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一瓢师徒回到雁荡绝顶的草庐内看到纫兰临走题诗,当下钱东平、甘疯子、龙湫僧三人揣摩诗内寓意,便知师父母起了绝大裂痕,虽是轻飘飘两句诗,却蕴藏着夫妇从此各行其是的意思。最厉害的把游老师比成浊水俗尘,仿佛说我们俩在雁荡居时你也是清的,出山后便成浊物,闹出百笏岩这一档把戏来了。三人中甘疯子心中格外难过,假使那晚没有他从中捣乱,老师不致离开书斋,湘魂这档事不致于难分皂白。可是老师的清白,也只有俺一人亲眼目睹的证人,有俺在场,目前钱东平、龙湫僧便不致疑惑俺老师。话虽如是,只俺们三人晓得老师受了冤枉,仍然无法破此疑团。玷污湘魂身体这人,究竟是谁?依然大海捞针无法查究。甘疯子心里这样思索,钱东平、龙湫僧也是这般地想,而且三人对于游一瓢夫妇以往的事并不知晓,铁扇帮飞龙岛何以用此诡计,也摸不着路道,又不便向老师细问。六只眼珠看定了那张信笺,倒没法摆布了。游一瓢却微微笑道:“这事关着十年以前的事,难怪你们茫然。前几天在鸳鸯峰破寺内俺听你们说及百笏岩艾天翮,已知这桩前因絮果成了一桩不可解脱的怨孽。现在俺这位夫人被他们诡计蒙住,素性又迂执冷僻,这一走愈弄愈僵,正落敌人的圈套。但是真金不怕火炼,是非总有大白之日,俺这位夫人将来定要后悔的。俺们师徒的事要紧,这种尘俗烦恼正应运用慧剑斩断,从此置诸度外可也。”这一番话从世俗眼光来看,只觉游一瓢夫妻之情似乎非常淡薄。
三人之中也只有钱东平已体会出游一瓢的意思,连连点头道:“老师道念坚定涵养功深,所以勘透尘网趁此解脱。一面推测这桩事不到水落石出之日,同师母见面也是无法解释。不如暂置度外使敌人疏于防范,将来不难见机行事。”甘疯子、龙湫僧被钱东平一点明,果然觉得有理。游一瓢笑道:“你们三人相处虽不多日子,各人气质已见一斑。东平器宇开展智略达到,可以传授我的阴符握奇之术、先天太乙之类。霆生(即甘疯子的原号)刚毅果敢豪气凌云,可以传给我的拳经剑术。龙湫僧心源澄澈世情恬淡,可以传授我的吐纳保身、炼丹寿世之秘。至于锻炼体魂陶熔天性,为人道之基,凡在我的门下,人人必须经过的第一步功夫,这种功夫便是内功正宗。世人练习武功的都是由外而内,俺却是由内而外。由外而内,无论练得如何惊人根基终是不固。比如身子虽是铁铸五脏六腑依然是一座琉璃,一震便要粉碎。如由内而外,先须练心、练气、练血、练精、练神,按五步做法把心气血精神运用如一稳如泰山,然后把五官、四肢、七窍同拳术的手眼身法步,十八般军刃的蹦、跳、砍、刺、(扌履)一一撮会拍合,便可触类旁通任意所使。然后取精用宏由博返约,各专其性之所近,以达于神化不测之境。如此内功正宗之秘奥已得其十之五六,出而济危扶困可以游刃有余。但是做到这样的功候,还只内功正宗之一半路程。象我所说传授东平的兵机术数、霆生的拳经剑术、龙湫的吐纳炼丹,途径虽不同,而探本穷源,都可以达到保命养元之金刚不坏地步,看各人自己功行如何便了。”这一番话,三人听得又惊又喜,一齐俯伏在地齐声说道:“从此弟子们长侍左右,全仗师傅训迪,但不知师傅在天台、雁荡两处择哪一处设立绛帐,弟子们可以亲自动手建筑起来。”游一瓢道:“就在此处旧庐中再添设几间,略一整理便足够用,不必多费手脚了。”三人闻言起立,于是师徒四人择定庐旁地址,由龙湫僧回到灵岩寺运上许多粮食蔬菜同炉火家俱等应用物件,连造房屋的动手家伙应有尽有,也不雇用木土工匠,三人亲自选材搬土动起手来。好在山上有的是木材,没有的东西再由下搬运,不到几天,居然添盖了儿间朴而不华的草庐。从此师徒四人在雁荡绝顶参究内功正宗,宛如世外桃源,每逢春秋二季,游一瓢依然下山云游四海。
三年以后钱东平等三人功夫大进,游一瓢下山时便于三人中带一个徒弟同游天下,于是尘寰中又有游一瓢师徒踪迹,顺便又做了许多惊人的侠义功德。江湖上因他来去无踪,不可捉摸,却又光明正大无人及得,他陆地神仙这个雅号便自此遐迩皆知。后来在云游时,又收了黄九龙、王元超两人。雁湖草庐中师徒六人,不但讲究武功,关于修道的炼丹内视、治世的救国安民、治军的兵机韬略,依照各人性情相近分别传授。这样又过了几年,游一瓢看得钱东平、甘疯子、龙湫僧却差不多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钱东平本是个智慧绝人学问渊博的才子,在雁荡从师几年益发成了大器,武功之外尤其长于布阵行军以及谶纬五遁之学。甘疯子素性豪迈却又饱学,此时从游一瓢又学成一身惊人的剑术。只有龙湫僧虽然也学得一身功夫,学问一道却比钱、甘二人略逊,只有一样是他人所不能及的,他参究吐纳辟谷之法,看得世情极淡,终日面壁参修,内功根基却非常深厚。
此次游一瓢命他们三人分途下山做些侠义功德,又说天下不久大乱刀兵四起,叫他们下山去见机行事,驱除鞑虏恢复山河。钱、甘二人便欣然领命下山,惟独龙湫僧却不愿重入红尘,一意在山深造,将来如果师兄们需他帮助时再从旁出力未迟。游一瓢见他淡泊无为,也很赞许。再说黄九龙、王元超入门未久,也需他代师指导,便也不叫他下山了。游一瓢自从钱、甘二人下山以后,自己依然分春秋二季下山云游,想起从前纫兰负气出走迄无消息,也时时暗地留意。有一次特地到福建百笏岩一带,先打听艾天翮消息,却从沿海的居民中探出飞龙岛内已无一人,飞龙岛主同湘魂、筠娘以及艾天翮都不知去向。起先不信,亲自走进岛去一看,果然变成一座荒岛。后来在洛阳听得江湖上盛传艾八太爷的大名,说是本领无人及得,再一打听,便是铁扇帮首领艾天翮。长江一带遍地都有铁扇帮党羽,比早年势力还要浓厚,却谁也不知道他的巢穴所在地,武夷山的老巢也只有一部分的党羽。艾天翮本人养尊处优深居秘密巢穴,只指挥手下在外鬼混,也无人识得他本来面目。游一瓢倒也无法找他,便又把他淡忘,连探寻纫兰的念头也渐渐淡了。
有一次偶然在相近天台黄岩沿海一带游觅,忽然听见象山港海口相近有一座极大的岛,岛中有个海盗首领叫作千手观音,是个神鬼不测的女剑侠,手下有两个小女孩本领也着实惊人。游一瓢一听这个消息,想起当年纫兰姊夫吕元不是从太湖归隐到象山港的岛上吗?这个女剑侠也许就是纫兰。便想到象山港一访,一转念,当年不白之冤尚未水落石出,纫兰又是迂僻成性万难解释,不如让她独行其是,留日后再作道理便了。从此游一瓢又把这事放在一边。但是飞龙岛是艾天翮夫妇的根据地又是飞龙岛主的发祥地,何以毅然弃掉走得无影无踪呢?这其中却有一桩惊人的事依然关系着游一瓢夫妇。原来纫兰在百笏岩出走的一天,筠娘诡计告成,立刻从地道走到飞龙岛同丈夫艾天翮、阿兄飞龙岛主会面,把详细情形一说。艾天翮自然高兴异常,总算把开元寺忍着的一口怨气在自己妻子手中报复过来。可是飞龙岛主却怀着鬼胎,幸而湘魂咬定是游一瓢所为,可以脱身事外。不过自己妹子一双眼珠非常厉害,一面对艾天翮说话一面只管用眼神盯他,而且在有意无意之间时时对他冷笑,看情形好象已被她识破机关,不禁机伶伶打个寒噤。正在心神不宁当口,筠娘忽然把他调到无人处从怀内拿出一条玄皱腰巾掷在他面前,劈面说了一句:你做得好事!就把飞龙岛主闹得面红耳赤做声不得。原来他们兄妹二人虽系同胞,性质却天差地远,飞龙岛主是个有勇无谋的角色,筠娘却机警绝人,便是武功也是筠娘比他强,所以对于这位妹子非常敬畏。岛中事务大半由筠娘主持,名为岛主,其实大权均在筠娘手中。自艾天翮入赘以后,武功智谋又比筠娘强了几倍,于是全岛悉在夫妇掌握之中,飞龙岛主不过坐享其成恭听号令罢了。此时被筠娘当头一罩,又拿出证据来,顿时心头突突乱跳,口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筠娘看他如此,益发肚内雪亮,鼻子里冷笑一声道:“你做的好事,将来怎地?”说了这句,脚一跺一转头要走。飞龙岛主慌忙一把拉住,陪着笑脸千妹妹万妹妹的恳求道:“总怪俺一时糊涂做出这样事来,请妹妹替俺遮掩这个吧,妹夫面前也不要说才好。”筠娘用劲啐了一口道:“难道这事就这样遮掩过去不成?万一被湘魂知道,岂肯与你甘休!依我想,你还得下一番水磨功夫把湘魂名正言顺的弄到手才可无事。”正说着,艾天翮从外面进来,两人便闭了嘴。筠娘对丈夫说道:“俺想游一瓢夫妇是一对怪物,虽然被俺蒙住,难保两人之中有一人探出你的踪迹到百笏岩去捣乱。别人不怕,独有这对怪物实在扎手。而且前天有个会使蝴蝶镖的怪汉投到碉内,声称慕名而来想投入咱们帮内,因你不在留在客舍。不料游一瓢逃走的晚上,那怪汉也同时不知去向,有人似乎看见他们俩一块儿走的,这事大有可疑,俺们不能不防。不如将碉内的人归并到岛内,把地道堵塞,便可高枕无忧了。”艾天翮沉思半晌然后说道:“游一瓢这个怪东西,俺迟早要和他一决雌雄。当年俺师父临死当口对我说,般禅掌的功夫神秘不测,他老人家也只练到一半程度,所以吃了游一瓢的亏。坚嘱俺择一人迹不到的深山静心修练,再用十年深功便可把般禅掌融会贯通,无敌天下!非但报得当年师徒两次羞辱,也可长生不老。俺这些年时时存着这个主意,你此刻说归并到飞龙岛来,也非永久办法。你要知道,飞龙岛全仗着孤悬海中无人敢上岛来,可是近年海禁已开,外洋海轮时时横行岛外,俺们部下进出已是大大不便,将来定要出毛病。现且暂时把百笏岩的人迁来再说,慢慢另找妥当地方,再由海道迁移,倒是一个办法。不过湘魂这档事倒出俺意料之外,据俺猜想恐怕其中另有别情。游一瓢是个沽名钓誉老奸巨猾的人,未必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来。”
艾天翮这样一说,旁边飞龙岛主不由的面孔一红心里一阵难受,幸而他这张尊脸又黑又紫,无论怎样变貌变色是看不出的。却听得筠娘说道:“这也难说,如果不是他何必一去不返呢?这且不提。湘魂妹子因咱们的事叫她受了委屈,难保她不怨恨咱们,这倒是可虑的事。现在俺且回碉去,立时派人收拾东西从地道搬来,晚上连湘魂妹子一齐到此。好在岛上原有俺们的闺房,你再派人收拾一番便了。”说罢又从地道回转碉内,却听得湘魂在自己房内嘤嘤啜泣,只好老着脸花言巧语的抚慰一阵,探着湘魂词色,却没有怨恨他们的样子,便放了一半心。当晚便把碉内搬得寸草不留,湘魂自然跟着她到飞龙岛了。
艾天翮等她们迁入飞龙岛以后,隔了几天,自己又束装离岛,指挥长江一带铁扇帮做他无法无天的事去了。这番出去却不带飞龙岛主同行,其中又是筠娘的密计,想把湘魂同阿哥联成一体,所以这几天对待湘魂格外无微不至,真可说得先意承旨奉命惟谨。其实湘魂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看他们兄妹鬼鬼祟祟的神气早已瞧料几分。无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且湘魂自从吃了哑巴亏,推原祸首不是筠娘是谁?没有筠娘的诡计,自己何致如此。不禁把筠娘恨如切骨,表面却不露出,心里暗暗打了一个主意。你知道她存了什么主意?原来她一直以为游一瓢爱她,所以奸污她的身体,存了个痴念,想遇到机会偷偷一走,天涯海角去找游一瓢,索性跟定了他,就是纫兰同游一瓢并不分离,也甘愿作个媵妾。所以飞龙岛主无论如何奉承,只是谈谈的不睬,可怜把浑浑噩噩的飞龙岛主弄得废寝忘食,夜不安枕,一个月以后兀自毫无成绩,真把飞龙岛主弄急了。有一天他走进内室不见妹子同湘魂的踪迹,一问丫环才知筠娘带了几个勇婢巡视全岛,湘魂一人无聊也独自到海滩边游赏去了。飞龙岛主一听,匆匆赶将出去,先在岛后瞭望台上四下一望,一眼看到台下海滩上一排榕树底下立着一个裹白狐凤氅的俊俏女子,细看身段正是湘魂,顿时如获至宝,看她拥裘独立,被海风吹得衣袂飘举,益显得凤鬟雾迷丰姿绝世。离湘魂百步之外,沙土上立着一块木牌,牌上画着一个五官四肢俱备的人形,便知她在此练习鸩羽梅花箭,那块木牌就是她的箭鹄,此刻想已练罢,在海滨徘徊休息。飞龙岛主恐怕她转身回去,慌一跃下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榕树底下。这当口,海边一轮血日宛如极大一面宝镜放出万道祥光,映得海面金光闪闪耀目生辉,连海滩上树木沙草都呈异彩。湘魂面对海日正看得出神,忽听后面沙沙步响,回头一看,只见飞龙岛主大踏步走近身来。一张黑而且紫的蟹壳脸罩着一阵油汗,被迎面日光一照宛如社庙中新塑的金脸黑判官,湘魂不禁心里一跳,却无法回避,只得微微地颔首。只见他嘻着一张阔嘴,露出满口黄牙,走近身大笑道:“原来湘妹在此高乐,教俺寻得好苦。”湘魂突然问道:“寻俺作甚?”飞龙岛主原是信口开河,被她凛然一问,一时倒弄得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半晌才嘻笑道:“俺听说湘妹携着镖囊独自匆匆走出,俺不知究里所以四处乱找,不意湘妹在此练镖。象湖妹这手梅花箭百发百中,谁人能及?尚自这样用功,真把我们男子愧煞了。”说着又接二连三瞎恭维一阵。
湘魂一句不睬,头昂得高高的两眼只顾看她的海日,两只脚却顺着榕荫底下一条沙道慢慢向前走去,飞龙岛主跟在身后,兀自无话找话同她攀谈。在湘魂以为他自知没趣,定必躲开,哪知今天飞龙岛主已忍无可忍,好容易得此机会,左右又无丫环们捣乱,好歹要把多日苦心,尽情一吐。恰好湘魂向前走去,正是全岛最幽静的地方,四面榕荫如幄入冬不凋,岛中渔民喽卒一个不见,只远远瀛海下泊着几艘渔船略有人影。湘魂走入榕林,回头一看飞龙岛主依然紧贴身后,不觉吃了一惊,便想转身回去。不意飞龙岛主四面一瞧,低低叫了一声:“湘妹,且请留步,俺有几句心腹话相告。”湘魂一看他满脸尴尬神气,忙正色道:“时已不早,有话回去再说吧。”飞龙岛主一看神色不对,又要前功尽弃,心里一急,顾不得前后有人无人噗通一声矮了半截,湘魂大惊,慌问道:“何故如此?”飞龙岛主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说道:“俺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俺这几年敬爱妹妹,怜惜妹妹,成日痴心妄想,弄得少魂失魄,妹妹何尝不知道?妹妹如果再不可怜愚兄,愚兄这条命也不长久了。今天俺也顾不得许多许多,心里有许多要紧话,非同妹妹直说不可,俺这条命不要紧,可是妹妹的终身大事要紧。俺如果再隐瞒下去,非但误了自己,也误了妹妹。妹妹不必疑惧,只几句话同妹妹一说罢了。”湘魂起初听得又怒又急,后来听出话中有话,不觉满腹狐疑起来。暗想自己主意已经打定,就算他存心无理自己也制得住他,心里这样一转,便假作笑容道:“快起来,教人看见成什么样子!有话也无妨,快不要这般做怪相。”飞龙岛主以为这一番话己打动她的心了,便跃起身来又连连作了几个揖,口中嗫嚅了半晌满头急得大汗,却依然说不出话来,原来他这几天也不同筠娘商量,成日痴心妄想弄湘魂到手,费了许多心思依然打不动湘魂的心。急得没有法想,存下一个孤注一掷的呆主意,索性把那晚李代桃僵的情形尽说出来,或者湘魂木已成舟,除非跟从了他别无第二条路可以保全名节。自己越想越对,恰巧此刻旁边无人正是机会。所以逞着一股勇气,先跪在地上说了几句打动心肠的话,仿佛做文章似的先来个虚帽,然后一步步可以发挥议论。不料立起身来回想那晚偷营劫寨的手段,实在太欺侮她了太暧昧无礼了。良心一现,当面如何说得出口?欲待不说,非但上面几句话收不回来,以后机会难得益发难以启口。这样里天人交战理欲交攻,面上神气煞是难看。湘魂何等灵敏,已知其中大有关系,所以他一时难以出口,秋波一转,满面笑容悄悄说道:“俺两人从小在一起,论情也无异手足,你待我好俺也时时存在心内。只俺女孩儿们,遇事不能不慎重罢了,现在没有第三个人,你有心腹的话尽管说出来便了。”这几句甜蜜蜜的话出在湘魂口中,飞龙岛主可以说是第一回听到,顿时三万六千毛孔,孔孔酥融舒畅,嘻着嘴不知如何是好。湘魂娇嗔道:“你说呀!”飞龙岛主尚犹疑道:“俺说出来妹妹可不要动气才好。万事宽宥愚兄一点,待愚兄将来极力补报便了。”湘魂愈听愈疑,故作媚笑道:“你的心俺也明白,将来俺们日子长呢。你只把心腹话实说出来,俺绝对不怪你便是了。”飞龙岛主究是莽夫,禁不住被湘魂娇滴滴的一擒三纵早已酥了半边,又以为湘魂此刻口气似已千肯万肯,大功不久告成说也无妨,便凑近一步,壮着胆把那晚游一瓢不在书斋,自己掩了进去,看见妹妹被他点了穴道,一时不克自持怎长怎短,竟尽情说了出来。湘魂不听犹可,一听其中原来是他占了便宜,顿时花容失色,几乎气得晕倒,慌一咬牙勉强镇定心神,急问道:“此话可真?这是关系俺终身的事,你须对天设誓俺方能从你。”飞龙岛主不假思索,慌又指着天说道:“如有虚言,天诛地灭。”话犹未毕,湘魂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倏的退后一步喝一声:“好,俺从你!”喝声未绝,只见她狐氅一扬玉手一抬,哧的一声一枝鸩羽梅花箭直向飞龙岛主咽喉射来。飞龙岛主正在失魂落魂当口,万不料湘魂下此绝情,如何躲闪得过?咕咚一声顿时仰面跌倒,只两脚一蹬便已气绝,喉中一枝小小梅花箭兀自半截留在外面。湘魂急泪如雨,一俯身把梅花箭起下戟指叱道:“教你识得老娘厉害,杀死你这匹夫还去不了俺心头之恨。可恨筠娘这恶妇行得好毒计瞒得俺好苦!你们既然无情,俺也无义。”说到这句,杀气满面,腾的一腿把飞龙岛主死尸踢得凭空飞去跌入榕林深处,一跺脚急急奔回寨内一看,筠娘尚未回寨,料想飞龙岛主尸首一时不会发现,慌忙跑回自己香闺,定了一定神暗暗筹划了一下。
想定主意,把房内丫环统统指使开去,匆匆把身上里外结束停当洗尽了面上脂粉,从箱子里拿出十几副金镯分套在两臂上,贵重的珠宝细软也收拾了一小包斜拴在肩上,怀内又塞了十几两碎银,然后把鸩羽梅花箭一齐装入镖囊紧系腰上,从床边摘下一口心爱的百炼钢丽珠剑,也连鞘挎在腰下,仍复披上那件白狐风氅走出房来直向寨外走去。有几个丫环们看她脂粉不施一脸怒容,又独自走向寨外,摸不着道路,但谁也不敢多问。守寨门的头目喽卒们,平日连正眼也不敢多看一眼,益发无人敢问。她一人急匆匆依然走到岛后海滩上,一看西南角上红日已没入水平线以下,残余的晚照变成深紫颜色,东北角上的海滩却已雾气弥漫,只闻人声不见人影。湘魂不再流连,直向海边赶去。一看相近处有一渔船正预备挂帆渡海,湘魂在平日早已留心,知道这种渔船装着白天捉的鱼,隔夜渡到对岸预备明日一早赶集发利市的,心中大喜,三脚两步跃近渔舟。只见舟上一对老夫妇同一个十七、八岁赤脚蓬头的女孩儿正忙着点篙解索,便要开船。湘魂急把风氅一撩金莲一点便纵入舱内,渔翁渔婆大惊,定睛一看,却认得是寨内湘魂小姐,那赤脚女孩儿还得过湘魂重赏,顿时一家老小又惊又喜,正想问明所以,湘魂已摇手道:“不必多问,此刻俺有急事,快开船送俺到东北角的对岸,越快越好,俺定有重赏。”说罢从怀内拿出十几两碎银一齐掷与渔婆,便催开船。船上一家老小高兴得手忙脚乱,一齐动手,便向东北角驶入波心。
这时已离岛上渐远,海雾却愈来愈厚,一片弥漫已看不出岛上景象。湘魂暗喜,回头看东北的海岸,却渐渐露出一条黑线,又渐渐露出树木影子。原来此处水岸距飞龙岛最近,但也有七、八里路。行了一程,忽听得后面浓雾中隐隐有呼唤的声音,湘魂暗吃一惊!却看不见船影子,慌催着渔婆渔公用力快摇,其实顺风顺水浪花澎湃,已是驰如奔马无法再快,不料后面追来的船还要快,虽看不出来船形状,借着海面水音又是顺风贴耳,已听出水面拍桨的声音,正是岛上巡弋的八桨飞龙小舟。这种小舟虽不挂帆,却是挑选的岛勇,八桨齐施疾如激箭。湘魂料得既是岛上巡船定是来追自己的,岛中艾天翮不在飞龙岛主已死,又定是筠娘亲自追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与她一死相拚!向陆岸一看却已只二里光景。这时又隔了一顿饭时光,后面追船已冲出雾阵,虽两船相距尚有一箭之遥,已看清来舟八个岛勇,八支桨十六条臂膊如飞的冲浪而来,中间立着戎装窄袖的筠娘,身后跟着两个手持军器的丫环。这当口筠娘两手合拢凑在嘴上,顺风娇喊道:“前船有我们湘魂小姐么?快停下来,俺有话说。”原来两船虽已互相望见,却因渔船中舱有几扇矮篷把湘魂小姐身子遮住,又系夜色凄迷看不真切。湘魂任她们叫唤全然不睬,只紧催渔公渔婆着力驶近陆岸去,把渔船一家老小吓得心惊胆落。明知后面来船是岛主的妹子,平日雌威远播谁敢不遵?可是船中这一位也是半斤八两,又不敢不向岸驶去,又不知道其中有何缘故?渐渐迫近时,渔船离岸只两丈光景,湘魂牙根一咬倏的现出身来,看着追船还差百步远近,指着筠娘喝道:“筠姐不必追我,咱们后会有期。”筠娘不待她说下去大声道:“湘妹何故突然离我们远去?就是有心要走何必偷偷走掉,让外人听得于咱们面上都不好看。依我说,咱们且回家去从长计议好么?”
湘魂一听大疑,照筠娘口气似乎飞龙岛主尸身尚未发现,一转念又恍然大悟!这恶妇心狠手辣诡计百出,必定故作疑阵使人入她圈套,她们人多,一近身就不易脱身了。本来俺要一网打尽以泄心头之恨,既然亲来送死也怨不得俺心狠手辣,不如趁此先下手为强。这样盘算停当,湘魂赶快一伸手从镖囊中掏出两支梅花箭,将身隐在风帆背后,也不再答话,猛的两手一扬,嗤嗤几声便见两道黑光直向来船中心射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筠娘厉声喝道:“好狠心的贱婢,看你逃向哪儿去。”喝声未绝卜通卜通几声怪响,筠娘身后一个丫环同划桨的一个岛勇一齐中箭落水。原来筠娘看她半晌不答话早已防备,又加这边发出的梅花针是逆风,未免偏了一点,晦气了一个身后丫环同一个岛勇。二人一落水,筠娘大喝一声玉手一抬,即见两柄飞刀破空而至,前船前梢把舵的渔婆活该遭殃,啊哟一户还未出口,一柄雪亮的柳叶尖刀从后背直贯前心,咕咚一声栽倒船上。还有一柄却被中间风帆阻隔,在篷索上打了个转身飞落海中,却把篷索割断,一张风帆哗啦哗啦掉落下来。这时前船离岸已不到一丈光景,从船也追得头尾相接,可是前船渔婆一死,渔公同他女儿一齐大哭起来,哪有心情再来拢船近岸。后面筠娘又趁此机会掣出两柄雁翎刀,便要跃上前船追来。湘魂一看不好,两臂一振,一个飞燕投林从六七丈外的船舷上飞落海滩。一踏实地倏地一转身,掏出十几枝梅花箭左右开弓连珠般向追船射去。这时筠娘已跳上前船,后面一个丫环十来湖勇兀自奋勇驶近滩边,怎禁得见血封喉的梅花箭雨点般飞来,船小人多躲闪也是不易,霎时射倒了四五个。而且躲的躲倒的倒,一阵捣乱船失重心,顿时浪花一涌船底朝天。只有筠娘贴身的一个丫环武艺颇有功夫,在湘魂放箭之际奋身一跃跳过前船,跟着筠娘跳下沙滩来捉湘魂。
这时湘魂早已甩脱外面狐氅提出左手,右手掣出宝剑预备拚个你死我活。筠娘也是急怒攻心,恨不得一口把湘魂吞下肚去。两人相距还有丈许远近,筠娘狠狠用刀一指厉声喝道:“万恶的贱婢,俺家养你这许多年,你不知报恩,反而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竟冷不防下此毒手将俺哥哥害死,俺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今天俺如果不替哥哥报仇誓不为人。贱婢知趣,快快束手就擒,免俺们多费手脚。”说罢双刀一扬,便要火杂杂的动起手来。湘魂喝一声且慢,冷笑道:“你把我一生名节生生葬送,亏你还说得出知恩不报的话。你这禽兽般的哥哥,俺如果不把他除掉简直毫无天理了。现在俺已踏上陆地,你敢把我怎样。你有能为,你尽管施展出来。”说着又向身旁丫环一指道:“连她算上,一齐过来送死便了。”筠娘怒极,喝一声看刀,话到人到,两柄雁翎刀盖天漫地般扫将进来。湘魂看她来势凶猛,霍地一退步左臂一抡,那件狐氅便脱手飞去,宛如一只白毛怪兽向筠娘一片刀光上罩下。筠娘不防她来这一手,慌随手用刀一撂掉落沙滩,这样一滞手,湘魂皓腕一翻,一柄长剑象怪蟒出洞般绞将过去。筠娘虽然是功夫老练并不慌忙,只把双刀一分人随刀转,已轻轻避过剑峰,却又一矮身舞成一片刀山逼近身来。湘魂一柄剑也施展得密不通风,你来我往各出死力狠斗。霎时已有几十回合,论两人功夫可差不多,只湘魂的暗器却比筠娘的飞刀来得歹毒。筠娘一面交手,一面时时留神,在湘魂也留神旁边站着的丫环放冷箭,又顾忌着还有几个未死的岛勇,虽然船翻落水,这般岛勇个个精通水性,定必泅水上来帮助,自己处于孤立地位,天又昏黑,今晚落在何处尚无一定,不敢十分恋战,恨不得立时一剑把筠娘刺死。
可是两人功力悉敌一时难分胜负,这当口,立在旁边观战的丫环果然看得自己主母战不下湘魂,一声不响紧了紧手上鸾刀,冷不防一个箭步窜近湘魂背后举刀便扎。湘魂原是四面留神,猛觉脑后金刃劈风便知有人暗算,慌忙腰里一叠劲,斜刺里纵将过去,趁势再一跃跃上堤岸,向黑黝黝的树林便跑。一面跑一面暗暗掏出飞箭扭头向后一看,却因这时天已昏黑海上又起了风,涛声澎湃沙土掀天,只隐隐约约看见两个黑影于,在滚滚风沙中飞驰过来。湘魂知是筠娘同那丫环,一闪身躲在一株枯树背后,预备以逸待劳,等她们走近百步以内再发暗器。不料筠娘机警异常,相差百余步开外,两人霍地一分,筠娘向左丫环向右,两下里风驰电掣夹攻过来。湘魂吃了一惊,心里一思忖手上便略略慢了一步,自己暗器尚未发出,蓦地面前白光一闪,咔嚓一声,一柄柳叶飞刀已插在树上,同自己脑袋只差尺许光景,这一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不料一抬头又见一道白光向胸前射来,同时又听得左边脚步声响,已有人逼近身后。慌一跃避开飞刀,回身一抖手向右边发出一箭,未及看清中与不中,筠娘的飞刀,嗖嗖嗖!接二连三又向自已上中下三盘扫来。饶是用尽闪转腾挪,铮的一声左臂上中了一刀,这一吓非同小可!顾不得飞箭还敬,慌金莲一顿斜刺里飞出一丈开外,又接连一个箭步纵入树林。先自一摸左臂却喜毫无损伤,原来她臂上分套了好几副金镯,一柄飞刀恰巧中在镯上,所以发出铮的一声响,可是险也险到极处了。湘魂一咬牙从林中一探头观察动静,只见两个人影在林外四处窥探,却未敢追入林来。半晌,林外两人凑在一处,只听得筠娘说道:“那贱婢明明已中我飞刀,我这几柄飞刀与往常不同,都是毒药淬的。那贱婢想活命万万不能!此刻无非在林内挣命罢了。我们大胆进去,怕她怎的?”那丫嬛起初暗袭湘魂并未成功,自己险些着了一支飞箭,此刻不敢大意,阻止筠娘道:“我们千慎万重,万一她躲在林内暗放冷箭,我们防不胜防,不如死活让她去吧。”哪知她们两人在林外说话之际,湘魂屏息蹑踪鹭行鹤伏,从密杂杂的树后神不知鬼不觉绕到林口,在两人相近之处,一株树后躲定镇住心神,觑得准确,蓦地把两手梅花箭用足腕劲一齐发出,只听得啊哟一声,林外两人便倒了一个。湘魂大喜,挫剑一跃面出大喝道:“你也有今日。”不料喝声未绝,对面一人破口大骂道:“好狠心的毒妇,胆敢暗放冷箭,我不取你这毒妇人头誓不回岛。”听口音却是筠娘,才知那丫嬛做了替死鬼。湘魂怒火万丈,更不答话,长剑一摆重又大战起来。
这一番狠斗,两人都已豁出性命,刀光剑影纠结一团,无奈海风愈来愈大,天上又无星月,两人只在黑地里混杀。各人都杀得蓬头散发香汗直流,战了许久各人都已带伤。尤其筠娘左手一柄雁翎刀,着了湘魂一腿脱手飞去,双刀变了单刀,似乎湘魂略占上风。筠娘又支持了许久,渐渐不支起来,湘魂也是娇喘吁吁拚命奋斗。两人正在舍死忘生当口,海滩一阵呼噪,霎时灯笼火球象火龙般向这边驰来,筠娘知是接济的大队人马到来,顿时胆气陡壮,大呼奋砍。湘魂一看不好,虚掩一剑重又奔入密林,筠娘却也怕她毒箭,孤身不敢追入。等到大队人马赶到,分头向林内搜寻已无湘魂踪影,想又穿过树林,逃得不知去向。从此湘魂不知下落,直到下集才露面出来。
且说筠娘寻不着湘魂,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好拾起地上那柄雁翎刀挽上披散的头发,裹好几处创伤,跟着大队人马渡海回岛。当夜把飞龙岛主尸身盛殓,死在湘魂梅花箭下的丫嬛岛勇也一一从厚抚恤。等着艾天翮回转岛来知道岛中出了一场乱子,事已过去也无话可说。可是他此番回岛,却因在长江一带收罗不少党羽,并且另觅几处秘密巢穴,决计把这海岛弃据,将岛中喽卒遣散的遣散,带去的带去,把岛中精华装了几十艘海船,假充海外商人慢慢运入长江新辟巢穴。你道他为何如此?全因为海岛孤悬不易发展,最有关系的,是他这几年大大的做了儿票没本钱的买卖,足可一世吃着不尽。想把铁扇帮首领虚衔让与别人,自己躲在背后作个太上皇,又想一面享福,一面遵着师傅遗命重新研究般禅掌的功夫,可以长生不老。哪知主意虽好事不由人,他捡了长江几处山明水秀之处造了几所大厦,楼台池沼色色讲究,而且艳婢狡童一呼百喏宛然富商巨宦气派。这样居以气、养以体的一来,哪是练功夫的做法,早已大腹便便变成一个巨家翁了。便是筠娘也享了几年的福,不幸一病亡故。艾天翮却又广选娇姬,日在声色锦绣中过活,师傅的遗命、报仇的志愿一齐掉到爪哇国去了,长江一带都称为艾八太爷。你道他这八字排行从何而来?原来铁扇帮有这样一个规矩,一个人只准收八个徒弟,艾天翮从冷擎天为师时候是第八个关门徒弟,所以长江铁扇帮的徒子徒孙都尊他一声八太爷,后来不是帮中人也叫他八太爷了。艾天翮虽然享尽了福,对于铁扇帮的事务却依然在暗中操纵。他自已也有八个门徒,所有铁扇帮的事就叫八个门徒分头率领办理。所以他自己虽不露面,他的名头依然在江湖上威风十足。
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居然被他享尽庸福,论年纪也到五十开外,这时长江一带,哥老会、天地会、白莲教、盐枭种种江湖上的帮头各树一帜,铁扇帮盛极而衰已成过去。艾天翮手下几个嫡系门徒也各行其是不相统率,有几个且同别帮联合为一,没有往年的气概了,艾天翮也心灰意懒不愿再管闲事。可是他究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享了几十年的福,忽然大澈大悟,觉着几十年称雄道霸美人黄金都是一梦。自己在镜子里一照,白发苍苍,哪有当年翩翩风度?三寸气断,还不是转眼一具骷髅!悔不该忘掉先师遗言,不从般禅掌上面做功夫,倘然这二十多年用在般禅掌上,也许已到长生不老地步。艾天翮越想越悔,猛立定主意把狡童美妾立时分资遣散,把自己所有家财清理了一下,分存各处可靠地方,从此削发为僧不沾繁华尘土,寻到一所深山古寺修行起来。可是他修行的不是拜佛念经,却是借着修行为名暗自练他的般禅掌。这所古寺住着一位百万家资的怪物,一所破寺顿时改头换面金碧辉煌起来。
论艾天翮一生可分为三个时期,早年是绿林的怪杰,中年是百万家财的怪富翁,晚年是深山静修的怪和尚。平心而论,象他一生三怪,没有大智慧的人万难办到的。他深山静修了七八年的般禅掌的功夫很有可观,虽不能返老还童,却已具有几层根基,与从前的艾天翮又不同了。后来云游四海悟澈真如,特地卓锡在云居山相近横溪百佛寺内,想解脱夙孽上登极乐。所以本书前述之王元超同双凤路过百佛寺,无意中碰着千手观音家虎,由家虎引出一个得道高僧。当晚高僧留住王元超三人,由那高僧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历史统统说了出来。王元超等才知这高僧便是自己师父师母大有关系的艾天翮,师父师母固结不解的怨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在下把艾天翮历史从二十五回起,一直写到三十二回才写完。话又说回来,不是这么写,千手观音同陆地神仙早年的轶事诸位怎会明白呢?这便是做小说的挖云补月法,也可以说是女人的狡狯。闲话休提,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