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濛的淡白的月影,
邀着凛冽之夜气,
无语地步进窗来,
躲在我静寂的枕畔——
如此严冬之夜的寒,
冰冷我憔悴之颊,
但不停止我脉管里的跳动,
与热烈的泪之迸跃。
我的所爱,如逃命之游鸦,
全向炮火处狂飞,
永绝了,留下那徬徨的影子,
又来往在我心上。
是以我深望蛇鲛与虎豹结合,
占据这残破之人间,
踏碎诗人之傲骨,少女之酥胸,
免给同类者去侮辱而嘻笑!
我曾凝睇泉水之长泻,
痛哭世纪之衰败,
但尽我之聪明,
终难了解人类点首之意义。
说是同情么,在眼前伸来的手?
吁!魔鬼的殷勤,平常人的惯技,
随着我真挚的忠实潜来,
破坏我的一切美梦。
太滑稽了,猴子唱的小调——
是人们口头的友爱!
(如腊月里霉雨之缠绵,
搔扰了一切安静。)
于是我驰思海岛之清闲,
却曳着残旧的革履,
踉跄在繁华之城市,
黑发长染于百丈之灰尘。
逃避这无底的悲哀,
(正象瘦骡负着重载,)
努力我疲乏之脚步,
愈欲轻快,愈是迟慢。
在荆树之旁,我终于萎顿了,
如饿狼之垂毙,
灼闪绝望的火眼,
充满着愤怒和羞惭。
吁!被时代忘却的小人儿,
应如残雪,委之路隅?
我偏负这诗人的倨傲,
低吟:自然虽大,我的心灵更大!
痛哭这颠沛,与其作虔诚的祈祷,
我宁肯将希望埋葬在唇旁,
狂歌我心之深处的哀戚,
屹立江边,与缓流谐和。
当我徘徊在公主墓前,
凭吊那瘦残的满地黄叶,
决心于苦恼之解脱,
但因孤雁之哀鸣,又留恋那瞬刻!
呵,生与死的冲突,
白云般飘泊在我心上,
无开始亦无终期,
只使我伤心这淡白月影之寒夜!
1926年12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