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为人类所必须耶?
人生而有雌雄之分,即不能无异性之爱。而所以必有两性之爱者,一则以达到人类繁衍种族之目的,一则以满足两性之欲望。夫如是,则可以使人生之花灿烂美茂,永无已时。非独人类为然,昆介之虫,爪距之兽,羽毛之鸟,彼故蠢蠢无知,然当孳尾期间,犹复“雉雊朝飞”,“鸟鸣求偶”。是恋爱者,万物生机之根源,人生幸福之所始者也。
恋爱(Love)之为字,将作如何之定解耶?一言可蔽,则仅适用于人类之两性的冲动(Sexual Impulse)而已。此种两性的冲动,所关綦重。盖自数千年以前,原始时代既生有人类,而两性之冲动已随之滋荣发育,惟其时所谓恋爱者,殆基于一时之性欲冲动者多,而永久之爱情冲动者较少。此固为人类最初所必然之现象,非可谓其时人类对于两性冲动之见地为不具全也。故在原始时代,人类之恋爱可谓为仅知有种族之目的。近世以还,凡文明之人类,在自由知识上考察历史上之进化,于恋爱生活上更寻出个性(Individual)之意趣。因自由之人格,而另出创解,于是对于恋爱上乃起一大变化。Georg Hirth近世有名之著作家也,彼有一主张谓:今日文明人之合理的恋爱,须行于自由之路(Ways to freedom),因必为是,方足以发展人类自然之个性,而经营恋爱之真正的生活也。人之生理由叔本华(Schopenhour)在其《两性恋爱之心理学》(Metaphystr der Geschbchtslebe)一书中,几全部排斥此个性之原素(Individual Factor)。盖以为如上所说,而更无疑义,则实为恋爱性质中不适之解释。其后有最近之著作家Arnold Lindwurm氏出,大受叔本华主张之影响,遂以此义引入其《两性恋爱在社会伦理中之关系》(Ueber die Geschlechtsliebe in Social-ethisc he Beziehing)。其言曰:“恋爱之果,唯儿童耳。如因结婚而组成家庭,所必要者,亦为儿童之鞠育而已——此等道理,为著作者在两性探索中之伦理的轨范,亦即为一切两性恋爱中之社会性的标准。故两性恋爱如此实施,可为生产与鞠育儿童之批判。”若斯主张,盖纯以两性恋爱为儿童之立足地。Geory Hirth所言发展人类之个性,以经营恋爱生活者,固不无立论之几许差异。其实两种理论,虽若相反,亦实相成,盖以恋爱缺乏个性,则自由之真义已失,如言止有个性之发展不顾其他之利害,实非人类性欲本能所应许者。以此二者相涵相分之义,可谓为人类必须恋爱之第一义谛。
两性恋爱之神秘,其生活上之奇异耶?此等奇异之生活,盖由于两方之信仰与美术上之感动故引伸蔓延,而现出其大部分之势力,故在动物复细胞集合体之两性的现象中所依附,乃为动物世界与人类种族繁衍继续所由来,以雌性胚珠细胞与雄性精液细胞相结合进行,而美满之爱情得以实现。此等意义,为赫凯尔(Haeckel)所释解者。在比较与连合中,微论其他精神上与物理上之现象若何繁复错综,此等事实,恒为恋爱之第二自然,不可或免者。原始有机之交互进行,此两种生殖细胞(The two reproductive cell)之结合作用,遂遗留下恋爱之物理上与精神上之现象,是以细胞结合之进行,实可谓具体而微之恋爱画片。实则在男子与女子中之关系,而为自然的单纯之表象也。
人类文明进化史确为两性之进化史。无论小而家庭生活,大而社会设施,细若衣冠工具,钜若文物政教,其递嬗蜕化之由来,固由于人类知识之日进靡休,而两性之逐渐发展,亦与有力。人者好群之动物,亦即生而有社会化之性质者也。以其好群,故具有同情好恶之本能,若斯本能发展之初步,辄有赖于恋爱为之础石柱基。而恋爱则必以异性为鹄的,盖人性生来未有非常之恶者,以有异性之恋爱,则男女性质得以调和(Harmany),而天然性欲得以各偿。生活既安,则更谋社会之幸福,以思何以发明物理,创立制度,以利用厚生,而完成此世界者。此仅就恋爱为人类所必需之浅易者言之耳。若夫以生理上、种族上诸种理由,以述答此问题,则更非千百言所能尽,且为理繁杂,非本篇所能容。止如上所言个性发展与儿童之关系,已可少见此问题之重要,更不待繁言而解者。
总之,人生必有恋爱。恋爱者,为两性中之神圣事业,亦为人类真正之愉快事业,必思如何方可以使世界之两性得以偿此神圣之代价者,则自由之花,将永无萎落,而恋爱其遂为人海中之灯塔矣。
今之言恋爱者,多从社会制度、家庭风俗等为立论之要点。今吾特述两性恋爱之本身的惟一问题,曰:“美与两性”,盖就恋爱之本质而言,非自外错者也。世有读胡适之先生《关不住了》之辞诗者乎?其进而研究此问题,幸勿置爱情于饿死也。
美为人类生活中之第二生命
“人生果何所为?人生之归结如何?”此近代之大文豪、哲学家、宗教家托尔斯泰对于人生之疑问也。“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此孟轲氏阐发人性之要语也。夫渺茫人生,终不能得其归结之途,则却曲迷离,人生之兴味果将何在?是亦木石鹿豕耳!何万物灵长之足称。然所惜者不得其养耳!此人类烦闷混扰之状态,所以亘逼于地球之上,而亦即人类不安之所由来也。然则果以何道而使人皆乐其生得正当之归宿与?斯则美之为力己。
美为超越人生生活欲望之对象的事物,实绝对精神之一代表者也,诚以美之真值,为“善”、“真”之总归,而表现世界之究竟归绪,以补哲学、宗教所不及,以现象世界与超越世界相连为一体,改进人之性质,愉快人之精神,使人类高尚洁善之生活与理想得以发荣滋长,有正当之养育者也。夫吾生之世界,一真实之世界也。然少具知识者常感其沉闷干枯而不适于吾心灵上之长养,于是以“美”之介绍,得到绝对理想之世界,以生以死,以娱以游,沉浸涵育于真美之中,而人类“真”“善”于以实现。人生之归结,可不求而获。盖意识之为物,恒不满足于实际而愉乐于虚想。此虚想也,实具有尘垢万物,枇糠人生之大力,故闻好乐使人忘睡,观名花使人神爽,读名家之诗歌,辄生不可言论之感兴,抚宏壮之雕刻建筑,则起思古之幽情。盖以此等事物,实际言之,非若饮食衣居,有裨于人生之生活也,而见诸耳目,达乎心思,嵌入灵感,自可移人于不自知觉之中,则信乎实体者虚体之形象,而美为人生所不可须臾离者,谓其为人生之第二生命也固宜。
再次就人类进化上言之:美亦具有伟大之功能。叔本华(Schopen-haur)为近代有名之哲学家,其论美也,则以意志(Will)与选择(Selection)为主,彼以为芸芸生物,能以有传衍种族之功用者,惟意志之力,而所以得此选择之结果者,则美也。
康德(Kant)之美学说曰:“若世无人类乎,或其人类与今人性质迥异乎,则吾人所谓美,消灭不存可也。美之所以为美者,无目的而称目的,无关心而称关心,无何等概念可以表示,而可使人喜,又普遍而必至者也。”故美者,吾人心境于常难摆脱之种种规律,而一切大摆脱之,回复其圆满之真象者也。申言之,美者即对于己心最高尚境界之观照者耳。”
以上引证叔本华之意志即美说,对我以外之物事而立言者。康德氏己心最高尚境界之反照,则将美对内心而言者也。然此可与吾上所述,作相互之证明。实则皆为寻出人生究竟之归宿,与求得其养耳。
美对人生之需要,既以粗述概略,从可知微论世界中之任何事物,莫不与美有关。况在人生生活中最要之部分,恋爱问题中耶?
两性恋爱与美之本义既明,则可进论其两者之关系。
美与两性之关系
在今日虽以道德上之信条,恒有不幸之悲叹,而成矛盾之争点。于此对于恋爱生活上所经过,殊无零落凋萎之观,在此等相反之现象中,乃可渐使结婚成为更新之组织,改良以达于高洁地位。故既在恋爱之进行趋向,已达于自由之途,然所以有此者,非仅以肉欲的(Sensuality)不变所得,乃以其理想的(idealization)功能之故。是以当自然为肉欲之观察时,盖已失其向来可怖之势力矣。究之能到此地步者,一则以无限激发之感情的势力;一则以生活上否认欲禁主义(Asceticism)之流行而已。以此之故,而美术的影响在近世恋爱中遂居有显著之地位。夫吾辈即不能言倡美学主义(Aestheticism)之甘嗜(Sugary),抑可不必与柏拉图离绝肉欲说(Platonic Eros)相比较,然在人类恋爱中之美学的倾向,已成显著之事实,而为身体与精神上亲密联合之神秘点矣。鲍尔许(W.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