的?快醒醒呀! ”

河对岸的草原上空,升起了一轮车轮般大的暗红的月亮。巴里诺夫俯在我身上,摇晃着我。

“快起来走吧,一撮毛在找你,他可急坏了! ”

他跟在我后面走着,不时地埋怨道:

“你不该随便找个地方躺下睡觉!要知道山坡上有人走过,不小心登下一块石头会砸伤你。他们也会故意扔石头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兄弟,我们这儿的人可记恨呢。除了仇恨,他们什么也不懂。”

河岸上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枝条摆动起来。

“找到了吗?”米贡响亮的声音问。

“把他带来了,”巴里诺夫回答。

走了十来步,巴里诺夫叹口气,说:

“他又要去偷鱼了。米贡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啊。”

罗马斯见到我,生气地责备道:

“您为什么要去溜达呢?您想让他们狠狠揍您一顿吗?”

等到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他阴沉着脸悄声对我说:

“潘科夫建议您留在他这儿。他想开一爿小铺。我不劝您留下。我已把剩下的一切都变卖给他了,我要到维亚特卡 ①去,过些时候我写信给您,叫您到我那儿去。好吗?”

①基洛夫市1780至1934年的名称。

“我要想想。”

“那就想想吧。”

他在地板上躺下,辗转反侧了一阵,就沉默不语了。我坐在窗口,眺望伏尔加河。河面上月光的反射使我想起火灾的熊熊大火。在绿草茵茵的河岸下,一艘拖轮的外轮片沉重地拍打着河水向前行驶,三盏桅灯在黑暗中飘飘忽忽,时而碰上星星,时而又遮住星光。

“您还在生那帮富农的气吗?”罗马斯懒洋洋地问。“不必生气。他们只是一帮蠢货罢了。凶恶,这也是愚蠢。”

他的话不能使我得到安慰,也不能减轻我心中难以克制的强烈的愤恨。我仿佛又看见眼前一张张野兽似的、毛茸茸的嘴脸在恶狠狠地吼叫:

“打远处用砖头砸他们!”

这个时候我还不会把在我看来不需要的东西置诸脑后。比如,就单独拿这些农民中的一个来看,他身上不会有许多恶,而且往往压根儿没有。他们实质上是些善良的未开化的人——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并不困难,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会带着孩子般的信任来听你讲寻求理智和幸福的故事,听你讲伟人们的丰功伟绩。这些农民都有一颗奇特的心,他们向往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凡是能让他们产生幻想的一切,他们都十分看重。

然而在他们参加村子里的聚会,或者在河岸上的小饭馆里围成灰不溜丢的一堆的时候,他们就把自己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隐藏起来,像身穿虚假和伪善的法衣的神父一样,对有权势的人现出狗一般的阿谀奉承的丑态。这时看到他们,真让人觉得厌恶。有时候他们会突然变得像狼一般凶恶,背毛直竖,龇牙咧嘴,粗野地彼此嗥叫——为鸡毛蒜皮的事准备大打出手,并且马上厮打起来。这时候他们面目可憎,甚至会去捣毁昨天晚上他们还像绵羊走进羊圈似的温顺地走进去的那个教堂。他们当中也有诗人和会讲故事的人,但是无人喜欢,他们被全村讥笑,无人相助,备受鄙视。

我不会、也无法在这些农民中间生活下去。在我跟罗马斯告别的那天,我把自己这些痛苦的想法统统向他说了出来。

“这是过早的结论,”他指责我说。

“可是我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那又怎么办呢?”

“这是不正确的结论!是没有根据的。”

他费了好长时间苦口婆心地说服我,让我知道我是不对的、是错误的。

“不要急于责备人!责备人最容易,你可别动不动就责备人。要心平气和地看待一切,并且要记住一点: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向好的方面转变。来得太慢吗?然而,万无一失!您可以到各处去观察观察,了解了解各种情况,不过要有无所畏惧的精神,千万别急于责备人。再见,朋友! ”

十五年后,罗马斯由于“民权党人 ①”事件被捕,在雅库茨克流放地又流放十年之后回来,在谢德尔采 ②我与他又见了面。

①俄国一个小资产阶级革命民主组织,成立于1893年。它号召联合革命势力和反对势力推翻沙皇专制制度。1894年4月大部分成员被捕,90年代末解散。

②波兰城市,位于华沙至莫斯科的公路和铁路线上。

罗马斯离开克拉斯诺维多沃村之后,我的心情像灌了铅似的沉重郁闷,我就像条失去了主人的小狗似的老是在村子里转来转去。我常常跟巴里诺夫到各个乡村去给富农们干活,脱谷、刨土豆、打扫果园。晚上就住在巴里诺夫的澡堂里。

“列克谢·马克西梅奇,你这个没有小兵的司令,以后怎么办呢?”一天雨夜,他问我。“明天我们出海去怎么样?真的!干吗一直待在这儿?这儿的人不喜欢我们这号人。再待下去,不知哪天还会遭到那帮酒鬼的暗算……”

巴里诺夫已经不是头一次这么说了。他不知什么缘故也一直郁郁不乐,两条长臂猿似的胳膊无力地下垂着,他老是像在森林里迷路似的沮丧地四下张望。

雨点敲打着澡堂的窗户,如注的雨水冲刷着澡堂的一角,哗哗地往水沟流去。今年最后一场暴风雨来临了,雷电交加,发出惨白的电光。巴里诺夫轻轻问我:

“我们明天就走,啊?明天?”

我们启程了。

……秋天的夜晚坐船行驶在伏尔加河上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愉悦。我坐在船尾,掌舵的是个长着个大脑袋的毛茸茸的怪人,他一边掌舵,一边在甲板上跺着沉重的两脚,还不时低沉地叹息:

“噢——呜普!……噢——啰啰——呜……”

一望无际的河水在船尾汩汩地流淌着,如丝绸般光滑,像树脂般浓稠。河面上空翻滚着团团秋日的乌云。四下望去,只见黑幕在缓缓移动,遮蔽了河岸,让人觉得整个大地在黑暗中渐渐融化,化成了雾气和水流,永不间断地、无止境地、浩浩荡荡地往下游流去,流向既没有太阳、月亮,又没有星辰,荒无人烟,寂然无声的什么地方。

前面,在充满潮气的黑暗中,看不见的拖轮好像在跟拖它的巨大牵引力作对抗似的,艰难地行驶着,沉重地喘着气。拖轮上有三盏灯——两盏贴近水面,一盏高高在上。在靠近我的身边,还有四盏像金色的鲫鱼似的灯在乌云下面飘浮,其中有一盏是我们平底船上的桅灯。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囚禁在一个冰冷的油气泡中,这个油气泡正沿着斜面悄然往下滑,我就像只小蚊子一样凝固在里面。我似乎觉得,这种移动渐渐停顿下来,快到了完全停止的时刻——拖轮不再呜呜叫,外轮片也不再拍打浓稠的河水,一切声响就像树叶从树上掉落,粉笔字从黑板上擦掉一样消失了,我周围的一切显得凝然不动,寂然无声了。

穿件破羊皮袄、戴顶长毛绒皮帽的大个子掌舵人也一动不动地站停下来,像中了魔法似的,不再噢噢乱吼了。

我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知道这干什么?”他低沉地回答。

那天太阳下山,轮船从喀山启航的时候,我就注意这个像熊似的笨手笨脚的人,他的脸上毛茸茸的,眼睛小得眯成一条线。他边掌舵,边把一瓶伏特加倒入木勺里,像喝水一样两口就喝光了,接着又吃苹果。当拖轮拖动平底船之后,他就抓住舵把,两眼望着红彤彤的夕阳,把脑袋一甩,一本正经地说:

“愿上帝保佑! ”

拖轮拽着四艘满载着一件件铁家伙、一桶桶砂糖和一些沉甸甸的木箱——这一切都是运往波斯的——从下诺夫哥罗德的市场驶向阿斯特拉罕。巴里诺夫用脚踹踹木箱,嗅嗅,然后沉吟了一下,说:

“这些准是武器,从伊热夫斯克工厂运来的……”

但是这个掌舵的人伸出拳头朝他肚子上捶去,问道:

“你管这干吗?”

“我只是心里想……”

“你想挨耳光是不是?”

我们买不起客轮的船票,亏得船主“仁慈”,我们才搭乘上平底货 船,尽管在船上我们跟水手一样“值班”,但是他们仍把我们看作叫花子。

“你老是说人民,人民,”巴里诺夫指摘我。“眼下事情倒简单了:谁有势力,谁就骑在谁的头上……”

夜黑沉沉的,看不见平底船,只见浓浓的雾气中被桅灯照亮的桅杆尖。雾霭中散发着一股煤油味。

这个掌舵人那阴沉着的脸、沉默寡言的神态令我恼火。我是被水手长指派来“值班”,辅助这个野蛮人掌舵的。到拐弯处,他一边注视着前方的灯光,一边悄声对我说:

“喂,掌好舵!”

我猛地站起来,使劲摇着舵。

“好啦,”他嘟囔着说。

我重又在甲板上坐了下来。我很想跟这个人聊聊,但都没聊成。他听到我的问话,总是这样反问我:

“你要问这干吗?”

他在思索什么呢?当船行驶到卡马河泛黄的河水与伏尔加河银灰色的平缓水流汇合之处的时候,他望了望北面,嘟囔道:

“一帮混蛋。”

“你骂谁呀?”

他没有回答。

在茫茫的黑暗中,打老远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狗的狺狺狂吠声。这不禁使人想起那些还未被黑暗吞噬、残存下来的生命。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而且是多余的。

“这儿的狗真没用,”掌舵人出人意料地说。

“这儿——指什么地方?”

“到处都一样。我们那儿的狗可称得上是真正的野兽……”

“你是哪地方人?”

“沃洛格达人。”

于是粗话脏话就如土豆从破袋子里滚出来似的不断地从他嘴里吐露出来:

“那个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你的叔叔?我看,他是个傻瓜。我的叔叔头脑灵活、凶狠,又有钱。他在辛比尔斯克经营码头,在河岸上开了一爿饭馆。”

他慢吞吞地、仿佛很费劲地说出这些话之后,那双眯缝的小眼睛又直勾勾地盯着轮船桅杆上的桅灯,注视着灯光像金蜘蛛似的在夜幕中爬来爬去。

“把住舵,哦……你识字吧?你知道法律是谁写的?”

不等我回答,他继续往下说:

“各种说法都有:有的说是沙皇写的,有的说是都主教、参政院写的。要是我确切知道是谁写的,那我就会去找他,对他说:你要把法律写得让我不但不敢打人,而且不敢挥起手来才行!法律应当是铁一般的。要像一把钥匙。用它把我的心锁住,那就妥了!这样,我就能安分守法!要不,我就不能管住自己不犯法!管不住的。”

他用拳头敲击舵把,一边喃喃自语,而且说得越来越轻,越来越不连贯。

有人从拖轮上用传声筒喊话,低沉的声音已是多余的了,犹如融入浓浓黑夜的狗的吠声一样。在拖轮两舷黑魆魆的水面上,灯火的反光微弱地照亮着,像点点黄色油斑,静静地漂浮着,融化着。团团乌云饱含着水气,显得那么稠,那么浓,如同河底的淤泥似的在我们头顶上空翻滚。我们在越来越深地融入寂然无声的黑暗之中。

这个掌舵的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把我拉到什么地方来啦?我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一种淡漠攫住了我的心,不免黯然神伤。此时我只想睡觉。

不见太阳露脸,黯淡、灰蒙蒙的拂晓,小心翼翼地、费力地穿透乌云,悄悄地来临了。它把河水染成了铅灰色,把河岸上枯黄的灌木丛,好像长着斑驳锈块的松树树干及其深绿色的枝叶,一排排木屋以及石雕般的农民的身影一一展现在人们面前。一只海鸥扑棱着翅膀从平底船上空掠过。

同掌舵的汉子一起下班之后,我立刻钻到帆布下面睡觉去了,可是不一会儿,我似乎觉得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惊醒。我从帆布底下探出头来,看见三个水手把掌舵的汉子压在“舱房”的舱板上,七嘴八舌地大声喊道:

“抛弃这个念头吧,彼得鲁哈! ”

“上帝保佑你,没什么关系的! ”

“你呀,就得了吧! ”

彼得鲁哈两手十字交叉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平静地站立着,一只脚 踩着搁在甲板上的包袱,挨个儿打量着所有人,嘶哑地劝说道:

“别让我作孽吧! ”

他光着脚板,没戴帽子,只穿着衬衣和内裤,一头黑发乱蓬蓬的,垂在他那固执的、突出的额角上,额角下一双充血的、鼹鼠般的小眼睛惊恐地、恳求地望着大家。

“你会淹死的!”人们对他说。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我,老兄们!你们不放我,我也一定会去打死他!到辛比尔斯克,我就去……”

“别这样! ”

“哎哟,老兄们……”

他慢慢地、张得很开地伸出双臂,跪了下来,接着两手攀住“舱房”的舱板,犹如被钉在十字架上似的,重复道:

“别让我作孽吧! ”

在他那极为深沉的嗓音中,有一种撼动人心的东西,他那双伸出的、长得像船桨似的双臂颤抖着,手心朝着大伙儿。他那留着毛茸茸大胡子的熊一般的脸也在索索发抖,一双鼹鼠般的小眼睛瞪出黑黑的小眼珠。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要置他于死地。

庄稼汉们默默地给他让了道,他笨手笨脚地爬了起来,捡起包袱,说:

“那就谢谢啦! ”

他走到船舷边,出人意料地用轻捷的动作跳入了河里。我也跑到船舷边,看见彼得鲁哈在河里像头戴一顶帽子似的顶着自己的包袱,不时晃动着脑袋,斜穿急流,往岸边的沙滩游去。那岸边的灌木丛被风吹弯了腰,向水里飘落着枯黄的叶子,就像在欢迎他。

庄稼汉们说:

“他毕竟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

我问道:

“他——发疯了吗?”

“哪里是发疯呢?不,他这么做是为了拯救灵魂……”

这时彼得鲁哈已经游到浅水处,在齐胸深的水里站住,举起包袱在头顶上摆了摆。

水手们向他大声喊道:

“再——见! ”

有人问:

“可是他没有身份证怎么去呢?”

一个火红头发、罗圈腿的水手高兴地告诉我:

“他有个叔叔住在辛比尔斯克,对他无恶不作,弄得他破了产,于是他决意要杀死他那个叔叔,但末了,他又自己怜悯自己,不干这罪孽深重的事了。这庄稼汉很野蛮,不过心地却很善良!他是个好人……”

这个好人已经沿着一条窄小的沙滩路,往上游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灌木丛中。

这帮水手原来都是善良的小伙子,都是我的老乡,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农民;到晚上,我觉得自己已是他们一伙的了。可是第二天我便发现,他们都用阴沉而不信任的目光看着我。我顿时猜到,魔鬼缠住了巴里诺夫的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个好幻想的人对水手们胡诌了些什么。

“你对他们胡说了没有?”

他那婆娘般的眼睛露出了笑意,窘迫地搔搔耳根,承认道:

“说了一点儿! ”

“唉,我可不是让你别胡说吗?”

“我本来是不会讲的,可是这个故事极其有趣。当时我们想打纸牌,可是纸牌被那个掌舵的人带走了,大家闲得无聊!于是我就……”

经我询问得知,原来巴里诺夫为解闷,编造了一个十分荒唐可笑的故事,故事末尾说霍霍尔和我像北欧海盗①一样凶猛,曾经挥着斧头同一群庄稼汉们拼杀过。

①8世纪末至11世纪中到欧洲各国进行海上贸易与抢劫商船的斯堪的纳维亚海盗。

对巴里诺夫生气是无济于事的——他看到的真理都脱离现实生活。记得以前有一天,我跟他一起去找活干,途中一起坐在水沟边的田野里歇息,他深信不疑地、亲切地劝说我:

“应当去找称心如意的真理!瞧,水沟对面,羊群在吃草,牧羊犬在跑动,牧羊人在走来走去。哦,看到这些又能怎么样呢?这种情景能使我们的心灵得到什么满足呢?好老弟,你只要看出去尽是坏人,这就是真情。好人在哪儿呢?好人我们还想象不出来呢,真的!”

到了辛比尔斯克,水手们很不客气地要我们下船上岸去。

“你们跟我们合不来,”他们说。

于是他们用小船把我们送上辛比尔斯克码头。上了岸,我们晒干了衣服,这时我们衣袋里只剩三十七戈比了。

我们去小饭馆喝茶。

“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巴里诺夫坚定地说:

“该怎么办?得继续去闯荡。”

我们幸而作为“兔子” ①搭上一艘客轮抵达萨马拉。在萨马拉我们受雇去一艘平底船上干活。七天后我们几乎顺利地到达了里海海岸,并在那里卡尔梅克人的肮脏的卡班库尔巴伊渔场上一个不大的捕鱼合作社安顿下来。

①指无票乘车船或火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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