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们所谓的风人曾告诉我们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两句意简而深的话可谓将古往今来的热情诗人的肺腑揭出。诗人是情感的宠儿,尤其是生活,游泳于灼如沸汤,热如烈火的热情的梦境之中能以遗却当前的忧患,不计未来的祸福,借笔锋上的墨沉化成的泪滴来陶写其受热情的冲动、反映、激荡的感念。所以他们的思考超乎常人以上;他们的观察比起常人为深;而同时他们所感受的苦、乐、戚、愉的度数也比常人为高。嚼苦茶而其甘如荠,见鸨羽而呼苍天,要极端的享乐则秉烛夜游,要极端的悲痛则痛哭空山,天才皆具有几分狂人的性格,不能随那如横流,如狂澜,如带有病菌传染的飞尘的蜉蝣般的人生厮混。他们的思想,的行为,的著作,一任热情的澎涨,一任内心的冲动,然而其结果则多半受那些习掼于“规行矩步”的社会的讥嘲,骂詈,甚而至于放逐屏弃死于乡野。这是东西古今的天才诗人所受的待遇的通例,不是敛却其热情的奋兴的,都须在这个冷酷的社会熔炉中将他们用威力的钳箸取出。因为不能同化他们,不能熔解他们,不能使得他们的金刚石的本质与那些生锈的铁,哑默的铅,随时可以折旋的锡……化合,所以他们只好是成为“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的痴人。徒有慷慨的良质,绘写万有的奇才,至多不过享一点不可知的,缥缈若轻烟朝雾的后世遗名;不过在蔓草的原中,或芳园的树里,有几个刻石摹形的东西,或是一抔的黄土为风景名胜的点缀,然而那些热情诗人的缕缕心血,……到底“逝者如斯”,在当时会有几个社会熔炉中的裸虫们得以去了解他们,并且予他们以同情?
百年也不过旦暮似的迅疾,什么不朽,永生,盖棺定论,千古名高的话,只是聪明的人们捏取几个名词来聊以自娱罢了。所以在英国诗人拜伦的今日的百年祭上,我们要拿什么话或者意思来表示我们对于他的人格及其著作上的感念呢?……拜伦的诗歌在世界的著作林中可以占一位置,然而也并不是臻于极顶可以俯视一切的。荷马的雄奇,但丁的丰富,莎士比亚的广博,丁尼孙的优妙的艺术,拜伦也未能一一与之并肩齐驱,但是拜伦自有他的特点,也非他人所能并论。所以我现在要趁此机会对于他的思想及其诗歌说几句话,将他的特性,与其著作的特别表象的梗概述出,或者可以见出拜伦之所以为拜伦处。
距今百年前的四月十九日在意大利米骚朗希有位三十六岁的青年,于缠绵委顿的状态之中,流动他那明灰色的目光,念着他的夫人,及他的女儿阿达(Ada),及其姊姊鹅葛丝达(Augusta),并且说着:“现今我将长眠了”,于是他的灵魂遂同他的三十六年的生活而俱逝,这就是拜伦(George Gordon, Lord Byron)临死时的状况。
拜伦以少年的诗人历经了在英国的群众的讥辱,在意大利经过扶助意大利独立党的艰险,中间又有情爱上的波澜,所以他也与其他的少年诗人似的中途夭死,这也是无足怪异的。但是我们要考求评论他的思想,则不可不将其三十六年的短促的年岁,分为数期,再就其环境的变迁,及其所受社会的待遇说明,然后可以探得他的思想的来源。
自来为拜伦作传略的,大概分为五个时期:第一期;他的幼年的学校生活,以及在哈漏(Harrow)时的经过。第二期,在大学修业期。第三期,在南欧的居留期中。第四期,定居伦敦(结婚及重复受社会的冷遇)。第五期,外国漫游以至于死。在此五个时期中,拜伦思想的剧烈变动,即在四五期之间,而其作品的成熟,与得有丰富的收获则全在国外漫游的行程之中。所以我们读过他的传略,也不禁有“诗穷而后工”,及“名山大川足以助文字之美”的同感。
拜伦的祖先是诺尔曼的名族,他的叔祖父是有名的怯弱勋爵(The wicked Lord),由这位勋爵的地位,资产上,方使得拜伦家声煊赫。拜伦的祖父是有名的航海家及旅行家,曾作有极有趣味的自传,后来拜伦作诗歌及好旅行的性质,从此自传中取得材料并且对于兴味的引动上得益不少。至于此诗人之父,却是个军人,并且是自适的游荡者,不过性情忧善,颇以善于滑稽出名。其母亲是一位重嫁者,在生拜伦之前已生一姊,名鹅葛丝达,此为拜伦平生最亲爱的姊姊。至于一七八二年,而拜伦乃生于伦敦的候尔司街。
遗传学在近代已视为重要学问之一,因为父母的体性遗传,或变态或不变态,总与儿女的思想,才力,事业攸关。拜伦的母亲是一个骄傲的,易于激动的,有神经病及热情的妇人。这等情质传予她的儿子的身上的特征,见之于思想行事之处极多。例如拜伦少年时在学校里有那些不规则的习惯,以及狂睨举世文坛的性格,以一初出校门的学生,辙肆讥评,然而同时又有创作的天才,与其热心的性质,所以照遗传上说来,拜伦的行为,及性质,受之于母者居其大半。不过他们母子的关系因爱与憎的互为循环,及特性的发越,常常至于不幸的地位。及至此白发的老妇人在一八一一年八月死后,拜伦泛海由南欧归来,抚尸悲哀,而且说:“愿她平安!”此诗人赤子的心,虽在平时与其母常有失和之处,然他到此时也知只此一母,竟不复见。所以由他这句话的哀感上看来,便可知他究竟是诗人,与叔本华自中年与其多才多艺的母亲别后竟终身没有见面的自有分别。
我们既明了拜伦受之于母的特性的遗传,则后来他在学校中不规则的生活,及对于社会的反抗,对于自由的竞争,对于独行其是不以物之汶汶察察而昧其特有的精神,毋庸多述,看到拜伦的传略时自可了然于心了。
以下我就拜伦的行传及著作上的表现,先论其思想的特点。
(一)热烈的冲动。自然读拜伦的诗歌的人,没有不觉出他那种热情如灼的性格的,不但在他的空言的表现上是如此,当他在哈漏公立学校时,他一面读书,一面成了校内运动的领袖,有一次他向一个同学说:“无论谁威吓你,告诉我,设使我能我要痛打他的。”这种勇敢而热心为人的态度,研究拜伦的事迹者莫不传为美谈。其后他在意大利旅行中,去扶助意大利的独立党人竟至在米骚朗希而丧其生。此其热烈的思想见诸于行为的是如何伟大,并且如何使人觉得跃然如生。试一读其The Isles of Greeceo的全诗中的一二节:
Tis something, in the dearth of fame,
Thought link'd amorg a fetter'd race,
To feel at least a patriot's sharme,
Even as I sing, suffuse my face;
For what is left the poot here?
For Greeks a blush-for Greece a tear.
马君武所译为:
一朝宫社尽成墟,可怜国种遂为奴。
光荣忽傍夕阳没,名誉都随秋草枯。
岂无国土坐列岛,追念夙昔份怀抱!
我今飘泊一诗人,对此犹惭死不早!
吁嗟乎!我为希腊儿频蹙,我为希腊一痛哭!
类如此类的诗,其他那些凭吊剩水残山,与言情析爱的著作中,到处可以表示出他的血性男儿的心胸,气概,他自重回伦敦,无意中被盲识的社会加以无妄的攻击之后,他抛弃了钓游的故乡,遗留下妻子,誓行去国,不复再归。后来他有几句文字是:“我觉得设若语言的怨诅的低音是真实时,我是不合于英国的;设若说得是假话时,那就是英国与我不相合。”在这等忧谗畏讥的环境的包围中,飘然去国,永为世界飘流者的思想,其不屈不挠的气概,与不向盲目的社会降服的勇力,何尝不是发源于其思想的热烈上来。
由此看来,真令我们有诗人,——热情诗人“可为而不可为”的感念!如拜伦不知顾忌,不知卑屈,惟知贡献其诗人的赤子之心,以歌以咏,其奈社会的嫉视,终不能使其热烈不为抑遏的性情如火然,泉达般地随在扬燃其光明之焰,与激动其流散的飞波。还是必与世俗不相融合的人,方能成为诗人?或是在世界的冷酷待遇中,终不能相容他们呢?
(二)自由的观念。拜伦为英国浪漫派的诗人,然而与华资华司及克茨等却不一样。因为他与雪莱都是著名的“叛乱的诗人”(The poet of Revolt)。他不但对于文艺上不能遵循着传统的古典主义的束缚,并且在道德与政治两方面,都是自由的辩论者与爱护者(declamatory, lover of liberty)。他的勇于任事及热烈的思想,使得他的同情对于屈辱而想反抗的民众,比起对于甘心退让一无生气的民众更大。自他的幼年,他已具有他的先祖诺尔曼人的不受支配于自然环境之下的特质。虽然他足有跛疾,然而在学校中仍可作为运动者的首领,这也可见他那种利用自由意志与天然相奋斗的精神是怎样的坚定,及至他再回英京,再被社会上的侮蔑者,嫉视者,排挤而去国,他第一个吃亏的地方,就是在太偏重自由思想的发挥,不能“脂韦”,“滑稽”,媚世取容,博得一时盲目的群众的欢迎。他因为注重自由思想的发挥,便不能似那些只知登山临水,吟风弄月的诗人,自划出他们文艺活动的范围,而“与世无争,与人无与,”便不能逍遥自适,刻意地自度其“诗人”的生话。于是他所受的社会的讥辱,便不能免却。由此亦可反证拜伦的思想不止不是在空虚的想象里以安慰愉悦其独有的梦境,并且对于实际上的道德的政治的宗教的冲突,俱须加以解放与自由的决定。拜伦并不止是一个诗人,有时如同群众的领袖及政治家。叛乱的诗人,其思想是以革命为根柢的,他们不满意于道德,宗教,政治,艺术等古旧的,因袭的,束缚的观念,所以先时势而高揭革命的旗帜,为群众的导引。从智慧的反射镜中,映照出诗人心底的火炎,随其生命活动的区域,而无往不熊熊灼灼向一切社会之堡垒的防御线而放射,燃引。此等观念,如雪莱,如嚣俄,如歌德,皆已占据了他们的中心,而在少年期表示得显明而激烈的以拜伦为最甚。曾有一位英国批评家说:“拜伦具有铁性的意志,并且有真实自己牺牲及英雄的资禀。”果当有其需要时,即可实行其伟大的品格,例如在米骚郎希的事,可以为证。所谓:
The mountains look on Marathon—
And Marathon looks on the sea;
And musing there an hour alone,
I dream'd that Greece might still be free;
当其凭立Thermopylx海湾,眺望希腊的名山海米铁司,临风念古,以其慷慨郁勃的热血诗人之心,发为浩歌,虽百有余年,我们试读他那几句在革命以前的希腊诗,其感想为如何?
Fair Greece! Sad relic of departed Worth!
Immortal, though no more; though fallen, great!
Who now shall lead thy scattered children forth,
And Long-accustomed bondage uncreate?
Not Such thy sons who whilome did await,
The hopeless warriors of a willing doom,
In bleak Thermopylae's sepulchral strait—
Oh! Who that gallant spirit shall resume,
Leap from Eurota's bank, and call thee from the tomb?
诗人之想象,诗人之自由想象,恨未得将此恶浊的世界重行毁坏,重行抟造,以期有烂灿的光明的无怨无憎的生之愉快即刻实现,惟其不能,则只有凭吊胜迹,名人,胜水,残山,以自抒写其如波浪的起伏,如风云的弥漫,如火焰的飞腾,如天使之翼的挥舞不可阻遏的自由观念。于是此“由我童时,卧于汝之胸臆,……是为欢忻之美妙,因我对汝宛如儿童”的思想,正不止是拜伦赞美海灵的美句,也正可取来形容他毕生拥护自由,反对强御的怀抱。
(三)时代思潮——革命的影响。环境与人生有密切的关系,不过常人只是受近处环境的变化,而少受有一个时代的影响。至于天才的学术专家,及政治家,英雄,诗人,他们的观察敏锐,感触灵捷往往在无形中受有时代的影响;不过这等影响在他们的身心中发生何等反应,须以各个人的性格等为准,不能一律。拜伦之生正在欧洲革命时代的盛期,他生的前五年,正是美国独立告成的时候,他既生一年以后,而震惊全世界的法国大革命方才起始。其后十五年间,欧陆上恐怖的社会的洪流,——自由观念的进步,乃如日之中,一切政治上的纷扰,宗教上的冲突,文艺上的由古典主义而蜕化为浪漫主义的演进,迅疾分布,使全欧社会俱生变动。于是国家的独立,及个人的自由,都异常发达,皆倾向于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及德谟克拉西的光明的路途之上,其间著名的政治家,英雄,文学家,社会改革家,此起彼伏,备极一时的盛况。热情的少年拜伦,置身其间,目睹怪杰拿破仑总揽法国全权,以数十万铁骑蹂躏全欧,其后由滑铁卢败下的事实。他又曾见欧洲旧日的制度,典章,宗教信仰等等,在理性的栅门以前,唤回而全行毁坏。同时这等情形冲启此少年诗人的热心,对于政治,文学,宗教,都有新改革的思想。那时自由及理性的觉醒,从全欧的人民心中呼出新曙光的希望之声来。而拜伦乃早成为这个时代的散布福音者了。
但是就比较上看来,即可证明时代的影响与各人性格上的反应有不同之处,例如拜伦与雪莱皆得了“叛乱的诗人”称呼时,而华资华司(Wordsworth)正在西毛兰达(Westmorland)契冥自然,而考莱居(Cole-ridge)也正在那里作超自然的梦想,克茨(Keats)却从人群中跑出低吟默诵地去赞颂“美”,与拜伦及雪莱相比,不是很不相同么。那时,雪莱正在反对英国社会的宗教和法律的束缚与愚昧,并且与葛德文·玛丽(God-win Mary)结婚,而其前妻投水自尽,又以唱无神论不见容于英伦,向意大利双双逃去。而拜伦呢,也是因为他发挥个性的热情,高唱自由与革命之歌被人攻击去国。他们正在为革命的使徒(Apostues of revolution),并且在人的世界中生活,工作。不过雪莱之从事于革命运动,还不能与拜伦从事革命运动的观念相同,然而他们都是受有极深切的时代影响,不与其他同时的英国诗人逍遥物外的一样,则可断言。拜伦的诗歌,自始至终几乎没有一篇不是反对强权的革命之歌,而赞颂国家的与个人的自由,对于宗教上的迷信与虚伪,以及传统的风尚都是反对,如Chin是宗教的理性论(Rationalism)的呼声,Childe Harold一篇则是热心地对于自由,及德谟克拉西精神上的贡献,Don Juan则为反对迷信的使徒的福音。如上三篇,皆为拜伦的代表作品,而且有丰富的材料,变化的想象,然而皆具有革命的意义在内。我们又焉能不称他为革命的诗人,与受时代影响最深烈的诗人呢?
拜伦的思想除去他那种热烈不羁的行为所表示的外,便须向其诗篇中去寻觅。拜伦的诗歌,可分为三期:
第一期,由一千八百○七年起刊行他的处女作杂诗(poemson Vari-ous Occasions)第一卷,至一千八百十一年他由意大利回国止,此期间他已完成他的名作Childe Harold的第一篇。
第二期,自一千八百十一年拜伦之母死于其故乡,至一千八百十六年他重行去国止。此期中包有续作的Childe Harold诗篇,且在伦敦印行。尚有其他的抒情短诗甚多,而《希伯来曲》(Hebrew Meldies)亦制成于此时。此为拜伦言情的最好的诗歌,而著名的《海盗》(The Corsair)亦于此期内告成。
第三期,由拜伦重去英国至一千八百二十四年四月死于米骚朗希止。此期内佳作甚多。如《去国行》(My Native Land Good Night, Pris-oner of Chillon),抒情剧Manfred,续作的Childe Harold,及Mazeppa,Don Juan,著名讽刺诗,《裁判的幻想》(The Vision of Judgment),戏剧诗(Cain),与其最后的诗《我的三十六年》都是他末期的丰富的作品。
拜伦最先的作品杂诗二卷,没有什么价值可言,然而他的不羁之才已在此时露其端倪。当时虽不曾惹起许多批评家的注意,而当其第二卷《嫩散的时间》,刊印于《爱丁堡评论》上时也很惹同时的人的评论。后来他居住纽司提达时,因为作《英国诗人及苏格兰评论家》(English Bards and Scotch Reviewers)始露布其少年的讥讽,对于社会以公布其大无畏与解放的思想,同时也迅速地收到其效果,谩骂的反施,不情的攻击,皆集矢于此少年诗人之身,这也如同有名的诗人司考特Scott,及莫耳Moore的经过一样。而拜伦在此时也大显著其异常的才能,以与根深蒂固的社会的攻击宣战。有人曾说:“他在此时乃如一狮,”这便可以看出他的勇敢,热烈,不向社会作屈伏的拜倒的精神了。
在第一期间,拜伦的诗除掉表示其少年的粗豪的气概与盱衡当世的儿童般的讥讽Boyish satire之外,则颇多缠绵低回言情的著作。热性的少年,多易在青春期陷入于恋爱之途;况在热情的诗人拜伦虽不是同美丽的雪莱视“爱”为生命以牺牲一切,然而他平生的凄艳缠绵的历史,亦足以令人为之思念。当他在哈漏学校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青年,曾对于安娜屈吴丝(Mary Ann Chaworth)强然地发生过单面的潜伏的恋爱,不过安娜屈吴丝于一千八百○五年嫁与他人。此刚过童年的爱情迷惑力的引动与其失望,遂深深植根于此多血质与易感的诗人的心中,这也或者便是他平生哀怨的开始。所以他在二十八岁上作的《梦》(The Dream)诗,其中所叙述的情绪与事实,皆可证明他对于安娜屈吴丝的迷恋力的强大。及至他第一次离英往南欧游历时,经过葡萄牙,及西班牙,又消费其两年的光阴于亚尔巴尼亚,及希腊,在雅典乃有赠《雅典女郎》诗之作。据言Maid of Athons是他于一千八百十年在雅典为一女郎麻可丽(Theresa Macri)作的。麻可丽系拜伦的居停的女主人的女儿,现在我们读他这首悱恻,低恋,如互诉肺腑的著名抒情诗,真有若在玫瑰丛中闻子规啼血,及明漪的湖滨听单飞失侣的鸳鸯之哀鸣。
Give, oh give me back my heart!
Or, since that has left my breast,
By that lip I long to taste;
By that zone-encircled Waist;
By all the taken-flowers that tell
What words can never speak so well;
By love's alternate joy and woe,
Zω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