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九五六年的元旦——我们的伟大的第一个五年计划进入第四年度的头一天,是全国人民共同欢度的节日!
我应以乐观勇往的心情表白出我们是怎样迅速而有成绩的在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中的一切发展,更应该怎样以自己的笔挥发出对于欢迎新时代来临的热情,描写出在工矿区,在合作化高潮的农村,在城市的各种建设和对私营工商业大力改造中的种种变化。……
我毫无理由说到个人的身体,更不应值此佳节说到病况,但为了诚恳地把自己的感想表达出来,便不能不牵连及此,我只好先向读者道歉!
我现时虽还强自支撑着每到冬季便重犯旧病的身子,坐在和暖房间的窗前,可是我的心却像飞往康藏高原新修成的宽广大道上,飞往西北经过几年来建设一新的地带,……更急切地像飞到那一望无边的北大荒垦区,那些机器轰隆、烟囱林立的钢铁城市。由于合作化的高潮到来,“声势浩荡,波澜壮阔”,在广大农村中汹涌高涨,到处簇拥起潮流的浪头把旧日的那些“凹陷”填平,掩盖。所以,近来我的心更不由自主地悬悬于那些铲平了地界、加强了冬忙、提出了新增产规划的合作社的乡村中。可是,“身欲奋飞病在床!”我真不愿这样想,更不应写下这句旧诗给读者以病态的想象。事实所在,我在病的缠累之下,虽还坚持着多少在工作上为同志们分一点忙,若想立即下乡或往更远的一些地方去深入生活,去了解、体会这新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浪潮在乡村中的“波动”,却为病所限,“力不从心”!因此,两个多月来我的精神上平添了更大的纷扰,自己时常用拳头捶着书案,望着晴日的冬空,痛恨“病魔”的牵掣,使我无法随时行动。不必说怎样进行写作,就连这又一次空前的农村合作化运动的情况也不能趁早亲眼详看,提高认识,这是多大的憾事!
当然,这种憾恨,对我说来,不是从近两个多月才有了的。我虽在前三年的初夏到山东两个县里办的较好的农业生产合作社去过若干天,借此学习了一些东西,认识了一些不同类型的农民,也从此引起了我对合作社的重视以及初步了解合作社在改进旧日的小农经济上是有怎样巨大的作用。以后,总想能够一年一度到乡村中去,可以继续知道农民的合作力量的进展和他们的生产积极性,可是直到现在竟没实现这份愿望。主要原因是三年来我的身体不行,病情较重,就连日常的部门工作、社会活动有时也不能完全尽力。请教医生,住医院,平生最不愿意的麻烦,颇感苦闷的生活,为病所迫,也只好忍受下去。啊,这些话我不应该絮絮多说,但我竟因此失去了继续深入农村生活的良机,也没有什么创作对我们的伟大时代作为贡献(固然,不能断言就是再去农村一定会有什么创作),这使我每一想起不只是深感惭愧,而一股抑压不住的急闷情绪涌上心头,以至执笔吁叹,郁闷不堪!
平生自信对于能实现人民的生活幸福的一切并不是不想追求和缺乏热情的;自信是愿以文学的写作给社会尽上一份向前进的推动力量的;自信对有益于人民、有利于祖国、有助于和平、有力量、方法以提高群众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的新人新事物的感受还不至太慢,认识上也还不至怎么模糊。再则,不怕嗤笑,自信创作的“泉源”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枯竭,只要在新生活中多加锻炼,在工农群众中我能有时机得到更多体会、了解和改造自己,当不至“茫然四顾”,无从下笔。这样的锻炼,这样的时机随时都可实现,都不是有何困难,办不到,而耽误了良时,更没有什么新的创作,这只有自己负责,绝不应向“客观条件”上推诿。我,几年来并不是忘了创作,更不是不愿动笔,可是竟然无所表现,除了应该切责自己,还有什么可说!
六年来,在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国家的声望地位大大提高,人民的生活空前改善,……一切一切都在飞快的进步中。从前的荒山野岭现被电力照耀,铁路贯通;从前的泛滥河水现已安稳顺流,两岸的土地变为沃壤;如工业、如农业的种种发展,“一日千里”;如知识分子的改造、进步和新知识分子的成长……,不必一一列举。以中国这么广大的土地,这么众多的人口,又是在若干年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压迫、剥削之下,才六年竟然变到现在——“有目共睹”的令人欢欣鼓舞的现在!说什么我们不应该、不积极地、不“兴高采烈”地多多以文艺的形式来表现、烘托、刻画出这个伟大时代的面貌和它的“心灵”?说什么我们提不起劲,沉得住气、在一旁“袖手”而不感到“技痒”?
在这里提到“技痒”,我并不是单从“技术”上来说,借用这个旧词汇可是含有新的意义。由于时代的启发,由于希望的增高,由于向前看、向前走的劲头扎实、坚强,由于无论怎样须在社会主义的土壤中撒下一粒种子,加上一滴润水,我们弄过创作的,还来得及创作的应分遏止不住这份由衷的热情和这份我也得“加油干”的自动的意愿。这就是我所谓“技痒”二字的新解。至于刚从事创作的青年们自然更有同感。
“各尽所能”!我们不能打井、钻矿,不能使船、开车,不能比有技术的工人,也不会耕种、灌溉——农民的活计,可是以学习得到的正确观点和立场为基础,借笔墨化成的形象来表现这个时代的丰富生活和有代表意义的人与事物,……我们自应尽己“所能”。固然这个“能”字不好夸说:“能”到什么程度?“能”的可以怎样令读者感受?其中自有许多不同,可是不拘怎么说,我们总要努力以赴,“所能”的程度似不必“斤斤计较”罢?
我虽然还在病中,还是俯在案头强写“空话”,但我却诚愿向读者和关心创作的同志们表白。我,但使身体较好,脑力还能运用,就是来不及即时下乡,也想在今春暖时到农村去住个时期,并且想在今年试写一部与新农村生活有关的“作品”。这近乎有点“夸口”,我则但愿能够有这份“夸口”的实现,至于好坏那是另一问题。
再则,假使体力实不容许我到乡间去过一个时期的生活,我也要在今年中试写一部其他主题的长篇,什么内容暂不多谈。
一九五六年的元旦午后,我草成这篇短文,稍舒精神上的沉闷,并借这一短文向从事创作的同志们敬致祝贺!愿大家不拘一格地从新年起多多写作,使我们的文艺界更加繁荣,对社会主义社会更加有力的推进!我虽自惭,但也是“算数”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