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头子话刚说完,忽然走进一个湖勇报告道:“堡外来了一个汉子,自称是范府仆人冯义,有急事求见。”甘疯子喝道:“快叫他进来!”湖勇领命退出,片时奔进一个彪躯大汉,胁下夹着一支大银桨,一进门就向范老头子跪下大哭道:“姑爷陷身江宁狱内,熬刑受伤,眼看性命难保,快请主人搭救才是。”
范老头子一看到冯义,立时又心如刀割,一挥手道:“我已知道。”
红娘子在旁边哭道:“冯义呀,你好好的到了镇江,怎样着了他们道儿,快快说与我知道。”
冯义挺身站起,向甘疯子等一一致敬,然后答说:“姑爷到了镇江,想起有个张海珊从前受过老主人恩,听说现在盐帮中混得场面不小,盐帮中情形非常熟悉。姑爷从前也同他有一番交情,就顺便先到他家中问问情形。哪知万恶的张海珊把从前的恩谊忘得干干净净,新近投入洞庭帮内,姑爷当然毫不知情,同我到了那厮家内,那厮假装出殷勤接待的样子,留我们住在他的家中,设了盛筵,邀了许多绅士模样的人,陪姑爷喝酒,还叫了几个娼妓侑酒。
“第二天张海珊又照样请酒,张宅下人也拉我到外面吃酒。姑爷看得张海珊这样殷勤,毫无疑惑,命我出去自便。万不料万恶的张海珊就在这天晚上,酒内暗下了蒙汗药,我同姑爷都着了道儿,等到睁目醒转,已被他们捆进江宁,可怜姑爷一身本领,被柳道士乘昏迷时穿了琵琶骨,弄得没有法子脱身,现在只望主人和小姐快快搭救,迟一点恐怕性命难保。”
红娘子听得格外花容失色,琼牙咬碎,朝着范老头子哭道:“女儿此刻就同冯义到江宁救昆秀去,要死也情愿死在一块。”
范老头子急得拉住红娘子的手,顿足说道:“女儿啊,为父心里何尝不急,但事已至此,不能再冒失从事。好在甘兄在此,定有妙计,我们想定主意以后,为父同你一块儿到江宁去也不迟。”
甘疯子也接口道:“倘然金先生受刑不重,俺早已把他救回来了,他人已奄奄一息,再冒冒失失把他折腾一下,反面害他了。何况现在万不能一人再去冒险。老实说,俺当时救人心切,没有细想,把冯义救了出来,现在俺倒后悔了。”众人听了这句话,一时愕然不解,唯独范老头子恍然有悟,连连跺脚道:“甘兄此话,果然不错。万一……这又如何是好……”
甘疯子急向范老头子以目示意,止住他的口风,范老头子会意,赶忙缩住话头,掉转口风道:“现在且不管他,甘兄对于退敌救人两桩事定已胸有成竹了?”
甘疯子正要答话,王元超看他二师兄同范老头子说话吞吐情形,已明白其中究里,接口道:“师兄,小弟已想了一个计策在此。我想柳摩霄、单天爵今晚到此妄动干戈,棋胜不顾家,江宁提镇衙门定必警备薄弱,我们何妨将计就计,乘隙而进,来个双管齐下。一面在此同他们对敌,见个高下,一面派出几个人来,率领几个善于驾舟的湖勇,今夜赶到江宁,把金先生劫出来,连夜赶回太湖,使敌人两面得不到好处。单天爵、柳摩霄无论如何厉害,也料不到我们有这一着的。”众人连连点头,齐赞妙计。
甘疯子浓眉一皱道:“江宁虽空虚容易下手,但也有可虑的地方呢。”
王元超又抢着说道:“师兄说的可虑地方大约以为……”说到此处,向红娘子看了一眼,忽然掉文道:“大约师兄可虑的是对方,来个‘釜底抽薪’,但小弟细想不致于如此,敌人也知道冯义易救,金先生刑重难救,因此反而不虑劫狱了。”
甘疯子颔首道:“所见亦是,现在我们就按双管齐下的计策布置起来。不过敌人究竟来了几个主要首领,还未探听明白。我们要照顾柳庄、湖堡两处,又要分出几个人上江宁去,恐怕人数不易分配,回头且同三弟细商。”
正这样说着,黄九龙大踏步进来,向甘疯子道:“全堡头目已召集齐全,听得有敌人侵犯,个个磨掌擦拳,准备厮杀,请师兄发令就是。”甘疯子问明了头目人数,又把所定计划告诉了黄九龙。
黄九龙道:“这样对待最妥当,至于我们几位也足够分配。照小弟愚见,只要不使敌人近堡,也不用正式同他们开战。我们处处用奇兵暗袭,他们孤师深入,我们以逸待劳,地理上又没有我们熟悉,自然分出主客之势,可操胜利之券了。不过到江宁去劫狱的几位,必定要随机应变,谨慎从事。万一他们也料到这着,预设埋伏,我们也是孤军深入,接应不易,实在有点危险。”甘疯子、王元超都暗暗点头。
范老头子朗声道:“救小婿这一节,老朽同小女带着冯义也有三人。另外请黄堡主拨几个驾舟的湖勇,似乎足够应用。”
甘疯子沉思了一回,慢慢说道:“老先生威名犹在,智勇兼资,江宁又是旧游之地,道路自然熟悉。不过情切救婿,难免不顾一切勇往直前,易蹈危机。俺想再请滕老先生同往,作为接应,较为稳当。”
滕巩立时应道:“江宁地面我也来往过好几次,在下自然要陪范兄走一遭。”痴虎儿听得自己父亲要上江宁,也嚷着要同去。
滕巩道:“你武艺造诣未精,反添累赘,好好在此听黄堡主训诲才是,不要任意妄为,为父连夜就会赶回来的。”痴虎儿听得父亲不允同去,只好唯唯答应,不敢开口。
当下众人计议略定,甘疯子向大家说道:“我们此刻应该到前厅和众头目一见,宣布攻守的计划,免得晚上对敌的时候,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说罢,首先立起身来,由黄九龙领导,一齐向前厅走来。
甘疯子说道:“三弟,你是堡主,你把我们这般人的来历和今天发生的事,对众头目说明以后,就照我们所定的计划支配就是。”
黄九龙道:“师兄在此,小弟怎敢专擅?”
甘疯子道:“我是浪游无定的人,其余几位也不能反客为主,大敌在前,毋庸多让。”黄九龙只可领命而行。
众人到了敞厅,雄赳赳的头目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一见堡主领着老少英雄出来,立时肃然起敬。黄九龙先请众人在上面一排交椅上依次入座,自己立在中间先将甘疯子、范老头子、滕巩几位,向下面头目们一一介绍见面。然后高声说道:“单天爵联合洞庭帮想夺我们基业,己非一日,今天假扮进香船只暗暗到来,晚上必有举动,不过凭单天爵这点能耐,想夺我们太湖的基业,可谓太不自量。现在俺二师兄和几位威名赫赫的老少英雄,都来帮扶我们打退敌人,我们格外可以安心,同心协力地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使他们知道我们湖堡的厉害,免得再来窥觑。”黄九龙说到此处,下面各头目已攘臂大呼:愿同堡主齐心杀敌!
黄九龙举臂一挥,又大声说道:“现在我们退敌计划早已议定,诸位静听我的号令行事好了。”当时一路路又分派众头目防守埋伏的地点,挑了几个能为出众的,分守三道碉垒,又分配了许多弓箭手、火枪手,灰瓶滚木等类,一一布置妥当。回转身,向甘疯子道:“师兄,我们对于柳庄和湖堡两处,在我们几个人中,也应该指定各人的责任才是。”
甘疯子笑道:“这事我已算定了,现在你只要把湖堡严密守住。使敌人无懈可击,再派个得力的头目、几名火枪手,埋伏在柳庄左右,就可无误。至于我们这般人无非互相策应,倒不必指定地点,因为我们非但讲守,还要主攻。讲守是头目和湖勇的事,主攻全在我们几个人身上,此时毋庸明言,回头我自有妙计。现在时已不早,请范老先生预备赴江宁要守,倘然江宁得手,赶快回堡,再定行止。”
范老头子、红娘子、滕巩、冯义立时应声告别。黄九龙又挑选四个武艺了得的头目,拨了两只快艇,跟着范老头子到江宁去。甘疯子又在滕巩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话,众人也不知何意,只见滕巩连连点头。于是范老头子一行人别了众人,先回柳庄各人拿了自己的兵刃,又预备了随身应用物件。恰巧黄九龙分派保护柳庄的几十名火枪手,已由头目率领着,暗暗绕道到来,由范老头子指点在两旁柳林内埋伏,然后在自己庄内大家饱餐一顿。餐后,一看日已西斜,即率领着滕巩、红娘子、冯义和四个头目分坐两只快艇。
将要开船,滕巩忽然想起一事,把自己身上背着的两柄剑内,解下一柄太甲剑来,交与柳林内埋伏的头目,吩咐他差一个精细的湖勇,立时送到湖堡,交与堡主,不得有误。嘱咐已毕,然后跳上快艇,一同向江宁飞驶而去。
这且不提,再说湖堡内自范老头子一行人分别以后,厅上众头目立时遵命调齐各人部下,分头密密布置起来。黄九龙指挥众头目已讫,一想晚上厮杀,总要夜静时分,时间绰绰有余,二师兄难得降临,吕氏姐妹又系娇客,尚未正式设筵敬客,不如趁此畅叙一场。想妥主意,立时传令厨役,赶速预备盛筵,款待宾客。一声令下,湖勇们七手八脚早已在内厅布置好筵席。黄九龙又知道这位二师兄一生最喜美酒,特地从湖镇上收罗了几坛陈酿,摆在席前。片时日影西沉,内外掌灯,筵前又设了几支巨烛,照耀如同白昼。
甘疯子看见几坛美酒,早已呵呵大笑,兴高采烈,等到佳果纷呈,时馐初荐,黄九龙躬身肃客,双凤一敛衽让座,甘疯子已等得不耐烦起来,大笑道:“两位女英雄宾至如归,理应上座,俺老饕成性,不惯揖让,快请就座,回头我们还要同仇敌忾,一显身手哩。”双凤知道他们是师兄弟,今天这首座难以却让,只好道声有僭,盈盈就座。
食上数道,酒过三巡,甘疯子举杯向众人说道:“敌人此时必鬼鬼祟祟在湖岸商量进攻之策,满以为我们毫不觉察,手到擒来,哪知道我们瞭如观火,遐逸自如。但是话虽如此,我们也步步谨慎。第一,先要保护镇上商民不使惊扰。第二,我们抱定擒贼擒王的宗旨,须等他们上陆以后,我同三弟在第一道碉垒外面,先同他们几个主要人物,见个高下。两位女英雄同五弟游巡水陆各处,随时接应,尤其在柳庄方面,多多注意。等到敌人退去时,再在堡中放起信炮,各人指挥埋伏军队,袭击敌人归路,务必使敌人全军覆没受个重创,知道湖堡非易与之处。”
双凤听甘疯子说得井井有条,想不到这个醉汉,居然经纬在胸,一丝不乱,着实暗暗钦佩。又想到甘疯子偏教我们姊妹俩同王元超在一起,好象在有意无意之间,未免略现忸怩之态,可是两颗芳心内,又象非常痛快一般。这时走进一名湖勇,向黄九龙献上那太甲剑,略述滕巩临走吩咐的一番话。黄九龙抽剑细看,只觉莹如秋水,冷气袭人,端的是口好剑,众人也交口赞美。黄九龙便将滕巩得剑原委,和今天父子奇逢的经过,向甘疯子略述所以。
甘疯子听得眉飞色舞连酌巨觥,呵呵大笑道:“芝草无根,醴泉无源,痴虎儿可算得一块无瑕之璞,将来一经雕琢,必非凡品。就是滕老先生劫后得逢高人,意外又遇令子,从此蔗境弥甘,也未始不是老天爷报施善人。可惜那位老和尚不留法号,大约也是百拙上人之流。至于百拙上人的八口剑,将来定要应劫而出,在尘世中跟着英豪侠士磨炼一番。但是俺从前听到洞庭柳摩霄手中有两口宝剑,一名倚天,一名贯日,也是百拙上人八剑中的佼佼者,不知怎么会落在这魔头手中?未免明珠暗投了。”
这时舜华坐在首席上,一眼瞥见甘疯子腰间挂着破剑,笑向甘疯子道:“甘先生剑术绝伦,尊剑当非寻常之品。”甘疯子听她问到自己剑上,不禁哈哈大笑,连王元超、黄九龙也掩口胡芦。
甘疯子边笑边解下那柄破剑,递与舜华,笑道:“两位女英雄定是此中知音,且请品鉴俺这柄破剑,以博一笑。也许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哩。”
原来舜华、瑶华最爱的是宝剑,精于鉴赏,起初听得甘疯子大谈百拙上人遗剑,已经有点技痒,此刻甘疯子解下破剑请她赏鉴,恰恰投其所好,慌忙喜滋滋双手接过。坐在次位的瑶华,也自秋波直注,总以为乃姊手上这柄破剑,外表虽欠雅整,推人及物其中定是化龙之选。
哪知舜华接到手中,心中已是突突暗跳,心想今天要糟!以前赏鉴过宝剑不知多少,哪有象此剑轻如无物,宛如拿着空剑鞘一般,也许其中是古代奇珍非同小可。万一说不出此剑来历,岂不当场贻笑大方,但是人家已送到手中,只好郑重其事的左手执鞘,右手拿剑,原想慢慢抽看,不料仔细一看,几乎笑出声来。而且舜华、瑶华四只妙眼,直勾勾盯在那柄剑上,半晌做声不得。你道为何,原来甘疯子这把剑,谁也想不到竟是一根毛竹片,无非削成剑形而已,还比不上小孩玩的竹木刀来得精致。倘然不明白甘疯子师兄们的来历,还以为银样蜡枪头,故意装着唬人呢。怪不得吕氏姊妹目瞪口呆,做声不得。连痴虎儿也睁着一双大环眼,连呼奇怪。惟独黄九龙、王元超和甘疯子,一齐笑得打跌。
到底舜华机警,略一思索,如有所悟,笑向甘疯子道:“甘先生这把竹剑,大约游戏三昧,并无用意的,本来象甘先生这样武功绝世,原不在于利器的。”说罢,仍把剑插入剑鞘,双手送还。
甘疯子含笑接过,向腰间系好,然后面色一整,侃侃言道:“两位女英雄渊源家学,会心不远。要知道宝剑虽利,究竟是身外之物,俺们内家一派,讲究练神养气为主,到了炉火纯青金刚不坏时候,无论一丝一缕,竹头木屑,都可凭着自己内功运用如意,同宝刀利剑一般,就是赤手空拳,也可避实蹈虚,因敌为用。所以战国时代越女之术,能用一支小小竹枝,与三千铁甲军周旋进退,如入无人之境,这就是剑术至妙之境。
“这越女剑术久已失传,只有敝老师得到薪传,自己又用了一番参证苦功,已到神化不测的功候。可惜俺们一辈资质愚鲁,难得薪传,尚难神化。可是身上有无利器,倒也不足重轻,所以凡在敝老师门下的,很少不带有宝剑和暗器的。
“至于三师弟这柄白虹剑,敝老师赐的时候,别有用意,原来异数。可是这柄白虹剑,名虽为剑,其实可算得各种军器中最奇特最难使的一种兵器,非懂得越女剑术,绝难运用此剑。说到俺这柄竹剑,无非随身摆个样子,可是真要用它起来,倒也不亚于他的白虹剑。俺这番话未免过于夸大,好在两位女英雄不是外人,当可恕俺狂谬。再说不知进退的话,回头咱就凭这柄竹剑,同柳摩霄的倚天、贯日两口利剑周旋一番,试一试我这柄假剑敌得住他两柄真而且宝的利剑否?”说罢,仰天大笑,狂态可掬。双凤听了他这番狂语,倒也知并非大言,确有道理,着实恭维一番。
这时黄九龙按着那口太甲剑,忽然想起一事,向痴虎儿道:“你现在未懂剑术,暂时不能携带此剑,今夜权借别人一使。回头你只守咱们房后的山岗,那岗俺已派了几个头目率领百余名湖勇驻在那儿,帮你守卫堡后。你可仍用那枝纯钢禅杖,立在紧要处所,不要擅自走动,待俺们退敌以后,自会通知你的。”痴虎儿唯唯领命。
黄九龙又向双凤道:“两位女英雄如未带兵刃,这口太甲剑可以权充一使,敝堡还有几柄倭刀,倒也犀利,两位也可委屈敷用。”
舜华笑道:“愚姐妹已带着随身兵刃,倒是王居士秉承师教,想必尚无利器。虽说王居士绝艺惊人,可是与贼交手,何必多费精神,何妨权借这柄利剑一用呢?”
黄九龙原想让自己师弟应用,不过双凤是客,不能不虚让几句,既然她们自己说出带有兵刃,趁势把太甲剑交与王元超带在身边。王元超接剑在手,掂了一掂,尚可应用,就曳在腰间,依旧同众人且议且饮。
这时外边探报络绎而来,有的报称敌人有几只巨船扬帆而进,有的报说敌人船上,已在造饭快要发动。甘疯子听得满不理会,依然大杯的酒灌向喉内,众人只好耐着性陪他。等他吃尽兴,差不多已交二鼓,甘疯子才摩腹而起,呵呵大笑道:“是时候了。”说了这句,脚下一溜歪斜,划着之字步,冲到黄九龙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黄九龙频频颔首,立起身来匆匆出厅而去。
甘疯子又回头指着王元超道:“老五,我料定贼人先扰柳庄去捉范老先生,你先陪同两位女英雄到柳庄去。你们三位在柳庄退敌以后,但听堡中信炮放起,赶快回堡,掩袭敌人后面,不必在柳庄留恋,只要范老先生的府中不损一草一木就得。”
王元超领命,先自回到自己卧室略事结束,又把袖中那册秘笈收藏谨密,反身提了太甲剑,赶回客厅。一看甘疯子、痴虎儿已不知去向,只剩双凤姊妹俩正在并坐细语,身上风氅已经脱下挂向厅壁,露出前天交手时一套紧身利落的小打扮,不过各人腰间多了一个剑匣和一个镖囊。一见王元超进来,赶忙立起含笑相迎,两双妙目向他身上直注。原来王元超此时换了一套青绸夜行衣,越显得猿臂蜂腰,丰神玉照。王元超被她们看得不好意思,笑问道:“他们先走了?”
舜华道:“甘先生将才又得到紧要探报,已同黄堡主到外面指挥一切,痴虎儿也跟着几个头目到后山去了,我们就此走吧。”王元超道:“好。”于是三人转身出厅。
一路行来,已到堡门,立在广场上,回头一看,两扇黑漆大门,已在三人出来时闭得严丝密缝,而且堡中灯火全无,声息顿寂,只剩一轮皓月当头高悬。月光罩在广场上,好象铺了一层银沙,四周静荡荡的,除掉三人的身影子平铺场上,其余一个人影都没有。三人正悚然诧异,忽见照壁旁龙爪槐底下鬼影似的走过一人,悄悄说道:“奉堡主命,请五爷同两位女英雄快赴柳庄,快艇已在渡口伺候了。”说罢,倏的向后一跃,立即隐入树影之内。
三人听得耸然四顾,偶然云破月出,隐隐见门楼上和四面林内,干戈森森,略约可辨,月光隐去,又见黑沉沉不见一点迹象了。三人不敢停留,一路钻程飞行,刹时趋过三座碉垒,果然停着一只八桨快艇,四个劲装湖勇,分坐首尾,都一声不响的扶桨而待。三人一跃下艇,立时八桨齐举,向东飞驰。此时王元超同吕氏姊妹在这小小艇内,也顾不得许多嫌疑,只有促膝相对。
舜华悄悄道:“甘先生和黄堡主真是非常人可及,你看我们一路行来,表面上好象刁斗无声,一点没有戒备,其实处处埋伏周密,正合战略上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妙诀。”
王元超微微笑道:“二位熟谙韬略,也从这句谈吐内流露无遗了。”舜华情不自禁的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脱口道:“想不到元超兄还善于词令呢。”那个兄字,舜华脱口而出,似乎有点难为情,要想收回,已是不及。可是王元超受宠若惊,恨不得立时还称一句舜妹,无奈万难说出口来,反而连回答的话都没有了。
正在大僵特僵之际,那位瑶华忽然指着湖心,悄悄道:“莫出声,那远远几点桅灯下面,似乎人影幢幢,杂乱得很,定是敌船无疑。有几只似乎已经启碇,渐渐移动呢。”王元超道:“果然是敌船,看情形那移动的船,也是向东的。”王元超急回头向湖勇道:“我们快赶一程,早到一步才好。”湖勇应了一声,立时觉得船首浪花嗤嗤乱响,船身箭也似的飞驶而进,片时已到范宅门口,泊在那茅亭下面。
三人先后跃上,刚立定身,只见两旁竹篱上飕飕几声,跃过几个人来,王元超急抽剑迎上一步,喝问道:“来人通名。”那几个人急开口道:“五爷,我们奉命在此埋伏多时,顷得弟兄飞传堡主命令。”王元超这才明白是火枪手几个头目,那几个头目走近身向三人行礼,站在一旁。
王元超道:“咱们乘快艇到此,途中已见敌船发动,有几只向这面驶来,不久就到。诸位快去埋伏妥当,只看敌人退出范宅时候,诸位端正火枪,向敌人施放,可是事先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那几个头目领命,依然跃出篱外,自去埋伏。
这里王元超又对快艇上的湖勇,吩咐他们在近处隐藏,但听口哨为号,再摇出来,接应咱们回堡。吩咐已毕,同双凤跳进范宅内,看了一遍,只见范宅三个老女仆,瑟瑟的躲在炉灶下,一见双凤齐喊吕小姐救命。舜华急忙向她们摇手,不要作声,把几个老女仆曳在一间辟静小屋内,反锁起来,嘱咐她们无论听见外面有何声响,千万不要出声,否则会没命活。
三人一齐回到前庭两株丹桂下面,王元超笑道:“昨夕我同敞师兄到此同两位同席,不料此刻景象如昨,人事全非,真所谓不测风云,难以逆料的了。”不料舜华听他说了这句话,怔怔的痴想了片时,似乎朱唇微动,欲语又止,半晌,突然悄悄问道:“那册秘笈,王兄想已收藏隐密了?”
王元超以为她关心秘笈,慌忙答道:“已藏在我寝室内,想不致再失的。”
瑶华口快,抢着道:“将来王居士启看时,千万不要有第二个人在旁才好,因为……”舜华不等她说下去,急向王元超道:“敌人快到,且莫闲谈。咱们三人就在屋上寻个僻隐处埋伏起来,凭高看守,也可瞭望门外情形,且看敌人追来作何举动,那时咱们再见机行事。”
王元超连声说好,于是三人连翩跃上屋顶。恰好屋外两旁都紧贴着高的树木和几竿长竹,双凤姊妹俩首先挑了左面贴墙的两竿长竹,各自飞身而上,分据竿巅。王元超看她们上竹竿时,连叶影子都没有动一动,知道轻身功夫已臻上乘,不禁暗暗点头。自己略向双凤举手示意,先不飞向树林,双足一点,竟向外飞过一重厅屋,立在门墙举目远望。
果然月光映处,湖面远远两艘巨艇逐浪而来,慌忙伏身细看,来船渐驶渐近,距岸里许光景,忽转舵向右隐入芦苇深处。王元超起初不解敌人用意,继而恍然大悟,明白敌人尚以为范老头子安处家中,想来迅雷不及掩耳,故而远远停泊。又一想前晚自己同三师兄来探柳庄,也是从右面柳林探道而入,那样敌人舍舟上陆,没有第二条道路。不过这样一来,右面埋伏的火枪手,难免不被敌人先行窥破,倒有点不大合适。
略一思索,倏的跳落门外,悄悄撮口作声,刹时几个头目闻声跃出。王元超一述所以,叫他们把右边埋伏的人,统统调到左边篱内,再调儿拨人庄后埋伏,防敌人在屋后纵火。吩咐妥贴,又回身跃上门墙,接连几跃,回到原处。先向左面竹竿上的双凤悄悄说明备细,然后趋向右而,捡了一株大槐树,双足一垫,一个黄莺织柳势,跃上树巅,隐身丛叶之中,恰与双凤成了个遥遥对峙之势。喜得树身高出屋面,门外情形依然望见,又喜此时天上云浮,月华格外明朗,月光照处,真同白昼一般。
在树上待了片时,倏见门外右边篱上,一阵风似的跃过好几条黑影,看身手颇为矫捷。又隔了许久,中厅屋脊上探出几个头来,渐渐露出全身。借着月光看出,厅屋上却只三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削,手提长剑的贼人,衣服非常特别,映着月色,似乎全身灼灼放光,异常灿烂。正觉得诧异,屋脊上鬼头鬼脑,忽聚忽散的捣了半天鬼,才见那身材瘦削的贼人,左手一扬,就听得庭心滴嗒一声,料是问路石子。这声响过,二贼立时飘身而下,两个身躯高大的,一伏身蹲在瓦上,并不下来。
王元超无暇顾及瓦上,急看庭心三贼时,倏已一个不见,料已蹑足进屋。半晌,忽听屋内一片喧哗,三贼大骂而出,一个青帕包头手持双刀的大汉,顿时暴跳如雷,毫无顾忌的大喊道:“老鬼也只有这点胆量,大约闻得风声,吓得弃家跑掉,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了。”
瓦上两条大汉听得屋中无人,立时挺身而起,发出破竹般喉咙,向下面哈哈狂笑道:“喂,小凤,你爱的小寡妇呢,难道也溜了不成?这不是丧气么?”即见那身发异光瘦削的贼人,用剑向上一指,冷笑道:“今天老子们瓮中捉鳖,不怕他们逃上天去。依我看,老鬼同小寡妇逃走不久,无非躲入湖堡,这倒好,免得老子们多费手脚。我们快去报知柳道爷,早早动手,稍迟恐要漏网。”那屋上两个大汉又开口道:“且慢,老子们难道真白来一趟么?让老子下来赏他一把野火烧他个精光,你看怎样?”
王元超暗地里听得真切,心想这般亡命之徒说得出,做得出,不如就此下手吧。正想停当,已听得左面树上一声娇喝道:“贼人休得逞强,云中双凤在此!”喝声未绝,屋上两贼汉同时一声狂叫,骨碌碌连人带瓦滚下庭心,响成一片,庭中三贼齐吃一惊。顾不得滚下的两贼,飕飕飕地一声跳上厅屋,横刀遮面,厉声大喝道:“原来老鬼不知死活,还敢施用埋伏计,好好,藏头缩尾暗箭伤人算不得好汉,有胆量快出来受死。”
这时三个贼人听得是左面有人说话,全神贯注左面,却看不清敌人藏在何处,只得用话相激。不料话刚说完,又听得右侧屋角有人哈哈大笑道:“鼠辈也敢口出狂言,我来也。”话到人到,已见一片剑光,如银蛇乱窜从瓦面平铺过来。
原来王元超一见两贼已被双凤暗器所伤,趁众贼人全神贯注左面之际,自己悄悄从树上溜下,再就地一个旱地拔葱,从墙外直飞上前厅屋角,冷不防一声大笑,就向敌人右侧舞剑而上。这一手迅速无比,差一点的,人未认清,早已饮剑了账。可是这三个强徒也是久经大敌,颇也了得,一见右而也有埋伏,来势迅猛,无暇细看来人面目,齐喊一声风紧,各自舞起兵刃护住全身,几个溜步,各自散开迎敌。王元超一看敌人身手颇为老练,知是惯家,立时按剑卓立,厉声喝道:“范老先生父女早已远游他乡,现由我寄寓在此,你们夤夜到来,意欲何为?”
那三个贼人听得这句话半信半疑,也不答腔,即由一个手持九节鞭的猛汉,一声怪吼,窜上前来。一对面,立时抡起钢鞭拦腰便打,王元超喊声:“来得好!”微一退步,用太甲剑虚作勾拦,滴溜溜一转身形,敌人兵器顿时落空,却趁势身子一矮,一翻健腕,立时剑花错落,洒向敌身。那猛汉怪吼连连,也舞得满身鞭影,呼呼山响,霎时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王元超一面从容应付,一面留神余贼,却已不见,只听得下面庭心刀光乱闪,娇叱连连。原来双凤姊妹俩高据竹巅,听得厅上两个高大强徒出口不逊,芳心大怒,姊妹俩不约而同各自拿出一件暗器,舜华用的三棱金镖,瑶华用的莲子弹,随着几声娇叱,就向屋上强徒发去。那两贼正在得意忘形,胡嚷一气,哪里来得及躲闪?一中左目,一中额角,顿时痛极而号,滚向屋下。
双凤一见两贼受伤,三贼惊跳上屋,恰好王元超也在此际现身,趁势双双拔出身后利剑,一个飞燕辞巢直下庭心,本想先除掉受伤两贼再议。不料屋上三贼只让一人同王元超决战,尚有两贼知道埋伏不止一人,也许范高头、红娘子并未逃走,埋伏左近,四面狼顾,刻刻留神,不敢上前助战,果然看见斜刺飞下两个绰约女子,两贼一声狂吼,也自跳下。
双凤一看两贼下来,也来不及手刃伤寇,姊妹俩倏的向左右一分,微退几步,借着月光,先向两贼略略一打量。见那使剑贼人长眉星眼,粉面朱唇,宛如女子,却一脸凶淫猝悍之色,便知不是正经路道。最奇怪通体红如赤火,原来这人穿着一身猩红软缎衣裤,遍身织金镂彩,绣出百鸟朝凤,连腰巾快靴都是一色红缎金绣,所以远看去遍身光辉夺目。那使双刀的贼人,猬髯鹰鼻,蜂目豺声,却又丑恶异常。舜华首先按剑娇叱道:“强徒通名,姑娘剑下不斩无名之头。”
那诡装异服的贼人一跳下来,看得双凤姊妹俩丰姿绝世,已是色胆泼天,暗打主意,两只闪烁不定的贼眼,只在双凤身上来回看个不住。一听她娇艳艳的几声娇叱,格外百骨酥融,先不答言,向执刀的贼人一竖拇指扮个鬼脸,然后回头用剑一指,大笑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长江盖赤凤便是。”又向执双刀的一指道:“这位非别,就是从前鼎鼎大名的飞天夜叉,现任江宁提镇衙门守备,更名沈奎标,奉命到此捉拿范高头、红娘子两个要犯归案。我看你们金莲窄窄弱不禁风,懂得什么利害?大约被范老鬼花言巧语,骗下混水来做他的替死鬼。我替你们想,实在死得不值,及早悔悟,我们尚可另眼相待,否则……”
双凤姊妹俩听他一派胡言,早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待他说下去,立刻喝道:“闭口,且识得云中双凤的宝剑!”一声喝罢,姊妹俩利剑一挥,刹时舞成一团白絮,满院寒光,只觉剑光如山,着着都刺向两贼要害,哪里还分得清姊妹俩身影。你想这姊妹俩剑术何等精妙,哪知盖赤凤一声狂笑,竟能从容应付,进退自如。那沈奎标也把双刀舞得风雨不透,同瑶华打得八两半斤,这时庭中翻翻滚滚,战得桂叶乱飞,月华惨淡,一时难分胜负。
屋上面王元超却是眼分两地,眼观八方,既要应付眼前猛汉,又要关心下面双凤,你道他为何如此关切?因为盖赤凤这套奇诡衣服,王元超早已看得诧异,等到盖赤凤同双凤觌面自报名姓,王元超在上面听得真切,不觉吃了一惊,知道这盖赤凤不是常人,恐怕双凤有个闪失,所以时时分神照顾。哪知道这样一分神,同他打在一起的猛汉,倒得了许多便宜,否则早已敌不住了。说了半天,这盖赤凤究系何如人呢?在下趁他们屋上屋下打得热闹,暂时不见胜负之际,百忙中抽出笔来,补叙几笔也好。
原来那时江南出了三个魔头,不要说平时百姓听到这三个魔头的名字,害怕得心惊肉跳,就是江湖上各水陆好汉,以及上三门下三门黑白两道的角色,碰到这三位魔头,也象耗子见了猫一般的害怕,下属见了上司一般的孝敬。这三位魔头本书已经出现了两位,只有最厉害的第一个魔头还没有出现。第二个魔头就是柳摩霄,第三个魔头就是盖赤凤。
这盖赤凤年纪最轻,只二十余岁,在江湖上出名也没有几年,他的师傅是谁?怎样出身?谁也摸不清他。出世以来,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一个党羽,也没有一定的巢穴,完全仗着本领惊人,做他独一无二的独脚强盗。而且穿着特别,满身红绫,遍体锦绣,衬着一张俊俏面庞,真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女子爱他象活宝一般。他所做的案子,都是长江一带富商巨官之家,盗的不是奇珍异宝,就是钜万金银。而且性喜采花,只有采了花不劫财,没有劫了财不采花的。他虽然最爱采花,却与别个采花大盗不同。他有三不采:非处女不采,非富商巨室的处女不采,富商巨室的处女而非美貌者也不采。他因为抱定这三不主义,在采花当口,最注意那一点处女之红。往往有不少假处女,被他试验并非原璧,立时死在他剑下的不知有多少。最可笑这般假处女死得还不敢伸怨,因为人人知道盖赤凤采花杀死的处女,都是假处女,这真处女从来没有被他杀死一个过,只有被采的处女自己含羞自尽的倒是有的。有这一层原因,假处女的父母,反而弄得不敢张扬,一张扬无异宣传自己闺女不贞,只有借着盗伤事主为名,请求官厅缉凶惩办。
但是盖赤凤依仗武艺,胆大包天,每做一案必定留下一张梅红大名帖,象穷翰林打秋风用的大名帖一样尺寸,中间印着盖赤凤三个正楷,这样才知道采花大盗的名字。可是捉拿采花大盗的风声,热闹了许久许久,结果还只是知道盖赤凤三个字,其余什么线索都得不到。倒是有一般聪明的读书朋友,从盖赤凤三个字上,推测这位采花独脚大盗命名的意义,和将来的志愿。人家问这般读书朋友怎样推测出来的呢?
据说从前汉朝有个最大的剧盗,叫做燕赤凤,非但在官宦人家采花劫财,甚至飞入汉宫,三宫六院的婕妤贵人以及宫女们,都被燕赤凤任意的奸污。后来索性被赵家姊妹飞燕、昭仪两位有名人物当作面首,出入禁宫,享尽人间艳福。这一段有趣的故事,凡熟悉汉史的无不知道。不料这位长江独脚大盗盖赤凤,居然也知道这桩故事。心想自己年轻貌美,本领无敌,恐怕汉朝的燕赤凤还比不上自己呢,所以他也取了赤凤两字做名字。恰巧自己本姓盖,盖赤凤三字联在一起,又象盖过汉朝燕赤凤的意思。
这样一推测,从此他这盖赤凤三字,一传十,十传百,名气格外大起来。长江一带的官府,听得非常担心,万一他真个仿照汉朝燕赤凤的老法子,到北京紫禁城内去胡闹起来,如何得了?可是想尽了计策,兀自捉他不住。后来两江总督想到芜湖单军门单天爵,知道他十分了得,手下奇材异能的也不少,就下了一道密札,命他相机剿抚。
在单天爵早已闻得长江出现了这位魔头,正想设法联络,助长自己的势力,恰巧接到这道密扎。暗暗一盘算,知道自己手下没有敌得过盖赤凤的,想到洞庭湖柳摩霄与自己素有来往,感情不恶,不如请柳摩霄出马,再用计以甘言厚币,打动盖赤凤的心,应许他将来种种利益,不怕不收为己用。果然单天爵这条计策一拍即合,盖赤凤天不怕、地不怕,只对于柳摩霄,知道本领胜过自己,手下党羽又多,却有几分畏服。又想利用单天爵官势,益发可以逍遥法外。古人说物以类聚,用在他们几个魔头身上,一点不错,这几个凶徒互相利用,结合起来,倒也不能轻视。所以这一次暗袭太湖,盖赤凤也是个主要人物,到柳庄这一路的强徒,盖赤凤还算是首领呢。话休絮烦,盖赤凤的历史,补叙既明,再回转笔头,接写柳庄交战的情形。
且说王元超一面同那猛汉交手,一面关心屋下。因为上面说过盖赤凤的历史,王元超略有所闻,知道这个魔头天生铜筋铁骨,功夫异众,恐怕双凤姊妹本领虽高,究系女流,万一被这个凶淫贼魔占点便宜,那还了得?但是他这样一分神,猛汉那条九节鞭格外得理不让人,以为王元超只有招架,不能还手。王元超一看猛汉情形,又好气,又好笑,一想何必同他歪缠,不如早早打发他回去,可以脱身帮助下面。主意打定,立时神志一凝,罡气内进,一声断喝,身法立变,使出几手内家奇门剑术。只见剑光如雪,虚实难分,刹时把那猛汉裹入一片剑影中,弄得猛汉狂喘如牛,手足无措。
王元超更不待慢,倏地全身一矮,用剑虚格来鞭,来了一手乌龙摆尾,横剑向下平扫。猛汉喊声不好,忙不迭提气上纵。哪知王元超这手也是虚招,等他提身跳起躲过这招,降身未定之际,不等他透过气来,立时侧身进步,左手掐着剑决,右腕一沉,太甲剑变成举火烧天势,剑锋直指敌喉,一上一下迎个正着。猛汉一声不好还未喊出,剑锋业已直透脑后。王元超未待尸身倒下趁势回肘一抽宝剑,同时飞起左腿着力扫去,只听得扑的一声,扫得尸身腾空面起,直落墙外去了。王元超除了猛汉,慌忙回头向屋下一瞧,这一瞧,儿乎把王元超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