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的时间,北方平津一失,就紧急得很了。蒋介石找白崇禧将军征求我的同意,找我到北方去担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我说无论哪一方面都好,只要和日本作战,我没有不乐意的。我经过南京见蒋,我说王士珍和段祺瑞是朋友,对于国务总理之缺,彼此不直接接任;何况宋哲元是跟我多年的人,若替他指挥些时间可以,若使他带的军队归我带,那是不可的。蒋说很好,一定这样办。
我过济南对韩复榘说:“只有抗日活着光荣,死了也是无上光荣。”韩说:“张自忠自北平来见你,张请你给蒋介石寄一封信,替他辩白,辩白他在北平、天津的事。”我马上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张自忠将军,内容是说:“张自忠将军很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张带着队伍打日本,张一定尽本分;”又说到饶恕人能有“七十个七次”就更好了,我引的是基督教圣经上的话。信写完了,我对韩、张两个人说:“你们能以真心抗日,无论叫我帮什么忙,我都愿意。”
我坐的火车到了桑园,知道前方的情形很紧急。不久的工夫,冯治安、萧振瀛、陈继淹来看我,萧振瀛张口就说:“政府这个不好,政府那个不好。”我对他们三个人说:“萧说的这些话都不用再提,政府已经决心抗日,无论什么坏话,都不要讲。我们要看准了,日本帝国主义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在前方正在打仗,我们再说些闲话,就是减少抗日力量,讨日本鬼子的喜欢,这是不对的。”萧振瀛听了我的话,马上他的脸变成红布似的,他已经觉出来他在北方做的卖国事情我都知道。
我在沧州看见宋哲元,把十万元的慰劳费给宋,我马上又回到桑园。当时冯治安的军队和刘振三的军队都在马厂附近跟日本人打得非常激烈。那天晚上,有三位德国顾问从蒋介石那里来看我,他们问问日本的情形和我们军队的情形,住了半天就走了。谁都知道日本和德国希特勒勾得非常紧密,报上都嚷着说,日德要订攻守同盟。在这种情况之下,蒋介石派德国顾问到前方来,蒋到底是什么心肠,谁也不明白。
东北军万福麟等军人划归第六战区指挥,司令长官部用电报、电话,无论怎样找,也找不到他的军司令部在什么地方。后来知道他们是用避开命令的办法。说实在的话,真不能怪他,连年以来东北军的官兵就吃不饱,穿不暖;从“双十二”以后,蒋介石就拿他们当敌人看待,他们心里不平安怎么会有精神抗战呢?就有一个东北军姓刘的军长,把军队开来到桑园,我亲自对他们大家讲了一次话,他是个青年,看那样子还有点干劲。
这时候是连阴多日,大雨成灾,河北一带平地里就有二尺深的水,官兵们都在战沟里被水泡着。我打电话给何应钦,请他给蒋介石说:“官兵的腿和脚都被水泡肿了,请你赶紧买十万双鞋和袜子送到前方来。”何应钦说:“已和蒋介石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国家的章程没有这笔钱,这也不合乎军队的章程。”我对何应钦说,你翻开那章程看,有没有官兵在水里泡三天五天?你说的是平时,我说是战时。就在电话上吵了有十分钟,结果是一个兵一块钱,叫他们自己去买,官长不管。中国带兵的格言总是说:“带兵如带子弟一般。”蒋、何两个人的办法,简直拿着爱国军人当为路人一样的看待。
前方的队伍退到沧州,又挖了很好的坚固阵地,我找副司令官鹿钟麟带着我的命令到前方找李文田、黄维纲、刘振三分四路由右翼绕抄敌人的后路和敌人的当腰。那一次若按着我的命令去执行,一定给日本帝国主义一个很严重的打击。过了两三天后,鹿钟麟有一个报告说:“只有一路把日本人打了一下,其余的都没达到任务。原因是李文田和黄维纲带着军队只走五六里路。”李文田说:“不能再走!”黄维纲问:“为什么呢?”李文田说:“冯长官的命令,不能不听,咱们出来敷衍敷衍老长官的面子就够了。”黄维纲军长说:“你是副总司令,一个是你应当确实服从命令,一个是公开反对命令,你怎么说敷衍敷衍呢?”李文田说:“我是副总司令,我知道得比你的多,蒋总司令是不主张抗日的,我们打胜了,他也不喜欢;冯长官是主张抗日的,我们不出来敷衍敷衍,他是不愿意我们的。”因此黄维纲和李文田大吵特吵。鹿钟麟就回来报告这件事,我把这实在情形打电报给蒋介石,到底没有回来消息。
过了不到五六天,白崇禧将军给我打电话,说蒋介石为了不叫张自忠回军队,想派李文田当军长,问我同意不同意?当时我将李文田敷衍命令的事情对白崇禧将军说了一遍,我说:“最好还是张自忠回来当军长,李文田这个人万不可用。”过了两个钟头白崇禧将军来电话说:“蒋介石答应了,张自忠马上就回军队去就任军长。”后来知道萧振瀛、李文田、何应钦三个人勾结起来破坏抗战,造了很多谣言。
我从德州奉命到河北邯郸县,整理刘汝明的军队。知道刘汝明在张家口和日本鬼子打仗,师长李金田受伤,还有几个团长阵亡。刘田和张振武都是最好的团长,也是在张家口阵亡的。
刘汝明军长诚实勇敢,不会应酬,不会巴结,弄得报馆造他的谣言,硬说刘汝明怕日本人不敢打仗。有一次我和蒋介石报告刘汝明的师长受伤,几个团长阵亡的事,蒋说:“刘的军队就没有打仗,哪里会有阵亡和受伤的事!”我说:“实在的事情,你不知道,你竟被坏小子欺骗。”当时好像他很醒悟的样子;过去了,他还是被他那一班坏小子蒙蔽他,愈蒙蔽他,看他愈高兴,因为他心里是不喜欢真正主张抗日的人指挥作战的。这时候第一战区程潜将军也在平汉路上,第六战区同第一战区在一起很不方便,结果把第六战区取消,我就回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