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拆字法①。宣和间②,成都谢石拆字③,言祸福如响。钦宗闻之④,书一“朝”字,令中贵人持试之⑤。石见字,端视中贵人曰:“此非观察书也。”⑥中贵人愕然。石曰:“‘朝’字离之为‘十月十日’,乃此月此日所生之天人,得非上位耶?”⑦一国骇异。
【注释】
①占有拆字法:占卜有多种方法,拆字是其中一种。通常是让来问卜的人写一个字,占卜先生把所写之字拆解成两个以上的字,以这几个字来会意,进行测算。
②宣和:北宋徽宗年号,从1119年到1125年。
③谢石:字润夫,四川成都人。北宋徽宗年间有名的测字先生,传说其测字非常灵验。
④钦宗:赵桓(1100-1156),是北宋最后一位皇帝,宣和七年,金兵南下入侵,宋徽宗禅位于他,在位仅一年零两个月,为人昏聩懦弱。“靖康之变”后被金兵掳到北方,病死于燕山。
⑤中贵人:指宦官,太监。
⑥观察:唐代设置的官名,在不设节度使的地方设观察使,宋代沿用名称但只是虚职。后用来泛指官员。
⑦上位:即皇帝。
【译文】
占卜有拆字法。北宋宣和年间,成都的谢石善于拆字法,预测祸福非常准确。宋钦宗听说这件事后,写了一个“朝”字,让太监拿到他那里看拆得准不准。谢石看见这个字,仔细端详了那个太监,然后说:“这个字并不是大人您写的。”太监听了非常惊讶。谢石说:“‘朝’字拆开来是‘十月十日’,在此月此日出生的天人,莫非这是当今皇帝写的?”这件事传开后全国人都十分惊异。
【评点】
中国的汉字本来就是会意字,而且大多是由简单笔画的汉字组合成笔画较为复杂的汉字,拆分开来就有很多有意思的解释,因此常常被占卜术用来算命,其实很多时候也有很多巧合在里面。只要会意会得好,意思道理讲得通,可能就被人们看成神奇的事情了。在中国的不少诗词、对联和谜语当中都有拆字方法的使用。比如小说《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判词就有“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虽然对此有很多解释,存在不同的意见,但是可以肯定前半句用的就是拆字法。
吾越谢文正厅事名“保锡堂”①,后易之他姓,主人至,亟去其匾,人问之,曰:“分明写‘呆人易金堂’。”朱石门为文选署中额“典剧”二字②,继之者顾诸吏曰:“尔知朱公意乎?此二字离合言之,曰:‘曲处曲处,八刀八刀’耳。”歙许相国孙志吉为大理评事③,受魏珰指④,案卖黄山⑤,势张甚,当道媚之,送一匾曰“大卜于门”。里人夜至,增减其笔划凡三:一曰“天下未闻”;一倒读之曰“阉手下犬”;一曰“太平拿问”。后直指提问⑥,械至太平⑦,果如其言。凡此数者皆有义味。而吾乡缙绅有名“治沅堂”者,人不解其义,问之,笑不答,力究之,缮绅曰:“无他意,亦止取‘三台⑧三元’之义云耳。”闻者喷饭。
【注释】
①谢文正:谢迁(1449-1531),字于乔,号木斋,谥号文正,浙江余姚人。明代官员,官至东阁大学士,著有《谢文正公文集》《木溪归田稿》。
②朱石门:朱敬循,字石门,浙江绍兴人。明代官员,官至右通政使,他是朱赓之子,也是作者的舅祖。
③许相国:许国(1527-1596),字维桢,号颖阳,今安徽歙县人。明代官员,官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许志吉:明代官员,历任太仆寺丞、大理寺正,投靠奸臣魏忠贤,后被问罪处斩。大理寺正:明代官名,职责主要是处理刑事案件。
④魏珰:指魏忠贤。珰是一种玉制的装饰品,为汉代武职宦官所佩戴之物,后来借指宦官。
⑤案卖黄山:指许志吉在徽州卖黄山一案中徇私舞弊。《明史》记载:“编修吴孔嘉与宗人吴养春有仇,诱养春仆告其主隐占黄山,养春父子瘐死。忠贤遣主事吕下问、评事许志吉先后往徽州籍其家,诛蔓残酷。”
⑥直指:朝廷的特派官员。
⑦太平:指太平府,治所在今安徽马鞍山市的当涂县,管辖今天的安徽马鞍山和芜湖一带。械:木枷镣铐之类的刑具,这里是指押解犯人。
⑧三台:即三公,是古代最高官职太师、太傅、太保的合称,明清沿用旧制,但只是虚衔,没有实际的权力。
【译文】
我们越中谢文正家的厅堂名字叫“保锡堂”,后来宅子换了主人,主人一来就急忙让人把“保锡堂”的匾额拿掉,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这上面很明白地写着‘呆人易金堂’。”朱石门为文选署的中堂匾额上写了“典剧”二字,继任的人对众吏说:“你们知道石门公写这两个字的含义吗?这两个字拆开来说就是‘曲处曲处,八刀八刀’。”歙州许相国的孙子许志吉担任大理评事,受魏忠贤的指派,办理卖黄山的案子,架势十分张扬,当地的官员谄媚,给他送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大卜于门”。有同乡人夜晚偷偷跑到那里,给匾额上的字增加和减少笔画,总共有三种:一种读作“天下未闻”;一种倒过来读作“阉手下犬”,还有一种读作“太平拿问”。后来直指提审问案,把许志吉押到太平府审问,许志吉的下场果然像匾额上所说的。
以上这几个例子都还是很有意思和趣味的。而我们家乡的一位缙绅先生把他家厅堂取名叫“治沅堂”,有人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缙绅先生笑而不答,那人再三追问一定要知道,于是缙绅先生说:“没有其他意思,也就仅仅取‘三台、三元’的意思而已。”听的人喷饭大笑。
【评点】
“保锡堂”变成“呆人易金堂”,“典剧”变成“曲处曲处,八刀八刀”,本来是很典雅的名字,却被理解成十分俗气的意思,实在让人大跌眼镜。而那些谄媚的官员送给魏忠贤的走狗许志吉匾额,经乡人一改,把依附魏忠贤的爪牙形容得非常形象,并且预言了其弄权耍奸的下场,可谓大快人心。但是作者家乡的缙绅先生把自己的意思强加给汉字,真让人不得不喷饭而笑。看来汉字的拆字法还是不能随便用,随意之处就可能闹出笑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