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桐梓县,那里的县长是山东人,名字叫孔福民,他在这一县做得很好。跟我来的朋友,有人专门担任社会调查,因此知道这孔福民在他的县公署里,对于伙食的分派是用百分法,如同县长一个月收入二百元,他伙食费以收入百分之二十摊钱,县长就出四十元;工人呢?一月十元就出两元钱。大家吃饭在一起,菜饭全是一样的,赚钱多的多摊,少的少摊,这样工人们就都很高兴。乡间有什么人告状,孔县长就带了个秘书,一个人骑一辆脚踏车下乡,把事情问一问,该了结的了结,该说合的说合,因此地方上的人对于孔县长是很佩服。
我把孔县长种种的情形给蒋介石打了电报,第二天就得一个电报是嘉奖孔县长的。
后来不久,孔福民调升遵义县县长,没有几个月孔福民就坐了监。很久以后,我又在重庆见了孔福民,他是到重庆复兴关受训的。我问孔:“听说你做遵义县长,被人拿了你去坐监,是为什么呀?”孔说:“那件事太冤枉也太笑话了。”桐梓县是个三等县,遵义县是个一等县,孔被调升遵义县,重庆就有人给他介绍人到县公署做事,来的人要当秘书,孔叫那个人做了科长。那个人很不高兴,过了两个星期,就由重庆来了电报,说孔福民是共产党而且跟他来的人也是共产党,就这样坐了监。当时孔福民就给贵州省主席吴鼎昌写信说,不论犯了什么罪应当问一问,不能关在监里一句不问就算了。过了几个月吴鼎昌把孔福民叫到贵阳省城,孔问吴:“我犯的是什么罪?”吴说:“他们要做你的县长,你就是犯的这个罪。”没有几天吴鼎昌就放孔为独山县长。日本人攻独山的时候,独山城里大半被炸毁了,孔福民在城外山坡上搭一个草棚子办公。日本人退回去,孔福民就升了专员。孔的亲戚结婚,请孔作主婚人。女家那边也有一位主婚人,就是在遵义县当秘书,孔福民放他当科长的人。婚礼之后,就吃酒,彼此吃酒很多,女家的主婚人对孔说:“我实在对不起你。”孔说:“没有什么。”女家的主婚人说:“我到遵义县来要当秘书,你放我当科长。我不愿意,因为我是特务,我就报告你是共产党,你就下了监,吃了苦。经过多少波折,你当了专员,今天我们做了亲戚,我对你说,我今天良心发现,我太对不住你了!”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并说:“我做了不是人的事,是给人当狗的事。”孔福民一面对我说着,一面摇头说:“悲哀呀!黑暗到万分,但是我们做小事的人不敢说话。”从桐梓到东冶镇,在那边停有六辆卡车,每辆都有两个宪兵押着。我找一位副官问那些车装的是什么东西,回来的人报告说:“车上满满的都是烟土,是从贵州省城护送着给蒋委员长的。”我把押车的排长叫了来,一问:“车上装的是什么?”那宪兵排长说:“全是烟土。”我问:“从哪里装的车?”他说:“从贵州省政府。”我又问:“送到什么地方去?”他说:“交给蒋委员长。”他又说:“上海有人专办出售烟土的事。”本来没有人不知道的,蒋介石在上海的时候,做交易所的买卖,主要就是贩卖烟土,今天他做这个事还是他的本行。不过别人吸大烟的被枪决,买卖烟土就算犯法,这话怎样讲呢?
来到綦江县,这里的出产很富,人也很多。最好的一种东西是广柑,一元钱可以买一百个。我们在上海、南京看见过同这种广柑一样的,广柑上面打个戳子是美国来的,民国廿五、廿六年,每个都是一两角钱。自己本国的东西这样贱法,一元钱一百个,最大的原因是我国交通不便,本国人不能吃本国的东西,反而买外国的东西吃,钱就向外国走。外国人得到我们的钱造飞机、大炮、兵舰,结果我们打不过人家,惹不起人家,不是赔款便是割地,由此可见若兴办实业不先办交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