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骧首于耶溪①，大池百仞出其颔下。六十年内，陵谷迁徙②，水道分裂。崇祯己卯③，余请太守檄，捐金紏众④，畚锸千人⑤，毁屋三十余间，开土壤二十余亩，辟除瓦砾刍秽千有余艘，伏道蜿蜓，偃潴澄靛⑥，克还旧观。昔之日不通线道者，今可肆行舟楫矣。喜而铭之，铭曰：“蹴醒骊龙⑦，如寐斯揭；不避逆鳞，扶其鲠噎⑧。潴蓄澄泓，煦湿濡沫⑨。夜静水寒，颔珠如月。风雷逼之，扬鬐鼓鬣⑩。”
【注释】
①卧龙：卧龙山。骧首：高抬起头。耶溪：即若耶溪，在今浙江绍兴，现名平水江。
②陵谷：指山陵与河谷。
③崇祯己卯：即崇祯十二年（1639）。
④紏（tǒu）：集结，集合。
⑤畚锸（běn chā）：畚是运土的工具，锸是挖土的工具，这里泛指挖运泥土。
⑥澄靛（diàn）：同“沉淀”，使浑浊的水变澄清。
⑦骊龙：传说中一种黑色的龙。
⑧不避逆鳞，扶其鲠噎：传说龙的喉咙下有一径尺长的逆鳞，如果有人碰到逆鳞就会触怒龙，被龙杀死。这里指疏通水道。
⑨煦湿濡沫：典故出自《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⑩扬鬐（qí）鼓鬣（liè）：扬起和鼓动鬓毛。鬐、鬣指的是龙脖子和下巴上的毛。
【译文】
卧龙山在耶溪上高抬着龙首，有个深达百仞的大水池，位于它的颔下。六十年间，山峦和溪谷变迁，水道分流裂决。崇祯己卯年，我请求太守发布檄文，捐款集资，召集众人，挖泥运土的有几千人，毁弃了三十多间房屋，开垦了二十多亩的土地，清理排除的瓦砾和杂草污秽装满了一千多艘船。修筑的道路蜿蜒曲折，池水清澈澄净，龙喷池没多久就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往日狭窄不通的地方，现在各种船只都可畅通无阻。我高兴地作了一篇铭文，内容如下：“把骊龙从梦中踢醒，让它好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不避触怒骊龙逆鳞的危险，挖开堵塞不同的地方。池水清澄深广，水波濡湿、浪花相呴。夜阑人静时水波清寒，池水如同明月一样。风起云涌、雷声滚滚，龙喷池波浪滔天，像骏马奔腾时扬鬐鼓鬣一样。”
【评点】
作者在此启动了一项大工程，他能号召上自太守下自挑夫来兴修水利，其交际能力和策划组织能力也是相当强大的。本来是已经堰塞的大水池，在张岱的努力之下竟然恢复了原貌，再现往日的雄姿。龙喷池何其幸运能够免遭毁灭之灾。想想现代社会，随着经济发展和全球气候环境的变化，许多湖泊已经在逐渐消失，人们不仅环境保护意识淡薄，甚至还有不少填湖造房、填海造田等多种破坏自然资源的举措。与古人这样的大力保护自然环境，恢复生态，我们应该汗颜。