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重庆出发,到贵阳去督练第九十九军。经过四川省的綦江县,我看一位韩旅长带的队伍在半山坡上正在看单人教练。
在午前九点左右的时候,太阳光晒得很好,忽然间看见两个叫化子抬着一个木杠子,那是用两条破席头捆着的一个死人。抬死人的走得很快,但走到距我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忽然像走错路一样,马上转弯向右边去了。
我说:“站住!放下!”问他们抬的是什么人?他们说是一位新兵死了,排长叫他们抬出来埋葬的。我问给了他们多少钱?他们说:“每人五角五。”问排长在哪里?他们说:“排长和团副正在上船,还有三十多个病人,有几个快要死了,也刚刚弄上船去。”
我叫位姓陈的副官快去把排长找回来,同时又找了县长、绅商及教育界的人们来。我问他们这个兵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是由贵阳来的,又问团副和排长他们把兵送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说把兵送到宜昌去。我问这个排长:“你们一个兵,死了给多少烧埋费呢?”他说:“十五元。”我问他:“你给叫化子一元钱,其余的作什么用?”这时排长说:“错了。”我对县长说:“可以不可以替这个故兵买一口棺材?”他说:“可以的。”这才重新把故兵装在棺材里掘好了坑,大家致祭之后把这个故兵埋葬了。
埋葬以后,我对各界的人们说:“死的青年是为抗战来的,还没有和日本鬼子打仗,在半路上就死去,这完全都是带兵的没有招呼好。今天我遇上这个事,我算做了兵的大孝子,县长做了二孝子。顶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叫化子抬着故兵一直对着我来,否则我也就遇不见他了。”我想,也许是这个故兵的英魂使着他们到我这里来的。我希望綦江县各界的人民组织一个救济过境新兵委员会,替他们解决一切医药问题,或者其他的困难。我问綦江的绅士可以不可以?他们都说可以,而且他们都很愿意做,事后我把这件事情给蒋介石打个电报,请他通令各军注意,并且派人特别调查这个事情。
到了贵阳督练第九十九军。名称是第九十九军,实在只有一师人,而且这一军能到操的只有二百多人,也不知道蒋介石是吓日本人还是欺骗他自己。军长叫傅仲芳,他说他有一百多处勤务,出操不能有多少人出来。我对傅说:“云南若有事,你这队伍一定要开动,广西有事,你这队伍也会开动的,你应当用全力为作战才对。不然的话,那一天要调动你这队伍作战,一定要吃大亏的。”我在大操场里教他们唱歌和几本问答书,处处都看出来非常的懈怠。也是过了不久,云南紧急,九十九军也调到云南作战,一见敌人都垮完了。傅仲芳撤差之后,过了好久,在中央训练团当大队长。我见着他,真是可惜得很,带着军队,不注重训练,不讲带兵规则,眼看着在那里等着失败,奇怪不奇怪!
从贵阳回到重庆,到宜昌,一面督练十八军的军队,一面奉令检阅宜昌的要塞。先提要塞,要塞是位姓蔡的叫蔡继伦负责任。修了很多小炮台,每个炮台存了三尺多深的水,炮放上去,看不见敌人,总而言之,完全不合用。蒋介石也派人来考查这项工程,听说有人给告发了。蔡继伦本是一位极不实在的人,他做过多少小事,不是诳骗,就是欺诈,这一回被人查实了,先下了监,后来查出他赚了很多的款子,被枪决了。本来这个人不能用的,不知道他买通了谁,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第十八军在宜昌的南岸深山中,我看过他们多少次战斗教练,比较三十六军和九十九军稍好一点。顶大的毛病是不注重精神教育,不注重战斗射击。此外还有个毛病,官长说的话,士兵听不懂,因为很多官长都是长江以南的口音,士兵则是长江以北各省的,官兵说的话,彼此不懂。平时还可,战时怎么办呢?只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